“哥哥,你困了嗎?可以睡哦。”


    看到餘暉打著哈欠,眼淚都擠出來了,小衣認真地瞪大了眼睛。


    “我會幫你看著的,不會有危險。”她努力地使自己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明亮的眼睛反射著星辰般明淨美麗的光輝。


    “好漂亮……”餘暉忍不住伸出手指點在小衣的眼皮上,表情有些迷醉。這雙清澈純淨而且閃亮亮的眼珠子真是太可人了,讓餘暉有種把它們剜下來植在自己臉上的衝動。


    這麽漂亮的眼珠子眼神應該也不錯吧。餘暉想著,隨後一臉遺憾和不舍地收回了手指。


    “忍住,麵包會有的,眼珠子也會有的,不急於一時……”他一臉決絕地艱難撇開了目光。


    小衣一臉迷惑地看著他,剛才她莫名感覺全身冷颼颼的,是錯覺嗎?還是窗戶忘關了?


    “你就繼續躲在這兒吧,我出去睡一會兒。”餘暉說著就要推開櫃門。他在這個不算大的櫃子裏蜷縮得身體難受,更別提休息了,他可不想體驗一把成為沙丁魚罐頭的感覺。


    “可是,外麵有危險的怪物!”小衣緊張兮兮地說。


    “放心,它們的目的不是我。”餘暉不甚在意地回應道。外麵那些麵條人從來沒有對餘暉表現出攻擊性,它們的目的是小孩子。


    “嗯……”小衣向來聽話,她抱著小布娃娃縮了縮身體,不舍地看著餘暉離開了櫃子。她孤單地抱緊了膝蓋,呆呆看著腳下那顆閃亮著的紙星星,伸手小心翼翼地觸摸了一下,眼睛裏再度亮起了光。


    她拿起放在身邊的紙張,認真地撫平、折疊、撕成方方正正的形狀,然後把它們折成一個個紙星星,臉上掛著期盼的笑容:“哥哥說星星代表希望和祝福,如果我疊好多紙星星給爸爸,他就會喜歡我了吧,就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稚嫩的小臉上帶著一絲卑微而急切的祈盼,一個個標準的紙星星從她手中被塑造出來,然後被仔細地收在一旁。


    餘暉合上櫃門,轉過頭跟窗戶外麵的一群麵條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然後禮貌地擺擺手離開了房間。


    踏進廁所裏之後,餘暉的腳步頓了頓,因為他看到小鬼正姿勢銷魂地斜靠在洗手池邊緣,似乎在慵懶地泡著溫泉,一手支著臉頰有節奏地晃著腦袋,看起來很欠扁。


    “所以,你洗好了?”餘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咦?”小鬼一臉蠢萌地抬頭望著他,臉上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傻。


    餘暉閉上眼睛皺起眉來,對小鬼的腦子已經不抱希望了。他抓起小人偶的身體,開始用力搓洗著。


    手感很差,要是有個搓衣板就好了。


    “咕嚕嚕……別……你謀殺……”小鬼斷斷續續地控訴道,聽起來像是要斷氣了。


    餘暉隻當自己沒聽見,胡亂搓掉小鬼身上和衣服上的黑灰,放了兩遍水衝洗了一下,一手掐著小鬼的腦袋,一手捏著他的雙腿就要使勁擰幹。


    “請務必住手!”小鬼掙紮著抬起一隻胳膊晃來晃去,像是在舉白旗,“我會沒命的!”


