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清醒者’的事情發生後,我非但沒再依賴‘手機聊天’還堅持下班後去健身房運動,因為我不想成為電子產品的奴隸…


    周三上午,徐先生從商場買了些茶葉,泡好後正要品嚐,有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走了進來,他昂首挺胸,臉上掛著笑容,看不出有任何病態,徐先生打趣道:“應該是第二位清醒者。”


    我幫男孩倒了杯茶,他坐在沙發上,品了一口:“不錯,這是上好的鐵觀音,產年應該在去年。”


    我和徐先生互相看了看,徐先生打趣道:“你家賣茶葉的嗎?”


    男孩搖搖頭:“不,我隻是喝的多而已。”


    我問他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男孩笑了笑:“說出來可能怕你笑話。”


    我心想進這家診所的,大部分都是天方夜譚,讓他盡管說,男孩把茶杯放在桌上:“我隻是想找一個不會評頭論足的聆聽者。”


    徐先生雙手交叉,提示他這是診所,時間就是金錢,男孩哈哈大笑,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把三千塊錢扔在桌子上,問夠不夠?


    徐先生眼睛都直了,生怕男孩反悔似的,迅速把錢塞進包裏,滿臉堆笑的說:“夠,夠,我們聆聽很專業。”


    男孩問徐先生要了根煙,一邊抽一邊講述。


    男孩是名即將上高三的學生,他的家人很重視這場考試,但他卻沒辦法讓心平靜下來,全力備戰。


    上初中時,男孩是班裏的尖子生,老師喜歡,同學佩服,可在高一時,什麽都變了。


    男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表麵上熱情的同學,忽然有一個人和自己見麵時很尷尬,甚至投來鄙夷的目光。


    再然後,另外個人和他一起排斥自己,而他根本不知道哪裏做錯了,他決定找那個同學問明白,沒想到那個同學竟然讓他別裝蒜了,跟著,有更多的人開始指責他。


    他哭著向同桌傾吐,可悲的是,同桌竟然把這事當成笑談,他開始被孤立,戳脊梁骨,甚至有幾個行為過激的,會故意推他,或則伸腿絆他,當他憤怒的要爆發時,立刻就有三五個人做出隨時可以開打的姿態。


    他委屈的離開,那些人卻在背後模仿他可憐的動作,然後捧腹大笑。


    最後,他被全班孤立,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他講話,甚至連他的同桌,都主動換到別的地方。


    那陣子他最盼望的,是班級裏來一名新同學,可來的新同學,都會不約而同加入排斥自己的集體。


    他開始向那幫人裏有威望的示好,主動幫他們買飯,買飲料,買零食,可這些非但沒用,還讓他們更加有談資來議論自己。


    男孩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低聲哽咽,徐先生遞過去一張紙巾,他答道:“謝謝。”


    男孩回到家後,開始向父母傾吐,但父母隻說他想太多了,人家沒事兒幹嘛要針對你一個人?


    有時候父母也會安慰他,過段時間就好了,也許是你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情,甚至還會說些多幫幫同學,他們自然會知道你好這類的廢話。


    男孩反映的次數多了,父母越來越不耐煩,最後連安慰的話都懶得說了。


    終於,男孩失去了唯一的聆聽者。


    高中在二年級時,會重新分班,男孩報了文科,本以為新的環境能讓他有新的開始,但他又錯了,新班裏有他的老同學,而那個老同學,又快速的組建了一個排斥他的集體,他莫名其妙的成為了新班級的公敵。


    男孩聲淚俱下:“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們要這樣對我?我真的有那麽十惡不赦嗎?到哪裏都會被擠兌?”


    徐先生搖搖頭:“你並沒有做錯事情。”


    男孩愣住了,他盯著徐先生:“你相信我嗎?”


    徐先生點點頭,又問‘對了,我可以講話嗎?’男孩被他的幽默逗笑:“當然,我已經說完了。”


    徐先生喝了口茶,說:“你知道自己是怎麽一點點被變成眾人排斥對象的嗎?”


    男孩搖搖頭,但表示很想知道答案,徐先生點了支煙,伸出手說:“剛才的三千隻是聆聽費,治療得另外算錢,我看你是個孩子,隻收五千。”


    我差點吐血,心想一個高中生怎麽能拿得出八千?徐先生朝我瞄了一眼,眼神裏充滿著自信。


    令我震驚的是,男孩真的答應了:“可以刷卡嗎?”


