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了在西南之事, 眾人的話也轉到了番薯上來,此時的銅鍋下的銀霜炭用一些新炭覆蓋住,隻讓高湯緩緩地燒著, 這幾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偶爾來了興致在鍋裏夾一塊兒菜。


    丘昇說道:“家父當日裏也去了元安公主的別院, 還親手挖了番薯。”


    看著不斷從土地裏挖出來一連串的番薯, 戶部的小吏們渾然不顧才下了雨地裏都是泥濘,直接就蹲在泥地裏挖掘, 還有的用手背擦汗,滿臉都是泥汙;兵部的小吏負責搬運番薯,一筐又一筐一丁點都不嫌累;還有稱重的內侍,他們的聲音總是激蕩地高昂, 就算是到了後麵聲音都已經沙啞了,還是高亢地喊著稱出來的重量。


    丘郎中的心情激蕩, 他是官員裏頭一個忍不住的,撩起了袖子在田地裏挖番薯, 他的舉動帶動了其他五部的官員,他們紛紛跳入到田地裏,不顧身上穿著的繡了飛禽走獸的官服, 笨拙而又小心地挖著番薯,生怕碰壞了這寶貝疙瘩。


    魏昭聽到這裏,擱下筷子說道, “原來第一個跳下去挖番薯的是令尊,我當時看到了, 之後不少官員都跳入到田中去挖番薯。”


    丘昇笑道:“讓明衍郡主見笑了,我父親說是實在忍不住,看著番薯的產量驚人, 很想要摸摸這祥瑞,親手給它們稱重。”


    “沒有沒有。”魏昭連忙說道,“當時看到了丘郎中的舉動,還挺震撼的。”


    那之後六部的官員都不顧體麵,接二連三跳入到田中,笨拙地去挖掘番薯。


    魏昭覺得,那一幕自己隻怕很難忘懷。


    這些細節是母後沒有說的,趙翊林聽著他們說著話,可以想象的到當時的情形,如果要是他在場,隻怕也忍不住要跳入到田中親手挖掘這祥祥瑞。


    戚耀禎正吃一塊兒熏鴨,他的左邊麵頰鼓了鼓,緊接著右邊的腮幫子也鼓了起來,吐出了骨頭才說道,“要是瑉珣在京都裏,那肯定也要跳入到田中的。當時幾個皇子也都在,不過都沒人跳。”


    眾人笑了笑,沒說其他皇子的不是,不過話裏的意思是,這體恤百姓之事還是太子做的好。


    魏昭聽言,想到了夢中的事情來。


    在秋天的時候她確實挺擔心太子的,還會進宮去和皇後說說話,等到了冬天,小紅尾即將冬眠之前,讓她入了一個夢,就對趙翊林放下了心。


    聖上延長趙翊林在外的時間,是因為他正在用鴨子吞掉蝗蟲,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得走,耗時很長,所以過年之前沒辦法趕回來。


    魏昭通過夢裏,見到了毛茸茸走路搖搖晃晃的綠頭鴨,大大小小的鴨子是怎麽撲棱翅膀啄著蝗蟲吃,還看到了怎麽宰殺鴨子,怎麽熏鴨。


    雲滇的百姓因為這種鴨子的好吃,而雲滇本來就多蟲,不少人決定養鴨,在沈譽這裏低價購買了大大小小的鴨子,要在今後的日子裏也養殖家禽。


    可以預想得到,雲滇百姓的日子會富足起來。


    因為這是趙翊林做的事,與魏昭的幹係不大,小紅尾的身上並沒有新增功德金線,但是所有的魚兒們都歡呼著,從大大的池塘裏躍出水麵。


    小紅尾搖頭晃腦地說道:“功德金線當然好,但是能讓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是最好的。”


    想到了小紅尾的話,魏昭笑得麵頰梨渦盛著甜滋滋的笑意,那笑一直是衝著趙翊林的,讓他有些麵紅心跳的同時,又難免有了一個隱憂,難道她不勝酒力,喝多了?


    魏昭很清楚自己沒有喝多,她此時執起小酒盅,慢悠悠呷了一口酒,或許是今兒很開心,以前覺得不怎麽好喝的酒也有了滋味起來。


    到現在已經沒人動筷子了,趙翊林讓人撤下了銅鍋,提議換到茶室去,“喝喝茶醒一下酒,也散散身上的味道,免得讓長輩操心。”


    撤掉了銅鍋,一行人也到了茶室,還難得打了一會兒葉子牌。


    這裏幾人打牌,隻有戚耀禎不算牌,每次打牌都是亂出,偏偏老天爺疼這種人,他手中常常是一手好牌。


    他牌運好,其他幾人會算牌。這樣一來,幾人輪流坐莊打牌,幾枚銀錁子轉來轉去的,硬是差不多打了個平手。


    這讓戚耀禎覺得有意思了,“真稀罕,平時都是我贏得比較多。”


    見著戚耀禎興致來了,趙翊林看了時間之後說道,“等會明衍就要回去了,再打最後三圈。”


    元安公主同意了魏昭外出,但是昭昭也不會踩著娘親的底線,來之前就說過,晚飯前會回去。


    這些都是飯前說好了的,戚耀禎覺得有些可惜,還是搓了搓手,決定要好好贏幾把。


    結果最後硬是魏昭把把牌運好,加上她還算牌算得好,糊的是天糊。


    流光把醒酒湯送來,手臂上還圈著熏過了鬥篷,好等到郡主除了房間,就給她披上。


    “我送送明衍。”趙翊林說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我。”