    “啊,我忘了你不是一條抹布了。”餘暉誇張地說道,表情和語氣裏都是滿滿的虛情假意。


    小鬼哭喪著臉把自己的小裙子擰幹,一副忍氣吞聲的受氣包樣子。


    經過清洗後,小人偶終於煥然一新,從灰撲撲的樣子恢複了初見時的漂亮模樣。如果不考慮他性別為男的話,應該像個精致的芭比娃娃。


    餘暉仔細打量著他,感興趣地說:“我覺得,以後可以給你多製作點衣服穿穿。”


    “真噠?”小鬼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瞬間就把剛才的氣泄掉了。


    “嗯,像是長裙、短裙、公主裙之類的,應該挺棒的。”餘暉一手點著下巴思考道。這才是男孩子們應該玩的遊戲。


    “為什麽都是裙子……我是男孩子!”小鬼垮起個批臉。


    “所以,有什麽不對嗎?”餘暉茫然地問。


    小鬼無語凝噎,開始思考自己跟餘暉之間的代溝究竟有多大。


    “得了,睡覺去了。”戲弄過小鬼之後,餘暉覺得神清氣爽,接下來應該能睡個好覺。


    他直接癱倒在客廳的沙發上,枕著扶手閉上眼睛呼呼大睡。


    小鬼盤著腿坐在茶幾上,一手托著腮,努力瞪大眼睛想給餘暉放風,眼睛卻越來越睜不開了。


    “對了,別忘了把茶幾擦幹淨。”當他正要沉入夢鄉時,餘暉說夢話似的指使道。


    小鬼瞬間清醒過來,然後認命地弄幹淨自己留在茶幾上的痕跡……


    說是要睡個好覺,其實餘暉睡得並不沉,在危險的夢魔中總要隨時保持一定的警惕。而且他也不可能一覺睡到天昏地暗,那樣隻會被回家的張信抓個正著。


    餘暉始終處在半睡半醒之間,身體像是海浪中的樹葉一樣浮浮沉沉,鍾表行走的滴答聲在耳邊顯得尤其清晰,像是急促敲響的鼓點,規律又有些刺耳。


    在迷蒙之間,餘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雖然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做過正常的夢了。在夢中,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在熟悉的狹小房間裏無聲邁著步伐,在愈發昏暗的光線中慢慢向他走近。


    雖然屋子裏光線陰暗,但絕不至於看不清東西,但奇怪的是,這緩步湊近過來的人影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麵貌,隻有一股令人反感的酸臭味彌漫開來,像是穿著很久沒洗的臭襪子。


    人影越湊越近,來到了餘暉跟前,對著他彎下腰來,像是歸家的丈夫想要偷偷給熟睡的妻子一個吻。


    餘暉的眼睛在眼皮下急速轉動著,他似乎看到自己正熟睡的模樣,看見自己的身體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他看到小人偶趴在茶幾上呼呼大睡,還時不時吧唧著嘴巴,更看到那個人影的臉已經湊得離他隻有一個腦袋的距離。


    餘暉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臉,卻怎麽也看不清晰,反而感覺自己臉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感,像是有人要把他的臉皮生生剝下來一樣。但人影的臉像是黑洞一樣吸引著餘暉所有的注意力,似乎他的全部身心所希望的就隻有看清楚人影的臉而已。


    “看不清,為什麽看不清?到底是誰呢,為什麽感覺好熟悉……”


    “怎麽才能看清楚……似乎要想起來了。”


    臉頰越來越疼,像是滾燙的刀鋒在臉上無情地劃過,然後被生生撕扯開。


    “對了,這個人他……沒有臉!”餘暉恍然大悟,濃鬱而壓抑的睡意片片破碎,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雙眼猛然張開,近在遲尺的就是一張沒有五官的大臉,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正覆在他的臉頰上,毫不留情地撕扯拉拽著,讓餘暉不由得跟著它使力的方向揚起臉來。


    剛才的不是夢,而是一直半睜著的窺視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而眼前不請自來的家夥正是那個一直跟著他的無臉流浪漢,它不知怎的進入了這裏,趁著餘暉睡著時發動了攻擊。


