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又是陰雨連綿。


    許鶴儀依舊攜她來守靈。


    她不敢再叫許鶴儀拉著手,她在離他一米遠的距離,兩隻手攏在袍袖中,垂眉斂目,靜靜地跪在靈前。


    許鶴儀無暇他顧,連日的陰雨天和夜裏守靈實在令他吃不消。與昨日相比,他的身子在外人看起來,便愈發不好。


    乾朝重孝,以孝治國。何況國之儲君,天下表率。便是身有重傷,亦需為太後守靈。否則,若被有心人拿捏了錯處,隻怕要參上一本。許鶴儀是已故皇後嫡子,原不是如今椒房殿皇後所出,因而舉手投足便越發注意。


    說起來,許之洐之所以如此暴戾跋扈,除了天生性情如此,也因他是椒房殿皇後所出嫡子罷了。


    隻是這次許鶴儀沒撐到昨夜那麽久。他的咳疾與胸肺的傷是相依相成的,肺傷未愈,寒氣又侵入肺腑,引起咳疾,咳疾又引得他傷口遲遲難以愈合。夜雨涼風,又頻頻咳逆、盜汗,擾的他麵色非常難看。


    此時雨下的越發急起來,又起了涼風,薑姒一顆心便被他的咳聲引的緊緊懸著。她與許鶴儀乘馬車來時,管樂提前備了一罐雪梨湯,以防他身子不適又無法止咳,再崩裂了傷口。進了宮,便將雪梨湯放在偏殿溫著。


    她趕緊去偏殿取雪梨湯,回來時見許之洐已經到了,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許鶴儀道,“大哥的身子可是不大好。”


    薑姒顧不上去擦麵上的雨水,端了雪梨湯,垂眉斂目淺淺向許之洐施了一禮,便侍奉許鶴儀喝下。便是飲了湯,許鶴儀的臉色依舊不好,半分唇色也無,整個人看起來又虛弱又乏力。薑姒便勸他,“殿下的孝心太後是知道的,旁人也不會說什麽。阿姒替殿下守著,殿下去偏殿歇息吧。”


    此時亥時已過,許鶴儀便也允了。


    薑姒攙著許鶴儀去了偏殿,伺候他飲了湯藥,又蓋嚴實了錦衾。許鶴儀已極是疲乏,昏昏沉沉中還是叮囑她,“阿姒,他在殿內,你不必再去。”


    薑姒笑著對他點頭,“阿姒就在這裏,守著殿下。”


    待許鶴儀沉沉睡過去,薑姒才發起怔來。方才她心裏擔憂許鶴儀,在許之洐麵前又逾了矩。現在靜下來想想,又滿是後怕。


    她心裏陰陰鬱鬱的,想到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許之洐還命她夜裏自行去找他。一時忍不住趴在許鶴儀榻邊,無聲哭了起來。


    若是她的大公子不被追殺刺成重傷,他的身子又怎會變成這樣?他若好好的,便會護好她,不叫她受許之洐的欺負。


    可如今,許鶴儀身子不好,她也淪為許之洐的玩物。


    約莫到了子時,見對麵偏殿亮起光來,便知許之洐已經去了偏殿歇息。想著他涼薄逼人的話,她心裏便砰砰慌亂起來,不敢再拖磨時間。微微平複了一下心情,趕緊往那邊偏殿去了。


    她沒有傘,過來時,衣裳絲履已被雨水打濕。


    上了高高的台基,見伯嬴抱劍立在殿外廊簷下。薑姒屈身施了一禮,伯嬴並不瞧她,也不說話,不過是伸手推開了殿門。


    薑姒低低舒了一口氣,提起濕噠噠的袍角進了殿。


    殿外黑壓壓的,還在下著瀟瀟急雨,殿內燭火輕搖,倒溫暖許多。遙遙見許之洐已脫了孝服,一身月白袍子閑閑倚靠在矮榻上,自顧自飲茶。


    她垂著頭,慢慢吞吞地走了過去。挪到榻前,柔順地跪了下來,噥噥叫道,“主人。”


    她在他跟前,總是卑賤到塵埃裏。


    大概是從朱雀印開始。不,確切點,是從奴隸場那次開始。


    許之洐幽黑的眼眸靜凝著她,她神情淡然,仿佛早就習慣了他的威壓與自己的卑賤。


    她記得他平明時分的話,知他長夜寂寞,便乖乖來了。


    所以許之洐便沒有刻意為難她,他甚至想俯下身去擦拭她被雨水打濕的臉和額間的細發。她一身濕漉漉的衣裳,穿著必定很不舒服吧。


    因而他說,“脫了吧!”


    燭光下可看清她眉梢眼角中的瑟縮,但她並不反抗,雖然動作慢了些,倒也開始乖乖地去褪那又厚又笨重的孝服。


    露出幾重煙白色的袍子來。


    她慣是喜歡穿這樣素淨的衣衫羅裙。胭脂俗粉看多了,許之洐原本也是喜歡這樣素雅的妝扮。隻是許鶴儀喜歡,那他便不喜歡了。


    他便想要看看她著華衣戴金釵步搖的樣子。


    因此他特意著人打造了一支雕著辛夷花的玉梳子,若她還聽話,不妨給她簪上在髻上。


    褪下了孝服,見許之洐沉吟不語,薑姒便停了下來,她心裏僥盼著隻脫了孝服便罷。


    但他聲音略略一沉,還是命道,“脫。”


    薑姒微微一瑟縮,抬起眸子見他神色不定,忙低眉垂眼,顫著手去解腰間的絲絛。她穿著這煙白色的袍子的確美極了,很襯她仙姿佚貌的樣子。


    她方才淋了雨,身上濕漉漉的,這袍子便緊貼在她身上,露出姣好的身段兒來。


    薑姒不是第一次在許之洐跟前寬衣解帶了,但每一次這樣做,都令她羞愧不已。她垂著眸子,白皙的臉頰暈著一層緋紅。


    他的目光流連在她身上,若他不發話,她便不敢停下來。一雙纖纖酥手緩緩地解開絲絛,又徐徐探到領口,脫下了那煙白色的袍子。


    她的動作很是徐緩,但長夜漫漫,他也並不急。目光倒似被她牽引一般,隨著她一層層剝去衣衫,在她身上輕勾描繪。


    因她還跪在地上,那一層層的袍子褪下後便堆在了腰腹間。


    直到她周身隻餘下霜色的抱腹和襯裙,那纖細的脖頸和瘦削的肩頭、玉藕似的雙臂都暴露在許之洐眼前。她別開臉,抱緊雙臂又僵住不動了,在殿中微微發著抖。


    不知是害了羞,還是畏了寒。


    那胳臂上有不少淤青,大概是一早從這偏殿的台基上跌下去磕碰出來的,必是很疼。


    他便那樣舒眉軟眼地看著她,沒命她站起身,也沒說什麽別的話,曖昧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過了許久,許之洐才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將她出塵的臉輕輕轉到自己身前。


    薑姒與他的目光猝然相撞,見他喉頭滾動,眼神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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