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穗穗很少對人動手。


    一般嘴上能說過的, 她都覺得動手是麻煩自己。


    因為這邊病房很多,家屬加起來也多, 所以圍觀起來就導致整個走廊有點擠。


    中年婦女一個人坐在地上幹嚎, 一聽池穗穗這話,哭聲頓了下:“你不是醫生你也打人!打人了!”


    她聲音很大, 整個科室都能聽見。


    周圍的家屬都皺著眉指指點點:“坐在這也太難看了, 哪有被打的樣子。”


    “這明明是碰瓷吧。”


    “宋醫生人這麽好, 一個小姑娘, 幹什麽動手動腳的。”


    宋妙裏在急診科給人的印象很好, 她性格開朗, 說話風趣, 而且對病人也是很有禮貌。


    雖然年輕, 但隻要有本事就沒問題。


    池穗穗走過去,站在她麵前,聲音譏冷:“我不僅打你, 我還要罵你。”


    她說話的同時手腕也揚了起來, 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直接落下去。


    一時間,所有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第一反應都是宋醫生的朋友長得真好看。


    她今天上身穿的刺繡襯衫, 花紋複古又典雅, 下麵純色闊腿褲,精致腳踝露在外麵。


    像是模特站在自己眼前似的。


    有個別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最近流行的濃顏美,之前不知道什麽意思,現在突然明白了。


    池穗穗神色淡然。


    她其實很少來醫院, 但是這種事新聞上出了不少,也不知道這種隨便撒潑的人到底是什麽心態。


    中年婦女剛剛是下意識地哭嚎,這會兒抬頭看了眼池穗穗,聲音忽然小了很多。


    這姑娘一看就不是個任人揉捏的。


    她現在地已經坐了,自然不能臨時又起來,隻能硬著頭皮罵:“宋醫生給我兒子亂用藥,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麽,我兒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啊!”


    “亂用藥?”池穗穗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單子在吧,您能一眼看出來亂用藥,想必亂用了什麽藥也能說明白吧?”


    她當然說不明白。


    她隻是看每次護士過來換瓶都要問她一聲是不是某某病人,一晚上來好幾回,白天也來換。


    一個手術都做完了哪來的這麽多東西。


    中年婦女不過是拿這個當筏子過來折騰醫生,聽她這麽一說臉色就有點不對勁。


    正常情況下醫生對他們好聲好氣的,就算他們太過分也沒事,誰知道今天冒出來一個別人。


    細究起來問題一清二楚。


    宋妙裏在顧南硯身旁,就要出去說,就被顧南硯拉了回來,讓她別出去。


    她個子一米六八,站在男人身邊襯得反而有些嬌小,幹淨的白大褂和黑色西裝形成了鮮明對比。


    宋妙裏也沒想太多,攤手。


    “12床病人就是一個普通的手術,恢複得快過一周就能直接回家。”


    因為手術之後不能進食,所以就靠輸液來補充營養一類的,再加上其他零零總總,這兩天就比較多。


    中年婦女一聽更心虛。


    看她這樣子,池穗穗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是病人家屬就好好做家屬,別想著站在醫院就可以當醫生,動手動腳的,這麽能耐怎麽不自己治自己。”


    醫生救死扶傷,偏旁人還要來指手畫腳。


    池穗穗今天的好心情敗了大半,臉色微冷,唇角一抿:“給宋醫生道歉。”


    “……”


    旁邊的小護士們睜大眼。


    說實話,她們平時總能遇見鬧事的,嚴重的輕微的都有,但最後道歉的十個裏有一個就算好的。


    她們其實已經完全習慣了。


    中年婦女本來一句話就要罵出來,看到宋醫生身旁的男人冷著臉,怪嚇人的,就泄了氣。


    “你知道我兒子是誰嗎?”她大聲叫起來。


    “那你兒子怎麽不給自己開一家醫院。”池穗穗覺得好笑:“這就不用擔心亂用藥了。”


