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夜間最黑的時候休息, 剩下的時候就是悶頭趕路,終於在大地動前幾個時辰到了欒單縣,天邊是瑰麗的紅霞, 霞光炫麗讓人想不到即將會有大地動來臨。


    百姓有序進城,各個商行的買賣也是照常, 壓根看不出地動的模樣。軍士們進入到了欒單縣首先的感覺就是整個人都放鬆了, 這裏的狀況和離開之前的京都相差無幾,許是破碎了一些玻璃, 隻有些換成了紙窗戶,其餘的大半重做了玻璃窗。


    欒單縣的縣令看到了這一支隊伍的時候嚇了一跳,他想過朝廷會賑災,但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領頭的還是太子。


    欒單縣以前從未有過地動,這次是頭一遭, 不過苟縣令以前在其他地方做過縣令,經曆過地動, 這一次欒單縣的地動,沒有放在心上,還安撫了百姓, 讓百姓們不必慌張。


    現在三天的時間過去了,果然如同苟縣令說的那樣,有苟縣令作為定心針, 欒單縣快速恢複了昔日裏的平靜。


    這位年近五十的須發白了的苟縣令在領了聖旨之後,起身說道:“太子殿下風塵仆仆, 不如讓各位壯士先到縣衙休息,我讓縣裏幾個酒樓送來飯菜。”


    “我進城的時候看一切如常,現在的話……酒樓還在做生意?”


    苟縣令道:“殿下您有所不知, 這欒單縣距離京都也不遠,京都才會震感大,其實這一次的地動不算嚴重,壞了各家一些家私,有些人砸斷了腳,壞了幾條本來就準備修的老路,對了,修路的銀子先前戶部已經撥付了,隻是還沒有開始修,這次正好修了,也不礙事。”


    “所以,咱們縣裏各家商行歇業了一日,就如常了,去年的收成不錯,自從有了番薯之後,這裏土地雖說貧瘠,也能夠產上不少的番薯,殿下可以修整一二,再去其他縣裏看一看。”


    苟縣令的意思很簡單,這裏甚至無需賑災,有些道路雖說垮塌了,糧庫充實,加上戶部也撥了銀子,直接可以招募到合適的壯丁修路。


    趙翊林問道:“你確定這裏是震中?”


    “確定。”苟縣令肯定說道,“地動之後讓衙役敲鑼打鼓,讓百姓們不要待在屋子裏,還去了各個鎮上、村子裏走動,實地看過了,確定就是欒單縣這裏是震中。”


    趙翊林下意識地去看魏昭,魏昭的口做出了糧倉的口型。


    “不必休整,縣衙裏的衙役現在不必守城,三個軍士配一個本地衙役,你這裏還有沒有與你走的親近,可以用的大戶?帶孤去見一見。”趙翊林說完了之後,手再一指魏昭,“這位是魏雙沐,是孤的表弟,身有孤的玉佩,見她如見吾,讓各典吏、留下的衙役聽她吩咐。”


    苟縣令一愣,這地動都已經沒了,為什麽還要如此行事?不過,要是來的其他官員,苟縣令會辯駁一二,這位是太子,他就應了下來。


    帶過來的軍士與本地衙役結成各組,不光是通知這縣城的,還有附近鎮上、村中的百姓趁著地動來之前準備好幹糧,再帶上被褥等物到空曠地方安置下來。


    布行的布料、城中的糧食直接都被買了下來,趙翊林身邊的內侍一個個地蓋上印鑒,同時記錄好,這幾個時辰的時間,就花出去了萬兩銀子。


    這中間少不得有人唉聲歎氣,覺得這賑災的人簡直是瞎添亂,就是想要做出一些政績才這樣折騰人,不少人知道這領頭的是太子,一時間對太子所謂的賢明有了意見,覺得是不是他的賢名就是這樣鑄就的,根本就是花架子。


    魏昭去過了糧倉看了糧食之後,帶著幾個侍衛去了羅漢寺。


    這羅漢寺是魏昭在夢裏就選定了的位置,現在開了糧倉看了裏麵的糧食之後,覺得羅漢寺可以容納得下,就直接去了羅漢寺。


    這羅漢寺是前朝的寺廟,修築得很好,在小紅尾給她看的景象裏,這裏是整個縣裏唯一沒有垮塌的地方,後來還收容了傷人還有待產的婦人。


    羅漢寺的小僧在聽到了魏昭的請求後,露出了不讚同的表情,這等佛門重地,哪兒有放置糧食的道理?


    聽聞要讓喊住持,小沙彌也是不大樂意,最終因為看到了太子的玉佩才勉強去喊了主持過來。


    羅漢寺的住持讓魏昭想到了虛雲大師,古河大師不像是虛雲大師一樣天生佛相,也是有一雙紺青色的眼,周身的氣度讓人在他麵前下意識地就肅穆起來。


    這位叫做古河的住持雙手合十,衝著魏昭說道:“女施主,非此地不可?”


