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徐先生又對男人進行了數次催眠,遺憾的是每到‘水中人’出現時,就不得不因男人情緒失控而終止。


    徐先生決定用目的性引導催眠,簡單來說,是用夢境中某一物品把病人引入指定時期,像上世紀流行的動漫七龍珠裏的孫悟空,要根據某人的‘氣’才能傳送過去。


    徐先生對男人的父親進行了拜訪,初次見到他時,他頭發斑白,穿著很寬鬆的衣服,羅父很痛苦的談起了自己的兒子,自從去年他離婚後,就變的無精打采,快速消瘦,他幫兒子找了幾份工作,都因走神被開除,有次他和兒子上街,分明是紅燈,兒子卻低著頭呆呆的往前走,剛好有輛抓綠燈小尾巴的車疾駛而過,他連忙把兒子拉了回來,如果再晚一秒,悲劇必然發生。


    羅父聲淚俱下,徐先生遞給他一張紙:“你兒子是被場想不起來的噩夢困擾,如果我們幫他直視曾不敢麵對的問題,也許能讓他恢複健康。”


    羅父很樂意配合徐先生,但據他回憶,兒子並沒夢話,也沒對自己講過他做夢的細節,徐先生皺了皺眉,讓他最近幾天多觀察下。


    回去的車上,我看著雙手抱臂,閉目養神的徐先生,問接下來怎麽辦?他隻說了一個字:“等。”


    幾天後,我接到了羅父的電話,他為從兒子的夢語中發現線索,特意住在了兒子的房間,但毫無收獲,我很失望,一方麵讓他繼續觀察,一方麵反應給了徐先生。


    男人每天都會來,他的眼睛深深陷進了眼眶裏,頭發也開始脫落,徐先生雖然表麵平靜,但我知道他心裏很著急。


    晚上關門後,我笑著拍了下徐先生:“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勝利街東頭新開了家沃爾瑪商店,頂樓有電玩動漫,要不一起去玩下老虎機?”


    徐先生默認了,我幫他買了十塊錢的遊戲幣,徐先生從第一台機器開始,不停的換著玩,他和我講過,這些商場裏的老虎機全是設置好了的,他每贏走一筆後立刻換新的機器,可以不停的贏。


    半個小時後,徐先生已經盆缽滿盈,他感覺沒什麽意思,就把這些遊戲幣低價賣掉,然後和我往樓下走。


    徐先生低著頭思襯,三年來,我頭次見他這麽為難。


    在二樓時我著急上洗手間,讓徐先生等我一下,出來竟找不到他了,我給他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聽,我很擔心,不會是白大褂的朋友來報複了吧?我急忙在二樓尋找,最後在一個鋪位前看到了他,他當時正看著一個假人模特發呆,女銷售員在旁邊滔滔不絕的介紹,但徐先生顯然沒聽進去。


    我快速跑過去,問怎麽了?徐先生看到我後,連忙指著假人模特:“發現什麽了沒?”


    我仔細看了看,這是名穿運動服,跨運動雙肩包的假人模特,大街上到處都是,女推銷員笑著說這是今年的最新款,賣的特別火,徐先生沒有理她,而是哈哈大笑‘遺失的夢境,遺失的夢境!’女推銷員用古怪的眼神望著他,我臉火辣辣的,匆忙把他拉開。


    回去的路上,徐先生興奮的說:“給羅先生打電話,讓他明天抽空來趟診所,我已經找到了遺忘的夢境!”


    第二天我趕到診所時男人已經站在卷簾門外來回踱步,他興奮的告訴我,得知能夠讓自己回憶起那個噩夢,他激動的一夜沒有睡覺,天沒亮就在這裏等了。


    我打電話把睡夢中的徐先生叫醒,他打著哈欠走進診所,生氣的瞪了我一眼,然後對滿懷期待的男人說:“接下來的催眠,我會讓你跳過最開始的階段,直接到達你最不願意麵對的夢境,這樣做有很大風險,你考慮好了嗎?”


    徐先生抽出一份協議,這是給有可能會在催眠後神經絮亂病人準備的,類似於醫院的手術協議書。


    男人毫不猶豫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麽活著,我寧願瘋掉。”


    打開催眠室的燈光,徐先生調整了下攝像機,又把錄音筆捏在手中,開始對男人進行催眠,可能是他一夜沒睡,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徐先生開始引導:“你的肩頭有一個包,黑色的包,對嗎?”


    男人回答:“是的…有個黑色的包…又舊又亮…”


    徐先生問:“能把你身邊的環境,和發生的事情描述下嗎?”


    男人點點頭:“我挎著個黑色的包…有個賣包的人…不…我不敢肯定他是否是個商人…他手裏有一個漂亮的包…他要我…”


    男人停住了,徐先生立刻追問:“他要你幹嘛?”


