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的話如炸雷般響在巫嶸耳畔, 但奇異的是他並不算太驚訝,甚至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覺。


    ‘你是已經知道了,還是足夠鎮定, 能掩去情緒變化呢。’


    見巫嶸神情沒有半點變化,白玫饒有興致勾起唇角。看巫嶸想說話, 她豎起手指抵在唇邊, 衝他眨了眨眼。


    ‘如果想和我交流的話,你在心裏想就可以, 不用開口。’


    ‘或者你想讓我們之間的對話被外人聽到的話,也可以。’


    ‘你不是白玫。’


    巫嶸在心中想到:‘你是聖女薇薇安遺物中的靈體。’


    ‘我當然是白玫。’


    白玫輕笑眯起翠色眼瞳, 她靈體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顏色,卻絲毫無損整個人的美,反倒更添了種空靈憂鬱的感覺。


    ‘過去的我很傻,現在也一樣。’


    白玫永遠放不下過去,所以也不會在實力恢複後仍將滿腔怨恨灌注於周信鴻身上。折磨他的同時也徹底斬斷了自己的退路。


    白玫神情冷了下來, 她斂去笑容時整個魂體都帶了北歐淺淺的鴿灰色, 高貴又疏離:‘有人托我告訴你幾句話。’


    ‘是誰?’


    ‘一個早就死了的人。’


    白玫淡淡道:‘她讓我告訴你三句話。’


    ‘不該交叉的兩條平行線相交了’


    ‘小心丘比特的毒箭’


    ‘想要知道一切的話就帶上欺瞞者去翡冷翠,有人在那裏等你。’


    說完這幾句話後, 白玫就再也閉口不談了。她沒有看巫嶸,也沒有看昏迷在地上掙紮痛苦的周信鴻。白玫望向囚牢通向外界的小小方塊窗, 翡翠眼瞳浸上灰藍冷色。外麵沒有陽光,隻有無盡的陰霾。她就像隻被折磨□□, 又被狂風暴雨打濕的白鳥。奄奄一息精疲力盡逃離夢魘, 最後跌落泥潭裏。


    她永遠無法回到自己曾快樂生長的森林,靈魂也將灰飛煙滅,但她自由了。


    * *


    “白玫體內的聖女薇薇安遺物,是那件非常著名的索洛亞斯八音盒。”


    巫嶸離開周信鴻囚牢後, 公安部的人隨之匆匆進去,應該是白玫履行承諾告訴他們大天坑的消息。桐傅遠推著他的輪椅前往休息室,不久他們就會去到刑場觀刑。走廊非常整潔肅靜,時常有穿警裝巡邏的人員,遇到他們時都會停下敬禮。


    這敬禮是對巫嶸身後的桐傅遠,這位來自首都天大的教授身份絕不簡單。


    桐傅遠的話讓正在思索白玫那幾句話的巫嶸分了神,以他的性格,對這種打擾他思考的人都會非常冷淡。但桐傅遠卻是個很難讓人討厭起來的人,他博學多識,選的話題正巧也是巫嶸感興趣的。桐傅遠的聲音雖然不像白天後和周瑾那般是天籟之音,卻也讓人感到十分舒服,不知不覺就會放下戒備。


    “索洛亞斯教皇是聖女薇薇安的養父,他在靈異複蘇初期犧牲。薇薇安為了紀念他,親手製作了這個八音盒。”


    “八音盒裏有薇薇安,也有索洛亞斯教皇最小的養女蘇茜。聽說她和薇薇安長的很像,都擁有黃金般燦爛的卷發和矢車菊般湛藍眼瞳。後來在九人集結的時候,薇薇安放棄成為新任教皇,選擇和索洛亞斯教皇一樣為世界犧牲。她將教皇的權杖交給蘇茜,卻沒想到她會偷偷跟上來。最終兩人一起犧牲。”


    “你對九大英雄了解很多。”巫嶸道。


    “畢竟我是曆史係的係主任,專研天坑發展史。封印七大天坑是我研究最深的部分。”


    桐傅遠輕笑:“我認為人們並不該因為七大天坑被封印就放鬆警惕,研究這些曆史並不枯燥無味,它很有趣。而且隻有知己知彼才能讓我們百戰不殆。”


    “有鬼可以從大天坑離開嗎?”


    “理論上是不能的。”


    桐傅遠用很學術的專業口吻道:“七大天坑雖然分別位於不同區域,但實際上互相之間都有聯係,互相封印。像這次大黑天虛影出現,代表幽婆曇大天坑封印鬆動。但不用太過緊張,因為隻有七大天坑封印全部鬆動時,它們才會一齊解封。”


    “同理,如果有鬼想要從大天坑離開的話,也要依次經曆七大天坑才能離開,沒有任何人和鬼能承受住七大天坑的折磨。”


    “折磨?”


    “對,當然是折磨,否則將靈魂放逐大天坑也不會是聯邦最殘酷的極刑了。”


    桐傅遠道:“就算是鬼王也熬不過一重大天坑的折磨,更別說通過七大天坑離開了。如果真有這樣的鬼,恐怕那就是獨一無二的奇跡了,而且他在回歸人間的瞬間就會引起七大天坑的暴動,成為萬鬼之王都是應當的。”


    “當然,如果是大天坑裏的天鬼離開的話,倒更有可能。”


    桐傅遠搖頭:“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七大天坑在被封印後,裏麵的天鬼們不可能出來。但我一向主張一切皆有可能,人類不該忽視天鬼帶來的威脅。”


    “威脅?”


