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徐安愣住,隨後別過臉朝馬車內低聲說道,“殿下,是薑姒姑娘。”


    車裏的人輕咳幾聲,略微頷首,“帶她上來。”


    還不待徐安下馬教訓,那幾個壯漢見大勢不妙,慌得一批,屁滾尿流地落荒逃去。


    徐安便下了馬,去攙起薑姒,“姑娘為何在此處?”


    薑姒抿著唇不肯說話,委屈巴巴地便掉了淚,“將軍。”


    徐安不再問,扶著薑姒上了馬車。


    掀開簾子,見許鶴儀麵色蒼白倚靠著,唇間半點血色也無。胸口便是繃帶纏著,亦滲出血來。想來昨夜受了重傷,又一路顛簸回長安,未得到及時醫治的緣故。


    見了他,薑姒淚意隱隱的眸子裏漸漸迸出淚光,她低叫一聲,“大公子!”


    許鶴儀注視著她,神色不經意地舒展。他待薑姒一向是眉目溫柔,此時輕聲道,“阿姒,你看起來很不好。”


    她慌忙整理發髻春衫,這才想起自己一大早便將額頭磕破了,那時淌下來的血早已幹涸在麵頰上。又一路狂奔,蓬頭垢麵,露出來的手腕也是淤青斑斑。


    又聽他問道,“你本該在東宮,管樂沒有看護好你嗎?為何在此處被人追殺?”


    薑姒垂著頭,不肯說話,隻是低泣起來。


    這時恰聽白芙在馬車外哎喲哎喲地叫著,“將軍,好疼!”


    徐安問,“姑娘又是何人?”


    “將軍看不出來麽,我自然是與薑姒妹妹一起的。”說著她便要攀上馬車。徐安忙攔住她,衝馬車說道,“殿下,還有一位姑娘,想上殿下的馬車。”


    許鶴儀的眸光便望向薑姒,他的眼底溫柔。薑姒原不想欺騙許鶴儀,但白芙是許之洐的人,她也沒什麽法子,頓了頓,也隻能說,“是與我一起逃出來的姐姐,若不是她帶我跑,隻怕......”


    許鶴儀沉吟片刻,便頷首道,“上車罷。”


    白芙上了車,掀開簾子見了許鶴儀,愣了一下。隨即便行了禮,“民女白芙,多謝太子殿下相救!”


    許鶴儀便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白芙又拿出了當時誆薑姒的那一套,眼淚漣漣道,“民女命苦,父母親因獲了罪,父親發配邊疆苦寒之地,母親懷著民女時也淪為官女支,因而民女也淪落到青樓......誰知薑姒妹妹命還不如我,人好好地待在東宮,竟被太子妃發賣到青樓去......”


    許鶴儀目光微微一動,沉默片刻,又問,“你說什麽?”


    白芙仿佛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捂了嘴跪下,“民女口無遮攔,殿下恕罪!”


    “你說便是。”


    “是太子妃將薑姒妹妹賣到紅鶯樓,還交待了那老鴇子逼妹妹接客,妹妹不從,便好一頓打!民女不敢撒謊!”說著便指著薑姒額間的傷口,“這裏......”


    又挽起薑姒的袖子道,“這裏......”


    接著還要掀開她的小腿,“這裏......都是那老鴇子命人打的!”


    “若不是與妹妹投緣,心疼妹妹,民女認命便是,也不會冒死帶妹妹逃出來。”


    白芙慣會做戲,此時說罷,又嚶嚶哭了起來。


    薑姒在一側垂眉斂目,即便白芙說的誇張,但長姝賣她是真,這筆賬她回了東宮遲早要與長姝算。隻是長姝既是太子妃,身份尊貴。她想起許之洐的話,“殺人沒什麽可怕的,但要想活的像個人,殺人不過是最低級的手段。”


    找尋機會殺死長姝容易,隻怕自己也必惹來殺身之禍。


    但許鶴儀素來疼她,這便是對付長姝最好的武器。因而薑姒一麵笑著,一麵眼淚不停地滾落,“是阿姒自己不爭氣,總給大公子惹麻煩。”


    許鶴儀沉著臉,他的雙眸疲倦黯淡,密布了血絲。這時氣急了便捂住胸口強坐起來,朝車外冷冷道,“徐安,速回東宮。”


    馬車原本駛得遲緩,便是怕過於顛簸引起許鶴儀身子不適,因而徐安猶豫道,“殿下的身子......”


