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傍晚有些荒涼。


    玄飛正在那綠色的草叢中行走著,他那瘦弱的身體已經有些虛脫,稚嫩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安。


    盡管汗水已經將衣服打濕,但是他絲毫沒有要停下腳步或者回頭的意思。因為他知道,隻有繼續往前走,他才能夠得到解脫。因為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走回出發地了,從上午離開拉薩到現在,已經一天沒有吃喝了。


    “砰……”


    一聲身體碰撞的聲音過後,他那瘦小的身體被撞出去了數米遠。好容易才從草叢中爬起來,深吸了兩口氣,檢查了一下身上沒有大礙之後,他麵帶怒色的看向了那個撞飛他的家夥。


    從那家夥那魁梧的身型就可以知道,剛剛的衝撞根本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那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身上的疙瘩肉呈黝黑色,腥紅的喇嘛服和光頭上麵那縱橫交錯的疤痕使他看上去額外的瘮人。他朝著四周張望了一番,發現沒有人跟在玄飛身邊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這裏是荒無人煙的草原,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會出現在這裏。


    喇嘛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臉色變的有些難看起來,他大步的朝著玄飛走去,邊走還邊伸出了自己那寬大的手掌。


    玄飛警惕的向後退了兩步,麵無表情的問道:“你想幹什麽?”


    “快跑!”喇嘛說話的聲音就像是一麵破鑼,震的玄飛雙耳直鳴。


    玄飛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但是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是被那迎麵而來的陰風止住。雖然草原上有些涼,但是這股陰風卻猶如冬天晚上到晚麵上廁所一樣陰冷,令人有一種寒徹心扉的感覺。


    隨著陰風到來的還有一個身著白色長裙、麵帶白紗的女人。


    玄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兩個怪人,謹慎的朝著一旁退去。


    女人瞟了玄飛一眼,便是不再管他,怒目瞪向了那中年喇嘛。“臭禿驢,快把東西交出來。”


    女人開口的同時,草原上刮起了一陣微風,一股怡人的清香被微風帶進了鼻中,玄飛緊張的神經不自覺就鬆弛了下來。


    大喇嘛看到玄飛臉上露出舒服的神情,連忙叫道:“小朋友,快跑!”


    “小朋友!”一聽到這喇嘛如此稱呼自己,玄飛的心中莫名的竄起了一股怒火。


    從自己記事的時候起,就沒有人敢稱自己為小朋友,更沒有人敢撞傷自己連句對不起都不說,要不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想惹事,玄飛剛剛定然讓這喇嘛好看。可是現在,他卻是被‘小朋友’三字徹底的激怒了。


    “小朋友,快跑,別著了這魔女的道!”大喇嘛著急的叫道。


    白衣女人聞聲之後眉宇之間也露出了一股怒色,厲聲嗬道:“臭禿驢,你說誰是魔女,看招!”


    話音未落,白衣女子便是舉手朝著喇嘛攻了過去。


    麵對赤手空拳的女子,那中年喇嘛竟然隻有挨打,連防守的能力都沒有,這讓玄飛心中暗感奇怪。


    兩人一攻一躲的離玄飛越來越遠,就在二人的身影快要被那草叢遮蓋住的時候,中年喇嘛突然大喝一聲,“小朋友,快,快跑!”


    隨著這聲音傳過來的還有一塊煙盒大小的玉佩,玄飛穩穩的將這塊晶瑩剔透的玉佩接在手中,當他看到玉佩上麵那用梵文寫的‘葬’字的時候,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白衣女子見玉牌已經被玄飛穩穩的接住,連忙飛身朝他奔去。


    玄飛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玉牌丟向了那白衣女子,玉牌丟出的同時,他的臉上還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姐姐,給您!”