    男人緊緊握著拳頭,咬住牙齒,身體繃的筆直,並且左右亂晃,徐先生並沒有轉移話題,依然窮追不舍:“他要你幹嘛?你必須直視這個問題,否則會被他永遠折磨!”


    男人大口喘氣,眉頭發皺,似乎在和潛意識艱苦的對抗,他從喉嚨裏發出幾聲喊叫:“救ta…救ta…給我新包…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男人歇斯底裏的大喊起來,徐先生捏著錄音筆的手指因為太用力而變成了白色,我猜出他在糾結要不要繼續問,連忙勸他再不停止病人真的會瘋掉!徐先生猶豫了下,又冒險講了一句:“你選擇了聽他的話!對嗎?”


    我本以為男人會更加瘋狂,沒想到他忽然平靜下去,兩行淚水從眼角流出,他慢慢點了點頭,徐先生長吐口氣,打了個響指:“醒!”


    男人緩緩睜開眼睛,有了種解脫的輕鬆,徐先生把他攙扶到客廳,倒了杯水,微笑著說:“記起來那個夢了嗎?”


    男人點點頭,拿著水杯喝了口,低著頭陷入沉默,徐先生歎氣道:“其實你也不想這樣做,對嗎?”


    男人抬頭看了看徐先生,又低了下去,沉默不語,徐先生說:“冒昧問下,你是否有一個孩子?”


    男人忙不迭搖頭,徐先生皺了下眉:“那你渴望有一個嗎?”


    男人搖了搖頭:“有沒有都一樣,現在我這個樣子,自己都快養不活了,更別提再添個孩子。”


    徐先生思考了片刻,又問:“你父母呢,他們想要抱孫子嗎?”


    男人回答道:“可能想…也可能不想…他們從沒有表露過這方麵的想法。”徐先生在本子上颯颯寫著什麽,然後看向男人說,今天的治療到此為止,你先回去,等有勇氣麵對那件往事時,再來趟診所,到時候也會說出解決方法。


    男人站起身,徐先生猛然把他拉住,提醒他沒有交錢,我哭笑不得,這事兒搭檔絕對忘不了。


    男人從附近的銀行提取了一萬塊錢,交給了搭檔,他數出三千丟給我,我疑惑的問:“羅先生究竟是怎麽回事?誰在逼他?水中人又是誰?”


    徐先生望著他的背影,回答道:“他在逼他。”


    我沒明白,徐先生點了支煙:“沒有人逼他。”


    我徹底蒙了,但又不敢再問,生怕這小子再以‘解答費’收錢。


    第二天上午,男人再次來到診所,他的精神麵貌煥然一新,似乎年輕了十歲,他很奇怪徐先生怎麽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


    徐先生問男人介意把夢境中的情形原原本本敘述下嗎?男人笑了笑,說自己記不太完整,徐先生點點頭:“沒關係,沒有人能夠把夢完完整整記下。”


    男人深吸口氣,闡述了自己的夢境,他在一次郊遊中,遇到位失足落水的女人,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救人的衝動,但旁邊卻有一個人慫恿自己跳下去,男人表示拒絕,那個人為為什麽?男人給出的理由是那樣做肩膀上的黑包會濕,那人哈哈大笑:“沒有問題,我可以給你一個嶄新的包。”他舉起來手裏的一個新包。


    男人緊緊抓著肩膀上的包,因為這個包跟隨他很久了,已經有了感情,那個人繼續慫恿‘難道你見死不救嗎?’‘你眼睜睜看著她淹死嗎?’‘你真的好狠心’男人終於被他說動,把包扔在岸上跳去救人,可上來後卻發現包不見了,他很生氣,但又找到了一個嶄新的包,他瘋了似的去找舊包,但它和男人一起不見了蹤影,他感到無比絕望,似乎這個世界已經不值得迷戀。


    徐先生問:“那個你救上來的人,也消失了,對嗎?”


    男人點點頭,徐先生從包裏拿出筆記本,指著上麵寫好的‘水中人’‘黑色背包’之類字眼,向他解釋道:“在你最開始提到‘水中人’的時候,我就有了思緒,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嗎?”


    男人搖搖頭,徐先生得意的說胎兒在孕育時,都在羊水中,所以水中人,預示著新的生命,在弗洛伊德理論中,孕婦夢到自己在水裏救人,表示她迫不及待想要一個孩子,而你在麵對自己‘兒子’時,卻抱著猶豫地態度,這令我很奇怪,但我從你的夢境中得知,你並非不想要孩子,而是在懺悔,你需要一場審判,一場精神上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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