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聲勢, 會被多少人與鬼知道呢。”


    桐傅遠自言自語:“傅清南,你不可能完全複蘇。等今日過去,你的那些敵人們都會找過來, 找不到你也會找到巫嶸,到時候你又會能怎麽辦呢。”


    傅清南的敵人, 可是和朋友同樣多。


    嘴角輕勾, 桐傅遠加快了速度。醫院裏有他的化身在,他打算隱藏身份回聖楔會一趟, 把眼睛治好。接下來可是一場大戲,他桐傅遠可不準備缺席。


    “契。”


    麻雀被發現, 桐傅遠正好抽回靈絲,打算重新契約一隻小獸,盡快離開荒山。這裏還是離洪崖太近了。他現在雙眼不便,不好直接用靈覺看路,怕沿途留下蹤跡。束縛一隻山裏不起眼的獸類, 等離開荒山走遠再殺死滅跡, 就無人知道他曾從這裏經過。


    鳥類本是最好選擇,但桐傅遠並不挑剔。他覺察到自己身旁樹幹上就趴著隻手掌大的蜥蜴, 順手就向其中注入了一根靈絲。


    爬行類相較鳥類更不容易被人發現……唔!


    桐傅遠咽下一口血,蒼白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詫異不已。他的靈絲竟然反被這隻小蜥蜴吞掉了,就在融入它體內的時候!通常這種情況隻意味著一件事——這隻蜥蜴已簽訂契約, 有了主人!


    難道這麽快就有人追來了嗎, 不,不應該,還是運氣太差,隨手契約都能碰到旁人的動物。桐傅遠臉色微微陰沉, 在殺了蜥蜴毀滅行跡和立刻離開二者中抉擇瞬息,最後選擇了後者。蜥蜴的主人就在附近,他任何舉動都有可能打草驚蛇。而且運氣不好這點,讓桐傅遠格外在意。


    他向來運氣極佳,尤其是在覺醒靈媒天賦後。靈媒掌控情緒,感知天地,運道這一事在靈媒身上體現最明顯,對桐傅遠來說運好則勢強,運差則勢弱。現在他的運氣顯然已經跌到了低穀,不該再無事生非,過多停留,否則有可能陰溝裏翻船,嚴重些遇到強敵,甚至有葬身與此的危機。


    想到這裏,桐傅遠不再猶豫,立刻離開。他看似寬容大度,實則是睚眥必報之人。不再理會這蜥蜴,也因為像這種小東西都脆弱的很,隻是靈絲與原主契約之間對衝產生的力就能讓它猝死,反噬主方,而且隨著蜥蜴的死亡靈絲也會完全消泯,主方不會找到任何線索。


    熱度在體內湧動,體溫悄然升高。桐傅遠隻覺是接連兩根靈絲被毀引起的反噬,他壓下不適,快步離開了荒山。而就在他走後不到五分鍾,就有人急匆匆來到了這處。


    男人很年輕,雖然衣著發絲有些淩亂卻難掩俊秀。他背著背包,手持一根木杖,看起來就像是大學生登山客。但看他‘嘶嘶’與袖中小蛇溝通,就明白他也是一名能力者。


    “有人剛經過的痕跡,還很新。”


    他若有所思警惕觀察四周,目光落在前方一棵黃葛樹上,緊皺的眉峰一鬆。


    “找到了。”


    這種洪崖安全區周邊常見樹的樹幹上,安靜趴著隻手掌長的小蜥蜴。它通體是黑色的,趴在樹幹陰影處,幾乎與樹融為一體,很不起眼。但當男人小心用樹葉將它從樹幹上摘下時,蜥蜴身上被碰觸過的地方泛起深深淺淺的紅色,一片片向外暈染,看起來就像落了細碎的桃花瓣。


    男人屏息凝神,小心將它收入特製的陶罐中,封好罐口,隨後才鬆了一口氣。他臉頰有些不正常的微紅,幾個呼吸後才最終散去。這時候又有一個人走了出來,道袍鶴氅,俊逸若仙。


    “找到了?”


    “嗯。”


    年輕人點頭,嚴肅道:“淩雲,有人曾來過這裏,就在剛才。”


    “是個藏匿行蹤的靈媒。”


    淩雲上人隱在寬大袖中的手一直沒停掐算:“不用管他,回去要緊。峽穀中有大事發生,我看不清吉凶。”


    他說話掐算時,一直離白牯在十步外。白牯上前一步,他就立刻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注意到這點白牯挑眉,微笑道:“宗師放心,桃花守宮已經被我收好了。”


    “無量天尊,我並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淩雲上人高深莫測微笑,從善如流走到白牯身邊,言笑晏晏:“隻是辛苦白牯你了,桃花守宮太過活躍。不過這也是好事,白玉守宮卵雖然安靜,我也發愁長途跋涉後還能否正常孵化出來。”


    “有傅道長在,孵化白玉守宮並非難事。”


    白牯笑道:“對我們寨子的人來說,愛情該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所以對桃花守宮這一特點,我早就有所預期。”


    “無量天尊。”


