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沒了怎麽辦?


    汪貴妃再次召了祁明萱, 她低聲說了太子做的事情,捏了捏眉心,然後詢問:“你再問問看老神仙, 這蝗災還能不能發生?”


    祁明萱不用問就知道答案,都沒有了蝗蟲, 怎麽發生蝗災?但是這話要是直接對汪貴妃說, 那就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於是祁明萱小聲表示自己要回去問問老神仙。


    祁明萱記住的大事到現在已經用了一半多了,所以她對汪貴妃描述自己夢裏的老神仙並不是時常在的, 要是不拖時間立即就回答了,她也不記得更多的事,隻怕很快就會在汪貴妃的眼中失去價值。


    她刻意拖著時間,從芳菲四月拖到了夏天已經到來, 在她過了十四歲生日之後,才對著汪貴妃說道:“貴妃娘娘, 老神仙說了,蝗蟲都已經沒了, 這自然就沒有蝗災。”


    汪貴妃的身子前傾,流露出關切的神情,“老神仙還說了什麽嗎?”


    祁明萱搖搖頭, 秉著多說多錯的想法,簡單說道:“老神仙還有些生氣,似乎是覺得我問的不大好。”


    汪貴妃有些慌了, “那老神仙還會出現嗎?”


    “應該會的。”祁明萱說道,“我不停地磕頭, 後來就聽到了雲間有長長的歎息,他隻說天機本來就不好泄露,讓我下次不要再問這種話。”


    汪貴妃其實已經猜到了, 但是心中還是不甘心,現在歎息一聲,“下次確實得注意一些,不能惹怒了神仙。”


    這蝗災多難得啊,隻要發生了蝗災,怎麽都可以把屎盆子扣到趙翊林身上。倘若是知道讓太子去了西南之地,就讓蝗蟲被吃得幹幹淨淨,她怎麽都不會讓太子有西南之行。


    這個時候,汪貴妃終於把心中的遺憾說了出來,悶悶地說道:“早知道就不應該讓太子去西南,要是他留在京都裏,到時候蝗災來了,直接讓人在京都裏造勢,說因為他不賢德才有了這災禍該有多好!”


    自從發現京都裏沒有了蝗蟲,汪貴妃的心中常常有的就是這個念頭,第一次老神仙告訴了六月六大雨,她錯過了,不肯讓趙昶安祈雨,第二次是蝗災,她倒是行動,偏偏把事情推向相反的方向。


    這老神仙在夢裏能管用多久?誰也說不清,誰也不知道,所以每次浪費掉一個機會,汪貴妃就覺得格外可惜。


    “怎麽就能治蝗蟲?這種東西自古以來就沒人去治,怎麽就輪到了他,忽然之間就想要治理蝗蟲?”


    “這好端端的蝗蟲非要趕盡殺絕,一丁點都不給它們一條生路。這人還沒有心,鴨子還幫它吃了蝗蟲,可以說是大功臣了,他倒是好,還把鴨子給吃了。”


    “吃就吃了,還非要在雲滇吃,還讓西南那三地都喜歡吃熏鴨了,這不是沒事找事嗎?非要折騰這些有的沒的。”


    祁明萱沒說話,她知道汪貴妃隻是發泄而已。


    西南之地因為太子的舉動開始養鴨,那邊本來就氣候就濕熱多蟲,養鴨很容易養得肥美,再製成熏鴨,這熏鴨易於保存,很容易售賣到其他地方去,而且因為這樣的養殖方式,鴨子的味道好吃,肯定不愁銷路。這樣一來,雲滇的百姓就富足了。


    雲滇富足不富足本來和汪貴妃一丁點的關係都沒有,但是雲滇是因為趙翊林而富足的,這就有了關係,所以汪貴妃才會心煩地發泄。


    趙翊林先是找到了滅殺蝗蟲的辦法,再替雲滇百姓找到了致富之路,隻怕史書上都要留下重重一筆,雲滇之地的地方誌會永遠記住這件事。


    汪貴妃怎麽能不焦急?怎麽能不憂心?怎麽能……不後悔?


    祁明萱非常理解汪貴妃,她覺得這次的事就像是先前湖江的事,父親本想要坑一把衛淞,結果忽然橫來一筆三皇子也去了雲州做副考官。他們父女兩人那段時間都是心驚肉跳的,生怕湖江爆發舞弊案徹底汙了三皇子的名聲。而這種隱憂完全不能告訴別人,在其他人看來,隻能夠做副考官,這是皇帝對三皇子的重視。