    這一句話差點沒讓準備出手攻擊他的白衣女子一個趔趄摔到地上。


    白衣女子接住了玉牌,好奇的打量了玄飛一番之後,便怒目瞪向了那大喇嘛,“臭禿驢,要是再有下次,看我怎麽收拾你!”話未說完,白衣女子便是朝著遠處的高山疾奔而去。


    “姐姐,你等等我!”玄飛見白衣女子已經朝著遠處的高山奔去,連忙抬腳追趕。


    “小朋友,別去……”


    “小朋友,快回來……”


    中年喇嘛見玄飛竟然朝著女人跑去,也連忙上前阻攔。


    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跟不上這個七歲小娃的步伐。


    玄飛被白衣女子落下了一大段,但是他與玄飛的距離卻也是差的更遠。


    不經意間,玄飛已經跟著白衣女子走到了一座靠山古寺的門前,寺院依山而建,氣勢不凡,非常狀觀。


    玄飛剛想上前,就被身後追過來的喇嘛一把捉到了一邊。


    “你幹什麽!”玄飛憤怒的叫道。


    “別說話,要是被她發現,我們就死定了!”大喇嘛噓聲說道。


    “你傻啊,人家要是想殺你,剛剛不就動手了嘛!”玄飛很是生氣的瞪著大喇嘛。


    大喇嘛直覺無語。


    “放開,別攔著我!”


    “不行,你不能過去,要是你現在過去,說不定她真的會殺了你。”


    “為什麽?”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被喇嘛那雙粗厚的大手按住的玄飛,隻能無奈的趴在草叢裏。


    就看著那白衣女子走到了寺院前門左側由山石砌成的平台上,借著門前的油燈,玄飛看到了平台上麵那兩個包裹嚴實的白布袋。


    一個身著腥紅色長袍的女人正在圍著那兩個白布團轉圈,轉圈的同時,嘴裏邊還唱著一些玄飛聽不懂的歌曲,與其說是歌曲,倒不如說是咒文,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劃過玻璃一樣刺耳。


    歌聲停止的時候,白衣女子上前打開了那兩個白布袋。


    這時候玄飛才發現,這兩個白布包裹著的竟然是兩個一絲不掛的死人。一男一女兩具屍體皆是被擺成了胎兒狀,男的擺在了平台的左邊,而女的則是擺在了右邊,那個白衣女子則站在兩者中間。


    大喇嘛似乎怕嚇著玄飛似的,連忙用自己的手捂住玄飛的眼睛。


    玄飛不耐煩的將他的手推開,冷冷的說道:“要是你再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


    大喇嘛麵帶驚色的看著玄飛,想要說些什麽,卻是被玄飛那雙殺氣十足的眼神瞪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中也是不自覺的疑問起來:“這小子,到底是什麽人?”


    一陣陰風吹過,豎立在平台兩側的經幡啪啪作響起來,聽的玄飛頭皮陣陣發麻,腦袋也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順著這股陰風飄過來的還有一股難聞的血腥味,這味道比鳳城火葬場裏的腐屍還要難聞。玄飛捂住了鼻子,因為他實在是受不了那彌漫在空中的腥味。


    平台的上麵鋪了一層腥紅色的鵝卵石,台下滿是一些黑色的垢物,看上去就像是已經爛掉的豬肉。左右兩側各有兩根一米多高的圓木柱,在木柱的頂上還放著一把彎彎的藏刀,刀身通體透紅,就像是剛剛殺過人一樣。


    紅袍女人在白衣女子解開包裹屍體的白布之後,馬上點燃了平台前麵香爐裏的東西。玄飛肯定那裏麵燃燒的東西不是香,因為沒有一種香可以散發出那如同幹草燃燒一般的濃煙。


    那紅袍女人在回頭的時候好像是看到了玄飛一樣,麵無表情的看向了這邊,昏暗的油燈映照在她的臉上,使她臉上的陰戾之氣顯的更加猙獰,看著這張比魔鬼還要恐怖的臉,一股寒氣瞬間走遍了玄飛的身體,他的身子也是壓到了最低。