    談到愛情方麵,淩雲上人不再多說,笑而不語。白牯也懂分寸,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融洽和諧。


    “愛情總是悄悄到來的。”


    想到剛才在桃花守宮身上感知到的,那微不可見的靈絲波動,白牯臉上的笑容發冷,饒有深意:“小看愛情的人,總會吃愛情的苦頭。”


    撲棱棱——


    山中群鳥驚飛,原本寂靜的山林中透出不同尋常的陰冷氣氛。淩雲上人猛地看向峽穀方向,袖中手飛快掐算,眉心卻皺地越來越緊。白牯也覺出不對勁來,等淩雲上人掐算結束後他低聲問道:“怎麽了。”


    “我們要盡快趕過去。”


    淩雲上人凝重道,他眺望遠方那道通天徹地的燦金火柱,意有所指:“越純粹幹淨的事物,越會吸引肮髒汙穢。”


    話音未落,他先一步向隱約能看到的蜿蜒山脈方向快步走去,饒有深意道:“某些人和鬼都要躁動起來了。”


    淩雲上人說的不錯,南山峽穀出現的焰柱沒過多久就消散了,有機會看到它的也不過隻有洪崖渝州及周邊寥寥幾處區域。但那種獨屬於強者的氣勢卻擴散蔓延到更遠方,為全世界的頂尖強者所得知。


    龍虎安全區,龍虎山正一觀,紅繩穿起的淺褐色桃木牌們無風自動,簌簌作響。蒼老修長的手指撚起幾根香,插到香爐中。身著道袍,須發盡白的老人盤膝坐在蒲團之上,手裏是一盞烏木暖玉雕琢而成的,簡樸小巧的魂燈。魂燈中有一張燦金符篆,隻是現在,幾十年沒有發生過變化的黯淡褪色的符篆上,卻燃起了火焰。


    這火苗極小,飄忽不定,但老人卻像看到了什麽珍貴寶物一般,情不自禁開懷笑了起來,自言自語:“你這次下山遊曆,可真是夠久了。”


    歐聯邦,聖托裏尼安全區。


    藍天白雲下,聖托裏尼大教堂中,由教皇親自主持的盛大彌撒臨時暫停。手捧聖經,身著盛裝的年邁教皇透過彩色玻璃遙望東方,碧藍眼瞳中是歲月賦予的滄桑與智慧。沒理會因彌撒暫停而疑惑不安的紅衣主教們,教皇離開教堂,緩步走到門口。


    他的目光裏複雜情緒最後變得溫和平靜,教皇望向噴泉處,白鴿結隊飛舞間,噴泉水霧在陽光下隱顯七彩虹光,虹光中少女純白雕像靜立在那裏,她雙手交握置於胸前,垂眸微笑,恬靜美好猶如天使。唯有聖女薇薇安的雕像,才有資格立於大教堂前。


    “約瑟。”


    看著雕像,教皇眼神越發溫和:“周仍決定要離開嗎。”


    “是的冕下。”


    麵容嚴肅的紅衣主教恭敬道,他不明白為何教皇會暫停彌撒,但教皇的意誌便是最崇高的,沒人會質疑。教皇口中的‘周’是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擁有與聖女薇薇安相同的天賦,說起他來,紅衣主教斟酌道:“周太年輕,不明白他的能力唯有在教堂才能得到充分的鍛煉……”


    “放他離開吧。”


    教皇開口,話音未完的紅衣主教覺察到什麽,不再多言,恭敬稱是。


    “東方啊……約瑟,你也應該去亞聯邦看一看。”


    教皇輕歎,沒有理會身後紅衣主教愕然驚詫的目光,仍舊清澈的眼中流露出一分遺憾,緩緩搖頭:“新的遠征即將啟程,如果我再年輕幾十歲……”


    他會毫不猶豫,親自前往東方。隻可惜第一次遠征時他還太小,等到現在他又已經老了。


    這是屬於人類的戰爭,沒有任何一位強者會缺席。


    亞聯盟,歐聯盟,非聯盟和美聯盟,那股不容忽視的氣勢被世界各處的強者覺察到,無數人整理行裝,準備前往亞聯邦。當然,現在世界上占據大部分土地與海洋的並非人類,而是鬼。鬼中的至強者們同樣感知到了這令它們本能驚悚的氣息。


    美聯邦,佛羅裏達安全區邊緣的一處小鎮旅館中,三個眼下青黑,步履蹣跚,好像幾天幾夜沒休息過的亞裔年輕人拖著不情願的步子回到房間。旅館臥室中央唯一的大床上,橫放著一個黑色棺材,而他們隻能憋屈在旁邊打地鋪。


    對於棺老人這種要在床上放棺材睡覺,自稱適應人類生活的做法,秦青和牧陽居人籬下敢怒不敢言,蘇小米倒是敢怒感言,結果好好挨了頓揍。


    但今天情況有所不同,原本每天中午十二點就蓋棺睡覺的棺老人,這次卻坐在他的棺材板上。繃帶條下的小臉神情凝重。


    “你們感覺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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