    現在汪貴妃就是發泄她的那種遺憾,扼腕錯失了機會,和當時他們父女兩人是一模一樣的。


    那段時間他們父女兩人就常常想著,要是沒有坑衛淞就好了,那肯定也就不會有三皇子去湖江的事,這樣就可以坑一批朝中的清流。


    往事不可追,一想到湖江的事,祁明萱心都是痛得,尤其是她過去的時候不知道三皇子在雲州遇到危險,居然還是被魏昭救了。


    祁明萱在知道了那個消息的時候,手腳都是冰涼的。


    上輩子昭昭叫做祁明昭,嫁入到了東宮做了太子妃,剛開始她與太子還是相敬如賓的狀態,後來……


    想到了上輩子的事,祁明萱掐住了手心,不讓自己繼續往後想,不想回憶那些屬於祁明昭的榮光。


    而這輩子她叫做魏昭,她救了三皇子,還提前讓婁清韻的事情暴露了出來,祁明萱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昭昭無論是叫做祁明昭還是魏昭,都是老天爺偏愛的孩子,難道就算是這樣,老天爺還是在給她鋪路,讓三皇子妃沒了,讓魏昭做三皇子妃?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祁明萱整顆心都是揪著的,她一丁點都不願意這種情況的出現,她覺得老天爺不公平,明明魏昭什麽都有了,這輩子還是明衍郡主,怎麽又要和她爭三皇子?


    祁明萱的胸膛裏有火焰在燃燒,因為不願意讓魏昭過得比她好,她拚命地不讓自己犯一丁點的錯,利用她編製出來的神仙謊言,加重她在汪貴妃心中的分量。


    汪貴妃絮絮叨叨了很久,還看著祁明萱安安靜靜地聽著,心中一暖,對著祁明萱招招手。


    等到祁明萱上前了,汪貴妃用手指抬起了後者的下頜,仔細打量之後說道:“憔悴了。”


    “畢竟老神仙先前明明說了蝗災的事,結果京都裏沒什麽蝗蟲,我心中慌慌的。”


    “你好好養一下身體。”汪貴妃說道,“馬上就是聖上的壽辰了,你到時候一鳴驚人,我讓聖上下旨指你做三皇子妃。”


    今年正好是趙桓的四十有五生辰,每五年都會大辦一場。


    三皇子妃這個位置,祁明萱是誌在必得,若是剛開始說起,她還會有些羞澀,現在心中已經波瀾無驚,不過還是憋了一口氣,讓麵頰浮現出自然的紅暈,宛若是害羞了一樣。


    汪貴妃又和祁明萱說了幾句話,打發她離開了宮中。


    祁明萱出了宮之後,沒曾想在宮門口遇到了要進宮的趙昶安。


    對方看了過來,祁明萱的心跳加快,隻是很快趙昶安很快就挪開了眼,像是看到什麽無關痛癢的人一樣。


    祁明萱一直是帶著帷帽的,她想著,或許她尚未撩開紗羅,所以沒讓趙昶安動心。


    祁明萱當然比不了汪貴妃的天生麗質,不過有汪貴妃的滋養方子,她覺得自己已經好了很多,就等著萬壽節那一日一鳴驚人,好讓趙昶安的心中隻有她。


    祁明萱想著自己的水袖作畫,定了定心神上了馬車回府。


    祁明萱的日子幾乎是繞著汪貴妃打轉,剩下的時間都是琢磨萬壽節的獻禮,而魏昭此時正在跳舞。


    她的腳踝踩著金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手中貼了銀箔的木劍隨著她的起舞,可以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滯留在空中。


    常年累月的鍛煉讓她對身體的操控能力很強,腰身可以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輕巧下腰之後,無需借力就可以靠著腰肢的力量直起身子。她的體力也充沛,不停地旋轉,飛躍,舞劍,讓女院裏的學子們交頭接耳小聲說著。


    林虞湘的懷中抱著琵琶,她的手指飛快地撥弄琴弦,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此時又有人敲著揚琴,叮叮咚咚的聲音與琵琶聲旋轉在一起,這兩者的聲音宛若是羽毛一樣緩緩降落,就有二胡加入到了其中。


    拉二胡的是錢寶兒,她喜歡作怪,琴學好了之後就喜歡拉二胡,不過錢家人也隨意她去玩耍,於是這女院裏常有她拉二胡的聲音。


    二胡這種樂器每次一出,配上錢寶兒搖頭晃腦的模樣,就忍不住讓人想笑。


    此時輕笑聲響起,而錢寶兒手執二胡的弓,很是認真地拉著,聽著二胡音像是兩軍的主帥正在對峙。


    一曲演奏完畢,教琴的尉夫子含笑點點頭,“很好。”


    到此已經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萬壽節是在深秋,在魏昭過了十四歲之後沒多久的日子裏,魏昭和元安公主一起入了宮門,天邊的紅霞迤邐,把整個宮殿的琉璃瓦都鍍上了一層緋色。


