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前廳。


    黑壓壓的來了滿滿一堂族人,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等等,京中八房的賈家族人皆然在列。


    八房分房後,有的人過的錦衣玉食,有的人勉強隻混個溫飽,寒磣度日,平日裏也甚少來往,也隻有祭祖或者紅白事時才會相聚。.


    在場眾人神色各異,目光羨豔地看著靈堂前身披孝服的男子。


    守靈的男子名喚賈薔,亦係寧府中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小跟著賈珍過活,如今十六歲,長得風流俊俏。


    賈蘊被國公府趕了出去,此時賈珍靈前無人守靈,不得已,隻能安排他人守靈,若是不然,豈不被人笑話。


    而此時最合適之人莫過於賈薔。


    賈薔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可旁人卻是不屑一顧,此番惺惺作態,他們哪裏不曉得。


    賈珍身亡,而嫡子賈蓉即將被剔除宗籍,東府無人承爵,賈薔能在靈前守靈,其意昭然若揭,怕是賈薔要承襲東府了,這等福分,焉能不讓旁人心酸?


    賈母等人並未將消息完全透漏給賈族人,隻是簡單的闡述了賈珍之事罷了,對於賈蘊卻不曾提起,畢竟賈蘊嚴詞不肯襲爵,當堂氣昏了賈母,這事若是傳了出去,怕是木已成舟,東府的爵位定然要丟了。


    即便賈赦心中如何謀算,可東府爵位之重,他還是知曉的,自然不會胡言亂語。


    正此時,外麵傳來動靜,門子稟道:“大老爺回府!”


    廳內賈族族人迎了出去,走出儀門,就見一身著道袍的賈敬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賈敬是府裏的大老爺,賈珍的親父,雖是在外修道,可親兒早逝,自然也該回來瞧瞧。


    賈薔自覺地走在前麵,旁人見狀亦不多言,迎上賈敬,隨後一並進入偏廳靈堂。


    賈敬一眼就看到長桌上賈珍的屍身,看到賈珍蠟黃的麵容,身子都晃了晃。


    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縱然修道多年也難承受,頓時老淚縱橫。


    賈薔上前悲慟道:“敬老爺,您莫要傷懷,仔細身子,若是珍老爺泉下有知,也會走的不安。”


    其他輩份大的賈族人紛紛勸慰。


    賈敬來時已然知曉事情緣由,對於跟前之人不是賈蓉倒不疑有它,隻見賈敬落淚悲歎地對著賈薔道:“珍兒命運不濟,福壽淺薄,這是命數,你既在珍哥兒身前守孝,往後這寧府就交給你了。”


    賈薔身著孝服,賈敬自然而然地認為賈薔是族人挑選的襲爵人。


    賈薔聞言心中頓喜,可臉上依舊是一片悲戚,忙道:“祖父放心,孫兒定當為父親守好東府的家業。”


    一旁的賈政見賈薔連祖父父親都喊上了,心中不喜,府裏的人都沒說讓他襲爵,可這賈薔卻這般急迫,著實令人著惱。


    更何況,這爵位怎麽都輪不著他。


    可廳內這麽多族人,自是不好訓斥,賈政便上前拉著賈敬,隨後低聲耳語道:“大兄,請隨我來。”


    賈敬雖心中疑惑,可也跟著賈政走到一旁。


    “大兄,你糊塗了,怎可大庭廣眾之下說讓薔哥兒守家業的話。”


    麵對賈政的抱怨,即便是心中傷懷,賈敬仍是錯愕。


    賈敬雖在城外修道多年,不理會族中之事,可他是寧府的大老爺,如何說不得?


    “不是讓薔哥兒守孝,難道不是他來襲爵?”賈敬皺著眉頭問道。


    賈政歎息一聲,若有選擇,賈政也寧願選賈薔襲爵,可……


    “大兄,您也曉得蓉哥兒的事,雖說陛下開恩,免了東府的罪責,可也惹怒了陛下,陛下親口言明,爵位之重,不可過房,寧府若是無子嗣承爵,便收回爵位。”


    此言一出,賈敬滿臉驚色,喃喃道:“怎會如此?”


    雖說方外之人應當不在意俗事,可賈敬能是正經的方外之人?


    心係紅塵,賈敬自然不能免俗,曆朝曆代以來,還尚未出過襲爵不可過房之說,這擺明了天子對寧府的不滿。


    賈政道:“也是蓉哥兒不知輕重,犯下此等大錯。……”


    “寧府的爵位沒了……”賈敬難以置信的說道,爵位若失,賈敬這個大老爺如何向祖宗交待,修道也修的不安心啊....


    失神片刻,賈敬眼神一亮,忙問道:“陛下的意思是無子嗣不可襲爵,可珍兒不是還有個過房了的庶子,讓他來襲爵不就是了。”


    按規定,若是長房無子嗣,過房的子嗣便要回到長房,賈蘊雖過房,仍可反悔,一切皆以長房為先。


    賈政見賈敬如此快的便想明白此中關鍵,心中也不由地一陣唏噓,自己這位大兄才識非凡,若不是如此,怎能進士及第?


    可惜不知為何,賈敬一心向道,拋家舍業,若是大兄沒去修勞什子的仙,寧府也不會淪落至此。


    “大兄,老太太亦有此意,隻不過……隻不過那賈蘊不肯襲爵。”賈政抑製住心中的怒火,冷淡回道。


    念及此處,賈政複又想起賈蘊氣昏他老母之事,心中愈發的憤懣。


    “不肯襲爵?”賈敬錯愕地說道,實在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等人。


    賈政平淡地將其中緣由說了一遍,包括除籍與氣昏賈母之事。


    賈敬頓時瞪了眼過來,一臉慍色,斥道:“這混帳東西,焉能忤逆長輩。”


    頓了頓,賈敬複又想起賈蘊已被除籍之事,頓時氣勢便降了下來。


    “祖宗基業,豈能毀於這等孽障之手,他現在何處?”瞧賈敬這番作態,看樣子是得尋賈蘊“說理”。


    賈政聞言思忖片刻,賈敬是賈蘊正兒八經的“祖父”,為祖宗基業,由他去分說倒是合適。


    於是賈政開口道:“大兄,那蘊哥兒此時應在老太太那裏。”


    雖說賈蘊不肯受爵,可賈府的人也不會意氣用事,自然不會放棄,便是賈母亦是如此,這不,一大清早的,賈母便派人去請賈蘊。


    據下人回稟,賈蘊應了邀請,估摸時間,此時賈蘊應該在老太太跟前了,故此賈政才有此一言。


    賈敬聞言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便去嬸子那裏瞧瞧。”


    話罷,賈敬也顧不上失子之痛,朝著榮慶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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