    “是的,威脅。”桐傅遠認真點頭,嚴肅道:“可能大眾認知中鬼域裏的厲鬼,鬼將和鬼王就足夠恐怖邪惡,但實際上天鬼比它們要邪惡成千上萬倍。天鬼是純粹惡念滋生的最肮髒黑暗的生物。它們沒有任何情感,隻會殺戮欺騙,關於偽裝卻完全冷情冷血。”


    “靈異複蘇初期,很多強者都是被天鬼表象欺騙枉死。當時人人自危,就連生死相交的戰友都無法信任。那是段絕對黑暗的曆史。當時有一句話:‘絕對不要相信天鬼,無論它看起來多麽無害,友善,甚至純潔。它沒有心,靈魂純粹黑暗,盡是惡念。’”


    到最後,桐傅遠似是覺得氣氛太嚴肅,話音一轉開玩笑道:“如果你遇到天鬼可以立刻報警,將它上交聯邦。”


    “我怎麽會遇到天鬼。”


    巫嶸語氣淡淡,沒有表露半分情緒。他又和桐傅遠聊了些七大天坑的事情,等到特警來接他們去觀刑時,桐傅遠笑著對巫嶸道:“看來你對有關大天坑的那段曆史非常感興趣。”


    “有沒有考慮來首都天大進修?那裏有最全的數據庫。成為首都天大的一員可以申請查閱各種資料。”


    “我沒有時間去上大學。”


    巫嶸拒絕。


    “不一定要來上全日製,很多養鬼人確實沒有空閑長時間呆在學校學習,但是可以申請一年短學製或者網課。”


    桐傅遠好脾氣道,聲音含笑:“我看了你在444號天坑的表現,如果是你來首都天大的話,說不定能成為客座講師。”


    “再說吧。”


    巫嶸確實對首都天大的資料庫很感興趣,但他最近確實沒有太多時間。無論是孵化蠱種提升實力還是半年後回苗疆參加生死決鬥,還有傅清和大鬼的事情,都讓他無暇遠赴首都安全區。


    還有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巫嶸並不是很喜歡桐傅遠。


    這種沒來由的感覺本來隨著交談變淡,卻又在桐傅遠邀請他前往首都天大時再次浮現。


    這是為什麽?


    刑場上一聲槍響,周信鴻應聲倒地,淡色的靈魂卻仍立在原地,痛苦痙攣。從靈魂狀態可以看到周信鴻魂體內全都是漆黑怨念,密密麻麻的黑線從白玫靈魂中扯出,深深紮入他的體內。即便□□死亡隻剩靈魂,周信鴻也永遠會受到和白玫悲慘經曆同等的慘痛折磨。


    直到靈魂被放逐大天坑,他又會經曆成千上萬倍的痛苦,直到魂魄徹底灰飛煙滅。


    有工作人員用特製金盒裝了周信鴻的靈魂。在周信鴻□□死亡後,白玫的魂體越來越淡。當最後一點黑暗注入到周信鴻靈魂內時,那些連接兩人密密麻麻的黑線齊齊斷裂,就像兩人之間一切過往緣分愛恨情仇全部斬斷,再沒有任何關係。


    白玫仍站在露天刑場中央,她的魂體純淨無暇,白的透明。淅淅瀝瀝小雨從天而降,再陰霾的天空也無法消去這一抹純淨的光亮。她雙手合十,閉目無聲歌唱,魂體漸漸消散。就像童話中在陽光下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魚,隻留下美好悵然的傳說。


    在她徹底消散前,巫嶸注意到白玫似乎睜開眼,向一個方向望去。但她消散的太快,這一幕就像錯覺一樣。巫嶸向那個方向望去,正看到個單薄瘦削,帶著黑色口罩的撐傘身影。


    是周瑾,他來送母親最後一程。


    ‘白天後實在是遇人不淑。’


    黃毛的聲音通過血契連線響在巫嶸心底。他們知道了白玫的悲慘經曆,雖然不能來行刑場送她一程,卻也一直關注著這邊,為白玫感到惋惜。


    ‘天底下渣男都該處以極刑!’


    黃毛頗有些義憤填膺,巫嶸知道他是想起了荀安。這個名字巫嶸都快忘了,重生後發生的事情太多。明明還沒過一年半載,上輩子的事卻好像已經過了百年似的模糊不清。


    荀安。


    巫嶸在輪椅上仰起頭,若有所思看了桐傅遠一眼。正好桐教授低頭推了推眼鏡,注意到巫嶸目光時自然衝他露出一個微笑。


    就是那種很溫柔,仿佛在他眼裏你就是全部的笑容。而且都有巫嶸曾經很喜歡的‘學霸’感覺。


    怪不得他又覺得和桐教授交談氛圍很舒服,一邊又覺得生理本能厭惡。原來是從他身上微妙聯想到了荀安嗎?


    巫嶸陷入沉思,他確實以前對荀安那類人更容易生出好感。黃毛就很匪夷所思,混混對好學生該是不屑鄙視才對,哪有像巫嶸這樣反倒喜歡的。但巫嶸現在再想起來,他對這一類溫柔智商高的人已經完全沒了感覺。


    他對什麽有感覺?


    巫嶸腦海中劃過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但還沒等他抓住,就有一行人向他走來。


    “周局,安格斯警督。”


    周局長和一位巫嶸沒見過的外聯警督一同走來。周局長是周巡的父親,掌管楊家坪公安部,巫嶸和他見過幾麵,也算是熟人了。見到巫嶸,周局長原本凝重緊皺的眉頭略鬆,凜然氣勢散去,衝他頷首。老特警慣有的銳利目光條件反射掃過巫嶸全身,忽然在巫嶸臉頰處頓住。


    巫嶸對他人目光極為敏銳,立刻明白了周局長在看什麽。


    是那夜在周信鴻書房裏,特殊子彈劃過他臉頰時留下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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