    禦花園裏的花全部都修剪的整齊,各色精致盆栽裏種的大多是菊花,這句話開得很美,絲絲縷縷的重瓣包裹住脆弱的花蕊,空氣之中有淡香浮動。


    因為萬壽節是在深秋,番薯也早早從土地裏刨出來,稱重之後當做是今年的祥瑞送入到宮中,番薯這種神物,隻怕要在未來的幾年之中都是祥瑞了。


    晚宴是擺在凝和宮殿的,正中架起了紅色的高台,足夠讓做得後麵一些的人也可以看到正中的情形,宮女與內侍井然有序地端著紅色漆盤給每位大人布膳。


    來參加這壽宴,講究的是禮數,這裏菜雖然好,但是送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夠燙,再等一會兒就有些涼了,所以來參加壽宴的人都提前在家中吃過。


    首先是六部挨個給趙桓祝壽,禮部是歐大人敲編鍾,呈上祝福;戶部的祝壽眾人很早就知道,那就是用番薯的產量來祝壽;兵部請了幾位精壯的士卒,他們在高台上行拳可以說是虎虎生風,還表演了投壺的絕技,就算是閉著眼睛,也可以手中十二支箭直接扔入到箭壺智之中……


    這六部之中,最好看的應當是刑部郎中丘大人的祝壽節目了,他換下了官服,穿著一身短褐,有一位大人敲著大鼓,丘大人一邊在上麵行拳,一邊用手作畫,等到他打完了一套拳,直接也做好了一幅畫。


    其他人看得是目不轉睛,隻有祁贇之與祁明萱的表情很難看,尤其是祁明萱,她頻頻看向了汪貴妃。


    汪貴妃看著丘郎中打拳作畫,臉色也不太好看,沒辦法,現在丘郎中做的事情與祁明萱的衝突了。


    祁明萱要做的就是跳舞,一邊揮舞水袖,一邊作畫,而現在有了丘郎中的祝壽在前,等會她跳舞就沒那麽讓人驚豔了。


    祁明萱低聲對著父親說道:“爹,我要是不跳了……”


    “別胡說!”祁贇之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快去換衣服,這是無意之中撞上的。”


    祁明萱沒辦法,隻能夠去換衣裳。


    原本她是準備一鳴驚人,此時一下熱情就被澆滅了大半,甚至在她商場的時候,還險些跳錯了,一個踉蹌之後,祁明萱心中一慌,手中的筆直接落在屏風上落下重重一筆。


    嗡得一下,祁明萱的腦子幾乎炸開。


    怎麽辦?


    她放下了筆,輕輕隨著音樂旋轉,一邊試圖彌補那重重的一筆。


    她作畫的本事隻能說是平平,所以才會取巧邊舞邊畫,這兩樣都不用做到頂尖,就可以讓人眼前一亮,沒想到居然和刑部的祝壽衝了,現在更是落下了不可彌補的差錯。


    祁明萱做的本來是萬裏江山圖,現在隻能突兀地加了一個房屋,這屋子像是坐落在山上,但是古裏古怪的,怎麽都和畫風不符合。


    祁明萱捧著這幅畫下了紅色高台時候,眼睛都是紅的,尤其是不敢麵對汪貴妃,她不用去看汪貴妃就可以想到後者的表情,一定是覺得她上不了台麵。


    她下意識地看著魏昭,昭昭換了一身衣裙,此時正和錢寶兒說著話。


    要說起來錢寶兒也是祁明萱出乎意料之外的變數,上輩子誰不知道這位錢寶兒的名聲?


    錢家因為都生得是男丁,十分疼愛這唯一一個嫡出的女孩子,可以說是寵她寵得不行,她的性子很是刁蠻,甚至還因為喜歡一個生得俊秀的寒門子弟,根本不去管別人願不願意娶她,就巴巴地跟著他的身後。聽說最後還害死了寒門子弟的妹妹,偏偏最後兩人又成了親,應當是結成了一對怨偶。


    具體的事情祁明萱不大清楚,隻知道常人提到了錢寶兒都是眼角一抽,感慨說道:“錢家當真是把那個小姑娘給寵壞了,哪兒有這樣寵的,性子都給寵得偏了,像個小霸王似的。”


    “當時就說,起碼得跟著一起過去鄖河住著,不能這樣直接給老一輩養,尤其是老人,疼孩子疼得不行,這不就歪了嗎?”


    不知道今生變了這麽多的事,錢寶兒居然也換了一身衣服,等會顯然是要代表女院去給聖上祝壽獻禮。


    祁明萱又看著三皇子,這一看讓她肝膽俱裂,趙昶安竟是認真地看著魏昭,似乎因為她的舉動,嘴角微微上翹,眼睛很是明亮!


    強忍著心碎的衝動,祁明萱獻禮。


    趙桓可有可無地點點頭,看到了突兀的屋子也沒說什麽,他心中有些可惜,本來還想讓她驚豔亮相,沒想到居然和刑部的祝壽差不多,加上還犯了一點錯誤,看上去不怎麽起眼。


    汪貴妃很難高興起來,勉強衝著祁明萱笑了笑,皇後瞥了一眼畫作,什麽都沒說,以她的才學直接看出了祁明萱的畫作頻頻,還有一個遮不住的大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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