    徐先生急忙拿來poss機,微笑著說當然,等男孩付完錢後,徐先生微笑著講道:“你仔細回憶下,在剛到那個班級時,是否和同學發生過矛盾,十分細小也算。”


    男孩思考了片刻:“剛開學沒幾天,我衝了杯奶茶放在課桌上,正在寫作業時,被一個同學給撞倒了,灑的我書上全都是,我情不自禁的叫出了聲,全班同學都看了過來,那個同學麵紅耳赤的向我道歉,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就原諒了他,這也算嗎?你不提醒,我都快忘記了。”


    徐先生說:“這就是他們排斥你的原因。”


    男孩很驚訝!我也有些詫異,因為男孩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並沒有任何不妥。


    徐先生笑了笑:“我們來做個假設,是你把奶茶杯子打倒了,那名同學驚呼一聲,引來全班人的目光,你在這種情況下低頭道歉,請求他的原諒,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雖然沒讓你難堪,卻把他大度的一麵體現的淋漓盡致,和你的尷尬成了鮮明對比,你心裏會怎麽想?”


    我脫口而出:“會恨這個同學。”


    徐先生打了個響指:“沒錯,那麽再進一步假設,我是你的朋友,深夜打電話詢問此事,你會說自己不小心碰翻了奶茶,還是那個同學故意把奶茶擺在很靠課桌邊的位置,好讓人碰翻,他假裝再顯示自己的大度?”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肯定是後者。”


    徐先生點點頭:“日本有位作家芥川龍之介,曾寫過部叫‘莽叢記’的作品,其中針對一件事情,不同人有不同供詞,但都是在美化自己,在心理學上,這叫認知失調,也就是臆想著一個積極的自我,那麽我們再大膽的假設一下,我是個很愛八卦的同學,豎日到班裏,會不會和其他人講?那些人會不會討論這件事?開始大家會感覺尷尬,可當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善人’觀念形成後,就會肆無忌憚的去排斥你!咒罵你!”


    男孩恍然大悟,咬著牙憤憤的說:“早知道我當時就該惡狠狠的咒罵他!真是人善則被欺。”


    徐先生搖了搖頭:“你應該慶幸沒這麽做,否則他們會認為你是個心胸狹窄,有暴力傾向的人,情況也許比現在更糟糕。”


    男孩驚愕的問:“那我豈不是沒有一點辦法?”


    徐先生說:“這種情況,在心理學上稱黑羊效應,你知道為什麽會存在這種扭曲的現象嗎?”


    男孩搖搖頭,徐先生解釋道,在一個新的環境中,因為人與人之間不了解,所以會有怕自己的言行舉止得罪對方的集體焦慮,等到一定程度後,就需要一個宣泄口,也就是黑羊。


    當黑羊成為眾矢之的時,集體之間會因為它的話題而建立友誼,黑羊越來越被孤立,而這群人的友誼卻越來越深厚,就算這件事情被老師(或則領導)看見,也會選擇犧牲黑羊,保全集體的做法。


    所以隻要成為黑羊,就注定徹徹底底是名受害者,這也是在高二(另一個新的環境)他又被孤立的原因。


    男孩沮喪的說:“那我該怎麽辦?難道我沒有機會融入這個大集體了嗎?”


    徐先生點點頭:“理論上,你不可能再被接納了,所以我建議,你立刻轉校,隻有黑羊消失,這個效應才會被打破。”


    男孩猶豫了下,問隻有這個辦法嗎?徐先生堅定的看著他:“對,隻有這一種辦法。”


    望著男孩離開的背影,我歎了口氣:“那群人真是太壞了,竟然欺負這麽可憐的一個人。”


    徐先生拿起來茶杯,抿了口說:“你錯了,黑羊效應,是一群好人,欺負一個好人,所以沒有贏家,他們全都是情緒的木偶。”


    我問他怎麽知道這個男孩能拿得出八千塊錢?徐先生笑著說從衣著打扮上,不難分辨。


    他喝完茶後,說:“對於黑羊效應,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在成為黑羊前,尋找一隻黑羊出來,一旦成為黑羊,就要立刻離開。”


    他看了看我,微微一笑:“就是這麽殘忍。”


    幾天後,我接到了那名男孩的電話,在他的執意要求下,他的父母終於同意轉校,可他到新班級報道後,發現班級裏有一個被孤立欺負的人,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私底下他問同桌:“這個人很壞嗎?”


    他同桌說:“當然。”


    男孩問具體壞在哪裏?他同桌白了下眼睛:“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家都說他很壞,你看他那個樣子,就不是好人嘛。”


    再後來,男孩為表示自己和那頭‘黑羊’不是一夥兒的,也參與到欺負他的集體中,他最終,成為了黑羊效應的‘屠夫’


    這個故事我印象很深刻,在我們身邊,總是存在一個莫名其妙被討厭的人,而那個人,就是黑羊效應的犧牲品,你遇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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