    對方又剜了池穗穗一眼。


    池穗穗麵不改色,直接無視,向前走了一步。


    中年婦女嚇一跳,往後一退,謹慎地盯著她看,最後一看周圍這麽多人,就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人一離開,圍觀群眾也跟著離開。


    -


    不過短短一兩分鍾,走廊恢複安靜。


    這已經是醫院裏的常態。


    “穗穗,你對我真好。”宋妙裏從後麵過來,揉著胳膊:“不要為這樣的人動手。”


    “沒有。”池穗穗收回手,“嚇唬她的。”


    記者和醫生這兩個職業在某方麵是有共同特點的,沒有特殊情況她不會動手。


    有更多的方法可以用。


    “其實我也想打她一頓。”宋妙裏小聲地說了句,又轉向圍觀群眾:“沒事了,大家回去忙自己的。”


    醫患關係每天醫院就要發生好幾起,她今天這個已經算是平淡的小兒科了。


    周圍人一走,宋妙裏立刻臉就沮喪下來,在池穗穗耳邊喋喋不休:“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偏偏她不能反駁。


    因為她是醫生。


    宋妙裏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之前二院出過事,一個醫生在檢查時就被病人家屬捅了一刀。


    她不想自己哪天無緣無故被捅刀。


    池穗穗忽然想起來:“她兒子是誰?”


    宋妙裏說:“就那個剛破產的周氏,之前是單人病房,現在自己要求轉到這來。”


    池穗穗從紛雜的記憶裏找到了相關信息。


    周氏做的是影視業,但是現在的娛樂圈是三大公司巨頭,其他的小公司都是喝湯。


    這老板是白手起家的,連著幾部電影撲街後,投資拉不到,欠債千萬不止,馬上就在破產邊緣。


    人走茶涼,公司不到三天就沒人了。


    池穗穗也隻是在瀏覽新聞的時候多看了兩眼,還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本人。


    “別管她了。”


    “沒管。”


    她擼開宋妙裏袖子,看見裏麵沒有紅印才放心:“你弟要是知道,信不信平了這醫院。”


    “這還是不敢的。”宋妙裏說。


    兩個人一言一語,沒有別人插嘴的機會,顧南硯站在一旁,被襯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塑。


    宋妙裏手抓住他的西裝袖口:“介紹一下,這是小顧。這是穗穗,我朋友。”


    池穗穗看過去。


    之前在病房門口見過一麵,但當時他穿的是帶血的襯衫,今天西裝革履,儼然一個精英模樣。


    長得是真的好看,也難怪宋醫生一見鍾情。


    池穗穗禮貌招呼:“你好。”


    顧南硯頜首:“你好。”


    他低頭,看宋妙裏的手還抓在衣服上,白皙修長,可能是因為習慣問題,說話時喜歡攥著又鬆開。


    宋妙裏毫無所覺。


    等他說完,她就開始催促他:“你今天來不是要看病人,那你快去吧。”


    她推著他離開。


    池穗穗一眼看到宋妙裏轉身時露出來的項鏈,挑了下眉:“梵克雅寶的項鏈,也是假貨?”


    “當然不是。”


    宋妙裏沒忍住笑:“反正一個直男是不會注意到項鏈耳環一類的飾品。”


    和手表不一樣。


    病房裏不少人都在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見到顧總進來,陳助理從床上坐起來:“顧總,我真的已經好全了,我今天能回去上班嗎?”