    現在的無臉流浪漢一掃之前人畜無害的模樣,對著餘暉露出了猙獰的一麵。兩隻大手冷酷而穩定地刺入了餘暉的臉皮,它想要餘暉的臉,或許也想要替代餘暉的身份。


    餘暉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更清醒了一些,一直握緊軍刀的右手迅猛地揚起來,對著流浪漢的手腕砍去。同時,他抬腳狠狠踹向流浪漢的下半身要害,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刀刃切在手腕上,像是切入了軟木之中,流浪漢的身體不再柔軟脆弱,刀鋒卡在手腕中,一時間竟然拔不出來。餘暉的狠辣一腳踹到了實處,卻像是踢在了非牛頓流體上,用力越大越難以破壞,自己反而被反震力震得腿都麻了。


    好在餘暉向來不會在一根繩子上吊死,他當機立斷鬆開握刀的手,借著反作用力向後猛地跳了出去,臉頰脫離了流浪漢的雙手。幾縷血絲順著他的動作飄散在空中,血液從臉頰上流出來,浸濕了脖子處的衣物。


    在脫離流浪漢的掌控後,餘暉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下,顧不得爬起來,而是就地繼續滾了兩圈,拉遠了與流浪漢的距離。


    《仙木奇緣》


    感覺到後背撞在了牆壁上,餘暉一翻身爬了起來,眼神冷冽地盯著不遠處的老朋友。


    無臉流浪漢緩緩直起腰身,左手腕上還夾著那把軍刀。它雙手的八根手指尖都沾著鮮血,滴答滴答地墜落在地上,與鍾表走動的聲音交相輝映著。它抬腳向著餘暉接近而來,速度卻是跟餘暉差不多,就連身形也變得跟餘暉有些相像了。


    “哎呀,你這是……學誰不好,偏要學我。”看著流浪漢氣勢洶洶跑來的樣子,餘暉連臉頰的疼痛都顧不上了,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笑容牽動肌肉扯開了臉上的傷口,讓他的笑容十分怪異和驚悚,如果有旁人看見這一幕,肯定會當成是兩個駭人的怪胎在狗咬狗了。


    可惜唯一可能目睹這一切的“人”,也就是小鬼,現在還在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嘶——哈哈……”餘暉吃痛地嘶了一聲,然後繼續哈哈笑著躲開了無臉流浪漢的一撲,甚至還抬腳把它拌了個趔趄,然後憋著笑撲向了另一個方向。


    自己的體能是個什麽鬼樣子,餘暉自己還不清楚嗎?無臉流浪漢這一波是自斷臂膀,先把自己削殘了。


    餘暉對於自己的體能向來很有逼數,所以他從不正麵硬剛,反而各種陰招和虛招層出不窮。這波他算是把無臉流浪漢的體能拉到了同樣的高度,然後用自己豐富的經驗和靈活的頭腦來打敗它。


    事實也的確如此,餘暉在不大的屋子裏把隻會直來直往的流浪漢溜得團團轉,像是在玩兩個人的捉迷藏遊戲,他也總算體會了一把怪物戲弄自己的爽快感覺。


    當然,這種優勢持續不了多久,流浪漢的身體終究是餘暉傷不了的,而餘暉如果被逮住的話怕是不會好受。無臉流浪漢可以失敗無數次,但餘暉失手一兩次就要完蛋。


    “我記得,這玩意兒怕火。”餘暉努力板著臉,免得再扯開傷口。


    他在廁所門前虛晃一招,把流浪漢騙進了廁所裏,然後一把拉上門,向著廚房飛奔而去。


    餘暉彎腰看向灶台底下的煤氣罐,然後沒好氣地磨了磨牙,一腳踢了過去。


    在他眼中,灶台下本是煤氣罐的地方正蜷縮著一具駭人的屍體,猙獰的臉龐正不懷好意地對餘暉露出可怖而危險的笑容,怨毒的眸子裏流出了一股黑紅色的惡臭血液。


    在餘暉一腳飛過去之後,屍體的身影消失不見,他一腳踢在煤氣罐上,發出“冬”的一聲。


    “陰魂不散。”餘暉有些不耐地滴咕了一句,熟練地扯出了煤氣罐。他伸手擰開閥門,聽著外麵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在嘶嘶的氣流聲中動作快而穩地劃了根火柴,扔在了出氣口的位置。