    濃煙飄向天空不一會兒的工夫,空中就傳來了一陣異響,仰頭看去,有數十隻老鷹正在那平台的上方盤旋著。那些老鷹一隻接一隻從頭頂掠過,空氣中充滿了“嘩—嘩”的聲響和一股惡心的騷臭味,到處是張開的翅膀,又寬又大,飛快而平穩的往下飛翔,停在離玄飛不遠處的山坡上。它們肆無忌憚的擺動那刺眼的禿頭,晃動巨大的翅膀,貪婪的盯著平台上的屍體。


    老鷹落地的同時,那白衣女子也迅速的拔下了圓木柱上的彎刀,將那顆玄飛‘送’給她的玉牌,放在了平台的中央。


    玉牌放到地上的同時,她也迅速的用彎刀劃割起屍體。首先是那具男屍,剖割的第一刀是從後背的左背肌開始,由背部主幹向四肢運刀,先是上肢,接下去下肢,鋒利的鐵刀在筋骨和血肉間穿梭自如,輕輕旋了幾旋,如同拆卸零件一般,把大塊大塊的血肉卸下來,“吧嗒”的扔在地上。她身上的白裙也已經被鮮血染紅,此時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屠夫,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玄飛倒抽了口涼氣,他有點明白為什麽這個喇嘛這麽害怕這個女人了。


    屍肉落地的同時,鷹群嘎嘎也發叫起來。有的老鷹展動翅膀想飛過來,有幾隻甚至已經低飛著上前。


    站在一旁的紅袍女子揮舞著自己那寬長的衣袖,那些老鷹見狀便是乖乖的退到了一旁,脖子抻直的呆在山坡上,雙眼貪婪的盯著地上的屍肉。


    轉眼間的工夫,男屍的後背已經骨肉分離,女人迅速的將他的身體翻轉過來,那柄彎刀依男人的胸部為起點,再次在他的身體上遊走起來。


    女人手中的彎刀猶如長了腳一般,從胸到腹,從臉到頭,遊刃有餘的將男人的皮、肉、骨分開。


    一具成年人的屍體,在不足十分鍾的時間內變成了一堆爛肉,一堆血骨,一堆肉皮。


    男人的屍體解剖完之後,女人又開始去解剖那具女屍,這次的時間花的還要短,總更用了不過五六分鍾而已。


    看著地上那些被工整的切成拳頭大小的屍肉,看著那堆被拆卸的隻有幾十公分長的骨頭,看著那一張張剛從人身上扒下來的肉皮,玄飛隻覺頭部一陣暈眩。


    將所有肉塊工整的擺在平台上之後,她才將手中的彎刀扣到了圓木柱上,將那塊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玉牌從地上撿了起來,放在了腰間。


    這時,那紅袍女子再次唱起了難聽的歌謠,歌聲停止的時候,那些老鷹猶如百米衝刺一般呼嘯著飛了過去,一頭紮進肉堆裏,撕搶著鮮嫩的血肉。它們奮不顧身的爭搶,使得平台上麵血肉橫飛,猶如一場血戰。


    片刻的工夫,平台上隻還剩下那堆血淋淋的人骨,那些老鷹來肉皮都沒有留下一張,留下的隻是那斑斑血汙。


    不足半小時,兩具屍體就進了老鷹的肚子。


    “你們看夠了嗎?”


    就在玄飛為這一切而感到吃驚的時候,那白衣女子猶如天籟的聲音卻是在耳旁響了起來。


    她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移到了他們的身前。


    此時的白衣女子是站在地上的,看上去不再是那麽抽象。她的白裙被鮮血染紅,麵紗還有鮮血在緩緩的滴落,玄飛不由自主的連連倒退著。


    不屑的瞅了一眼狼狽的玄飛和麵色蒼白的喇嘛,女子才嘲笑似的說道:“哼,沒用的男人!”