    他在這已經快長草了。


    偏偏每天宋醫生都會來查房,他還要裝模作樣地說自己似乎還哪裏不舒服。


    “不能。”顧南硯神色淡淡。


    “……”


    “明天可以。”


    聽到這一聲,陳助理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就聽見清冷的嗓音:“回去寫一份周氏收購方案。”


    “好。”


    這是要準備擴進娛樂圈?陳助理的疑問吞到肚子裏。


    科室裏醫生都出去了。


    “有時候我也在想,我幹脆回家算了,在這裏受氣。”宋妙裏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每天坐私人飛機去看秀,要麽就是在島上看風景,各個地方購物買買買,多好。”


    池穗穗抿了口水:“但是。”


    宋妙裏撐著臉:“但是誰讓我選擇當醫生,我還是二院院花,我不能走。”


    “……”


    一個二院院花的名頭也讓她這麽緊張。


    池穗穗頓了一下,才開口:“那個小顧……你不覺得這個稱呼像是領導稱呼下屬嗎?”


    比如主任就經常叫她們小池,小蘇。


    “那我叫南硯也不太好吧。”宋妙裏眼睛一眨,瞄了眼走廊上剛從病房裏出來的顧南硯。


    “還沒談戀愛呢。”她說。


    池穗穗眼都沒抬:“你開心就好。”


    “而且是他自己說小顧挺好聽的。”宋妙裏歪了下頭:“我猜肯定是平時上班聽老板叫多了。”


    “……”


    “你回去叫叫賀行望小賀,看看他什麽反應。”


    宋妙裏這麽隨口一提,池穗穗想了一下那個畫麵,感覺不是特別好,但她又很想試試。


    -


    從醫院回去已經不早。


    池穗穗坐在車上,先把體檢單看了一遍,確認上麵的每一項都是健康的才放心。


    她拿出手機,微信上沒多少消息。


    宋醫生在上班,蘇綿恐怕在家裏看劇,朋友圈裏倒是有幾個小姐妹一起去看話劇,結果去錯了音樂會。


    池穗穗回到微信界麵。


    她找到了賀行望的聊天框,突然想起今天宋妙裏的提議。


    或許是該給他們兩個人找一個稱呼。


    這麽多年她一直賀行望賀行望地叫,好像聽起來是不太好,畢竟這麽熟了。


    池穗穗思索了半天,感覺說什麽小賀這兩個字都很突出,一眼就能吸引到目光。


    如何能夠不動聲色地融入到普通的消息中,是一門學問。


    池穗穗靠在椅子上,突然驚醒。


    她為什麽要融入,直接發過去就是,反正隻是一個稱呼,又不是什麽罵人的話。


    池穗穗的字典裏甚至沒有撤回這兩個字,她隨手就發了條消息過去:【小賀。】


    池穗穗:【今晚是吃了走,還是直接回去?】


    既關心了,又提了。


    一分鍾後,提示音在安靜的車內響起。


    賀行望:【卡在我房間的桌上,無限額。】


    賀行望:【我已經回去了。】


    池穗穗先是哦了一下,想到他聽不見,發消息問他:【你的卡在哪和我有什麽關係?】


    她自己也有。


    池穗穗往上翻了翻,翻到了學校慶典那天晚上自己給賀行望的一塊錢紅包記錄。


    這麽一對比,她好小氣。


    射運中心內。


    賀行望剛換了隊服,黑發微微淩亂,他隨手拿起桌上的手機,稍稍頓了下。


    思索過後,消息發出去。


    池穗穗等了十來秒,準備看賀行望怎麽解釋的,屏幕上已經跳出來了最新消息——


    【我媽叫過我爸老賀。】


    【在她想買一座小島的時候。】


    這條消息讓池穗穗沉默,下一條消息讓她更沉默。


    阿姨好時髦,還買了一個小島,怪不得之前她隨口提議謝禮買個小島用賀行望命名被拒絕了。


    感情是早就見過了。


    池穗穗回過神來,似乎明白了什麽,微微皺眉。


    不會是賀行望因此聯想到她也想買個什麽東西,所以幹脆直接說了自己的卡在哪吧。


    她垂眸,安靜下來。


    片刻後,遠在射運中心的賀行望收到了最新回複。


    池穗穗:【小賀,你有幾張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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