    戚耀禎剛想要說什麽,就被鍾世傑踩住了腳,他倒吸一口涼氣,就聽到了嵇珩之開口說道,“瑉珣,你送送明衍郡主吧,我們就在這裏摸會兒葉子牌等著。”


    戚耀禎等到兩人離開了,抱怨著說道:“剛剛踩的我腳好疼。”然後還對著嵇珩之說道,“我還想著出去透透氣,也順道送送明衍郡主,你剛剛一開口,就讓我不好說話了。”


    “你還想要送明衍郡主?”鍾世傑沒好氣地說道,“你沒看到當時你摸了明衍郡主的手,瑉珣臉都黑了。”


    戚耀禎一蹦三尺高,被這話嚇得夠嗆,“天地良心,我什麽時候摸了明衍郡主的手!”


    丘昇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開口說道:“當時開酒的時候,明衍郡主還沒有放下竹筒,你就直接搶著去嚐酒了。”


    戚耀禎嘿嘿一笑,“還別說,明衍郡主釀造的酒還挺好喝。”他身子一挺,立即嚷嚷:“你看,丘昇也說了,我哪兒摸了明衍郡主的手,那是要拿竹筒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


    丘昇慢慢說道:“你當時可以不用那麽急,再等等的。”


    “確實可以等等,不過那不是明衍郡主釀的酒太香了嘛,讓我一時沒有忍住。”說到了這裏,戚耀禎說道,“這才是對明衍郡主的褒獎!說明她的酒釀得好。”


    嵇珩之翹著腿笑了出來,“世傑,對戚世子這種,就得一丁點的彎都不能拐,直接說了吧,太子殿下心悅明衍郡主,就是因為看出來你要跟出去,才阻止你。”


    “不可能!”戚耀禎梗著脖子說完了之後,發現沒人附和自己,原本篤定的語氣頓時就轉了個彎,“不會吧,我可當真一丁點都沒有看出來。太子心悅明衍郡主?”他的語氣到後麵越發不可思議,往上拐著彎。


    戚耀禎看一個人,那人就點頭,一直到看了三位好友,他們都是點頭,戚耀禎這才相信不是故意捉弄自己,他手指摸了摸下巴,說道,“你們是怎麽看得出?我怎麽沒有看到。”


    “我們認識太子多少年了?瑉珣這次回京都,除了經過沈家,緊接著就是元安公主府。”


    “其實瑉珣應該認識明衍郡主的時間更長,他們兩人一直保持通信,今天提到了鴨子吃蝗蟲,還說了熏鴨有多好吃,明衍郡主的眼睛一直很亮。到最後說番薯,我們說太子在京都裏,一定會跳入到田中,當時我注意到明衍郡主一直衝著太子笑,而太子的耳朵尖都紅了。”


    “我祖母是女院的山長,她一直很感激明衍郡主,尤其是做了山長之後,更是覺得明衍郡主優秀,想要給明衍郡主牽線,結果忽然有一天不做這事了,意思是明衍郡主有她的緣分,她不用做什麽。”


    丘昇、嵇珩之還有鍾世傑三人依次說話,而鍾世傑的話讓所有人都看著他。


    鍾世傑微微一笑,“我本來也不知道是誰,今天也是注意到了戚世子的手碰了明衍郡主的手,當時瑉珣臉色一黑。太子耳尖紅我沒看出,但是明衍郡主衝著太子笑,我倒是看到了,笑得很甜。”


    戚耀禎大呼後悔,自己沒注意太子的神情,不過他也不敢再來一次,故意去碰明衍郡主的手,所謂是無知者無畏,知道了趙翊林的心思,他也不敢去故意試探。


    這四人手裏拿著葉子牌,都扣在麵前,根本無心去打牌,而是議論走了的兩人。


    趙翊林一直是把魏昭送入到公主府的,披著鬥篷的小姑娘身形閃入到了角門裏,忽然又探出了頭。


    他本就站在原地,衝著她一笑,而魏昭被這個笑容弄得一下紅了臉,連忙轉過身子,快速往裏走。


    幸而這天氣太冷,冷風很快就把她麵頰上的熱度給裹挾走。


    昭昭側過頭,看著院子裏枝頭的紅梅簇簇,意識到自己的心也像是這怒放的紅梅一樣,開得絢爛。


    這一日的相聚之後,很快女院再次開學,日子又好像回到了正軌裏,與過去沒什麽分別,隻是魏昭很清楚,自己心中有一個想法破土而出。


    那個想法在春暖花開的時候,也像是樹木一樣,在心中招展著嫩綠色的枝葉,嘩啦啦地晃動著。


    昭昭在夢到了小魚時候,先和它們招呼,之後昭昭的心跳快了起來,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在和小魚兒們打了招呼之後說道:“其實我要是與瑉珣哥哥定親,還是很不錯的。你們覺得呢?”


    昭昭的心跳得很快,麵頰紅得像是塗了胭脂一樣,這些話不好意思同錢寶兒講,也不好意思同姐姐林清薇說,更不好意思同娘親傾訴。


    她就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了這一群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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