    話音落地的同時,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玄飛的眼前。


    “小朋友,你現在明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吧!”女人轉身離開的同時,那喇嘛也是一臉無奈的將臉湊上前來。


    玄飛不屑的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看著正在平台上舔、食屍渣的老鷹。


    喇嘛以為玄飛是被嚇傻了,輕聲給他解釋道:“她是殺人不眨眼的葬女!”


    “葬女?”


    “嗯,葬女!”


    “葬女是什麽意思?”


    “葬女,就是負責殯葬他人屍體的女人。”


    “那她是好人嘍?”


    “也不是這樣,按照傳統,女人是不能去碰屍體的,這樣會被識為對屍體的不尊。”


    “誰動不是動……不過這動的方法實在是不怎麽樣……”


    喇嘛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若有所思的說道:“她剛剛做的一切,是讓那些死者的靈魂墜入地獄!”


    “為什麽?”


    “因為那些死者在生前都做了不好的事。”


    “那活該下地獄。”


    “話不是這麽說,佛經有雲……”


    “不管什麽經,幹了壞事下地獄是應該的。”


    “你……她這麽做是對屍體的不尊,對天地的褻瀆。”


    “怎麽做才尊敬?”


    “應該由正統的天葬程序來完成這個儀式!”


    天葬,就是將死者的屍體喂鷲鷹。鷲鷹食後飛上天空,藏族則認為死者順利升天。天葬在天葬場舉行,各地有固定地點。人死後,停屍數日,請喇嘛念經擇日送葬。出殯一般很早,有專人將屍體送至天葬師首先焚香供神,鷲見煙火而聚集在天葬場周圍。天葬師隨即將屍體衣服剝去,按一定程序肢解屍體,肉骨剝離。骨頭用石頭搗碎,並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塊放置一旁。最後用哨聲呼來鷲,按骨、肉順序分別喂食,直到吞食淨盡。


    “天葬的方法雖然和葬女做的相同,但是卻是會選擇在日升之時,決不會選擇在日落之後。正統的天葬是將人的靈魂引進西方極樂,讓亡者的靈魂得到安息!而像葬女這種在日落時的葬法,會讓亡者的靈魂無法得到安息,永世都要受那地獄輪回之苦!”


    玄飛不屑的瞅了喇嘛一眼,淡淡的說道:“你們的天葬也是要讓老鷹來吃死人肉?”


    “嗯,老鷹會將他們的理會帶入西方極樂。”


    “會將他們的身體變成鷹糞是真的。”


    “你怎麽這麽說話,你這是對天葬的褻瀆!”


    “什麽都是你說,行了不和你說了,我都卻取點葬骨了!”


    聽到玄飛要取葬骨,喇嘛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你……”


    “你什麽你,離我遠點,我警告你啊,別再跟著我,不然的話我對你不客氣!”


    “你到底是什麽人?”大喇嘛麵無表情的盯著玄飛。


    玄飛不耐煩的瞅了他一眼,“我說,你有完沒完,怎麽話這麽多!”


    “小朋友,你到底是何人,怎麽會在這時候出現在草原上?還有,你取葬骨要幹什麽!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的話,別怪我不客氣!”大喇嘛神情嚴肅的說道。


    玄飛仰頭瞅著喇嘛,用嘲諷的語氣說道的:“七輪連一輪都沒有開,嚇唬誰呢!”


    大喇嘛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他一臉糊塗的看著這個怎麽看也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子。能夠一眼就看出自己七輪未開絕對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這不可能,看這小子的年紀,不可能是打開法眼之人!”


    “如果他沒開法眼,又怎麽能看出我七輪未開?”


    大喇嘛在發愣的時候,玄飛已經走到了那葬台的周圍,麵色平靜的在一堆血骨之中翻找著合適的骨頭,片刻之後,他從那男、女屍骨的骨堆裏各自取出了一塊肋骨,很是隨意的將其放在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布袋裏。


    如釋重負的長呼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這趟西藏之行的任務總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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