    “呼”的一聲,火焰像是洶湧灼熱的火槍一般衝出老遠。餘暉一咬牙抱起煤氣罐,一往無前地向著無臉流浪漢衝了過去,神色肅穆而決絕,像是在綁著炸藥跟對方同歸於盡似的。


    流浪漢剛踏入廚房,熊熊燃燒的火槍便正正噴射在它臉上,隻是片刻工夫,它那鹵蛋似的光滑的臉就融化了一圈,烈烈火焰在他的頭上燃燒起來,像是衝天的篝火。


    流浪漢頓住了腳步,定定地站在那裏,像是陷入了宕機。


    “好造型,兄弟。”餘暉玩味地說道,然後發現自己的頭發也被點著了。


    他沒急著撲滅頭發上的火,而是調整著煤氣罐上上下下把流浪漢全身噴了個遍,然後哈哈大笑著道:“一起來癲火啊!”


    流浪漢變成了一個火人,完全不懂得欣賞餘暉的趣味。餘暉頭頂上也冒著火,散發出一股烤蛋白質的香味。


    “切,無趣。”餘暉撇撇嘴放下煤氣罐,衝到洗手台前放水撲滅了頭上的火焰,然後拎起放在池子裏的濕抹布跑回火焰愈發洶湧的煤氣罐前,熟練地擰緊閥門,然後把抹布蓋在了上麵。


    好在火焰燃燒的時間不長,罐子都沒怎麽燒熱,在失去了煤氣的支持後,火焰也慢慢熄滅了。


    “嘖,沒爆啊,我還以為要從窗戶扔出去呢。”餘暉抹了把臉,抹了一手的血水,“隨機挑選幾位幸運群眾砸死或是炸死之類的……咦?這樣好刺激!”


    “可惜……”最終他還是一臉遺憾地把罐子推回了原位。這樣做雖然會很有趣,但之後沒辦法做飯的小衣肯定會挨打的。


    短短片刻,無臉流浪漢已經被燒成了一灘灰盡,餘暉蹲下來研究了一下,但怎麽看都與之前的沒什麽兩樣。


    他把灰盡掃進了櫃子底下的縫隙裏,還往深處捅了捅,麵上卻帶著沉思:“為什麽無臉流浪漢的行動模式改變了?因為我在睡覺,沒能警覺?或者說,是因為我回家了?”


    “它一直在跟著我,為的是找到我的家?它的目的可能是替代我的身份。”餘暉分析著流浪漢的規律,“那麽,現在我消滅的這個會是源頭嗎?”


    餘暉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上揚,顯得有些冷酷:“我曾經消滅了它好幾次,這次也差不多……之前的那些不是源頭,這個恐怕同樣不是,有了一次,還會有下一次。”


    “所謂異常,就是不死不休嗎?”他看著窗外慢慢暗澹下來的天色,“還怪有趣的,小衣的夢魔裏真是多姿多彩,果然是寶藏女孩。”


    不緊不慢地恢複著廚房的布置,餘暉把煤氣罐安置回原位後,卻盯著地上的一點怔怔出神。


    隻見在煤氣罐旁邊的地板上,靜靜地躺著一滴黑紅色的血滴。


    “真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呢。”餘暉語氣輕鬆地打趣著,臉色卻嚴肅了起來。


    他伸手抹掉了血滴,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惡臭發腥的味道。


    地下室的那些屍體總會時不時出現在他眼前,本來隻是迷惑他的幻象,但眼前的血滴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幻覺正在慢慢變成真實。


    至於幻象成真後會發生什麽,餘暉倒希望是鬼魂報恩之類的戲碼,但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甚至會棘手到讓他疲於奔命乃至命懸一線。


    這對餘暉來說必然是雪上加霜,或許會成為他的催命符。


    餘暉輕輕吐出一口氣,他必須要在幻覺變成真實之前離開這裏了。


    “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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