    魏昭也是雙手合十,低聲說道:“還請住持給予方便,正是因為此處是前朝古刹,若是遇著了大震不會損糧,才想暫存這些糧食。”


    “阿彌陀佛。”古河大師念了佛號之後,讓旁邊的小僧彌取了鑰匙,甚至還讓寺廟之中的僧人一起搬運糧食。


    “大師……”魏昭本來想說不必如此,後來想到地動發生,這也是功德之事,便雙手合十多謝古河大師好意。


    那雙紺青色的眼含笑,他念著佛號,“女施主心善才是。”


    魏昭在讓人搬糧食之前天色已經黑了,不少百姓黑著臉被軍士們趕著去空曠地帶,他們就注意到了這一幕,這些百姓怨聲載道的,覺得這夜晚的風格外冷,好端端的屋子不能住,偏生要到空曠地帶,生了風寒怎麽辦?這群滿腹牢騷的人在看到了光頭和尚在搬糧食,一瞬間就炸了起來,壓迫他們也就罷了,怎麽還欺負羅漢寺的大師們?


    “苟縣令已經說了沒事了!你們這又是幹什麽?居然還動糧倉的糧食!是人幹得事嗎?”


    “就是!你們這群賑災的人就是不幹事。天氣這麽冷,居然還讓都住在空曠地帶。關鍵是折騰我們就算了,居然還勞煩大師!你有沒有心!”


    “我就不信了,都已經過去了三日,還能有地動不成?”


    “倘若真是有了,隻怕也是太子失德……”


    “噤聲!這也是你能說的?那人就在此處。”


    其中一人本想要說太子不賢才會有地動的禍事,直接被人阻止了,不過這些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是在諸人心中升騰,怒視著被人護著的魏昭。


    魏昭從後拿出了禪杖,此時往前一晃,“諸位還請聽我一言,這是古河大師借我的禪杖,運糧之事現在也算是羅漢寺的功德行事,我萬萬沒有折騰出家人的意思。”


    禪杖上的銀環發出清脆的聲音,這古河大師在此處修行,不少人都知道他有一根古樸的禪杖,此時看著這位青衣少年手執禪杖,明明是個貴氣的少年,夜風一吹莫名帶著些禪意。


    不少人下意識地聲音小了下來,挪開了位置好讓師傅們繼續搬運糧食。


    等到看著那位小公子手執禪杖離開,夜風再一吹,才清醒了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旁邊催促的軍士,還能怎麽辦?繼續往空曠的地帶走。


    這會兒抱怨的聲音倒是小了不少,這古河大師不光是同意了儲糧,還讓僧人幫著運糧,或許老天爺還當真有什麽安排呢?今晚上沒有下雨,這麽多人也不會太冷,就這樣湊合過,對了,還可以明日清早的時候問問古河大師。一日這樣做了也沒什麽,總不能一直這樣有家不能回,就在野地裏住吧。


    魏昭這裏花錢請了青壯加上有羅漢寺的僧人幫忙,原本以為糧食無法搬運完全,誰知道堪堪在子時的時候搬運好了。


    魏昭還了禪杖,她的手腳已經都有些酸軟了,一個呼哨白馬過來了,她勉強辨認著前麵的方向,打了一個哈欠。


    “你閉一閉眼,我在前麵領路。”趙翊林騎馬過來,他摸了摸魏昭身下的白馬,伸手把披風再裹在了魏昭身上。


    魏昭本來就披了一件披風,這就有兩件了,“你呢?”她問道。


    “我不冷。”趙翊林看著魏昭的手都在微微顫顫,他從侍者那裏知道魏昭自己還搬了糧,就有些後悔讓她去糧倉那邊了,這也是累到了極點才會眼睛都睜不開了。


    趙翊林的聲音溫柔:“你這樣閉上眼等會容易生風寒,閉著眼睛抱著馬就是。”


    魏昭已經累得夠嗆,當即裹住了披風,身子俯下,把韁繩在右臂上一繞,雙手抱著馬兒的脖頸。


    以前她和寶兒就這樣騎過馬,這匹馬十分靈性,加上纏著韁繩也不會出錯,馬兒踏了踏前蹄,與趙翊林的馬兒並行。


    等到了營地,鍾世傑等人還強撐著困意等著太子,看著趙翊林伸手去把人給抱了下來,還吩咐讓人去打了水,沒讓魏昭醒,把她的腦袋枕在腿上,用溫水一點點擦拭她的手指。


    不遠處百姓們都沉沉睡去了,營地裏也有不少軍士發出了呼聲,此時鍾世傑等人也終於睡了,反而是魏昭心中裝著事,睡了小半個時辰醒了過來。


    “你不累?”魏昭起身,火光跳躍,她側頭看著太子。


    “睡不著。”趙翊林見著魏昭醒了,讓人把火堆給滅了,百姓那邊的火在半個時辰前按照趙翊林的吩咐開始熄滅,還惹得不少怨聲,覺得夜裏那麽冷,居然熄了炭火。


    火焰一滅,這裏再見不到一丁點的光,隻有漫天的繁星,繁星的光影影綽綽地落了下來,星輝灑在她的眼底,可窺見一丁點的亮。


    這裏人多,卻因為今日裏無月而黑漆漆的,幾乎什麽都看不到。


    他的鼻尖是她淡淡的香氣,心中一動,握住了她的手。


    夜太深了,深得什麽都看不到,魏昭的心狂跳起來,覺得有些不安,又想要靠近他。


    兩人就這樣湊近了,他的唇探索到了她的唇,輕輕的,那樣輕輕地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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