    許鶴儀一時情急咳嗽起來,薑姒心中不忍,忙扶住他,為他輕拍後背,“大公子不要為阿姒煩憂。”


    見車上的人不說話,徐安便不再堅持,揚鞭抽了一下馬屁,便疾馳前去。


    *


    一行人回到東宮的時候,東宮諸人原應皆大歡喜。


    隻是見薑姒活生生地與許鶴儀一起出現,身旁還跟著一個貌美女子,又開始各懷心思。


    醫官急急入東宮,許鶴儀強撐著身子進了重華殿,隻許徐安和薑姒近身侍奉。


    長姝與顧念念、沈襄濃雖然心急,但也隻能外殿等候。


    沈襄濃盯著履尖的珍珠,兩隻蔥白的手絞著帕子,噥噥說道,“殿下又帶回來一個人。”


    顧念念笑道,“我朝婚嫁,全憑家世門第。妹妹出自太傅家,如今已是寶林,往後前程似錦,有什麽好擔憂的。”


    沈襄濃便輕輕歎氣,“我瞧那女子相貌亦是十分豔麗,心裏難受罷了。”


    長姝陰惻惻瞥了沈襄濃一眼,“小家子氣!”


    沈襄濃疑道,“難道姐姐便不憂心?”


    長姝得意道,“本宮是殿下發妻,殿下入主東宮前,便已在殿下跟前侍奉。如今又貴為太子妃,他日殿下登基,本宮便是名正言順的正宮娘娘,有何好憂心的?”


    顧念念笑笑不說話,長姝心裏的忐忑,她看在眼裏。


    長姝便惱了幾分,譏諷道,“怎麽,顧良娣還在想著那句‘母儀天下’,妄想取本宮而代之?我勸你謹守本分,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顧念念淺淺笑道,“姐姐這樣說,我們姐妹可就生分了。”


    她不辯解,長姝便認為她有異心,因而心中的氣就越發出不來,更是惱人。索性立起身來,在外殿踱步。


    自那日劉婆子與王婆子捆了薑姒發賣出去,一直未歸。她暗中請父親大將軍趙世奕派人翻遍整個長安城,都未尋到兩個婆子的身影。活生生的兩個婆子,就好似人間蒸發一般,憑空就消失了!


    兩個大活人,怎麽可能一點蹤跡都沒有?若是死了,總也得有屍體、有血跡,總得有人看見過吧?真是見了鬼了,她甚至一度懷疑身邊究竟是否真的有過這兩個婆子。


    前幾日,那馬婆子的賭棍兒子還找到東宮。因他母親遲遲不往家送銀兩,家裏揭不開鍋了,便來要他母親,還大鬧了一通。


    人不見了就算了,好歹她用幾十兩銀子把那賭棍打發了,可這薑姒偏偏回來了!她本就心裏不安,那顧念念還陰陽怪氣。如今許鶴儀又不許她們進內殿,長姝暗忖薑姒肯定在許鶴儀跟前說她的壞話!


    她天生就外形於色,不善隱藏情緒。這會兒著起急,在外殿踱起步子來就越來越快。


    忽聽殿門開了,徐安冷著臉活似個閻王,“殿下請太子妃進殿。”


    長姝心裏咯噔一聲,本就踱步踱地極快了,乍然停住腳,差點扭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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