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九年七月。


    武英殿內。


    此時的崇明帝臉色陰沉,早被揮退的太監宮女神情肅穆,心中亦是緊張萬分,深怕一個不小心,自個就被天子處置了,憑白遭了禍患。


    高賢站在殿外,冷聲對著眾人說道:“好生伺候著,若是辦砸了差事,咱家要你們好看。”


    眾太監宮女戰戰兢兢地應道:“是。”


    殿內下首處,站著一個身著四爪蟒袍黃服的男子,瞧這麵容,依稀看得出與崇明帝有幾分神似。


    這名男子約莫三十歲,是太上皇第八子,崇明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劉諭。


    自崇明帝登基,他便被封為郡王,在戶部待了幾年,晉升為親王,掌戶部事,號忠順。


    忠順王見崇明帝臉色陰沉,上前道:“皇兄,如今再氣惱也沒用,一條黃河,千古泛濫,曆朝曆代,哪一年百姓不受黃患之苦,皇兄不必自疚。


    當務之急,應是修築河堤,賑濟災民。”


    崇明帝聞言歎息一聲,憂心道:“八弟,朕何嚐不知,可國庫哪有餘銀,你是戶部主官,應當比朕更加清楚。”


    身為戶部主官,忠順王自然曉得,現今國庫庫銀已不足五十萬兩,而此次黃患殃及河南、山東兩省,十幾道河堤缺口,上百萬災民流離失所,五十萬兩的庫銀杯水車薪,實難解決此次災患。


    國庫如此,實在是難以為繼,而朝堂上那些百官們,隻曉得撥款賑災,其他的卻提不出半分建議,實在是屍位素餐。


    念及此處,忠順王也毫無辦法。


    崇明帝思忖片刻,開口道:“為今之計,隻能先從國庫撥出四十萬兩,在直隸一帶,向富戶買糧,急運災區,以解燃眉之急,其餘不足之處,八弟,朕命你為欽差,前往江南籌款購糧,賑濟災民過冬,搶修已壞河堤。”


    忠順王聞言立即應道:“臣弟領旨。”


    崇明帝見忠順王神色異樣,詢問道:“可有難處?”


    忠順王聞言回道:“臣弟自當為皇兄分憂。”


    崇明帝滿意的點了點頭,他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是他最信任的人,一如既往地為他分憂,比起某個虛偽的弟弟,著實是讓人省心的多了。


    不過籌款一事不是個好差事,這場黃患,受災百姓高達上百萬,除卻國庫撥發的庫銀,缺口至少兩百萬兩銀子,這籌不籌的到另說,便是籌到了,那也是得罪人的差事。


    千裏澤國,百萬災民,直接關係到大乾的江山社稷,若不派精幹之人,盡心盡力地幫著辦事,不知得餓死多少百姓,要不然,崇明帝也不會讓他去做這個苦差事。


    念及此處,崇明帝似乎想起了什麽,開口道:“八弟,朕給你個幫手,若是有什麽麻煩事,讓他去處置。”


    “幫手?”忠順王聞言一陣錯愕,疑惑崇明帝口中的“幫手”是何人?


    崇明帝也不賣關子,直說道:“朕身邊的拱衛司參領賈蘊。”


    “賈蘊....”忠順王曉得此人,記得上回崇明帝與他說過廢除丁稅一事,就是這個叫賈蘊的提議的。


    以往也見過賈蘊幾次,倒不覺得有什麽過人之處,隻是知曉這個賈蘊對崇明帝極為忠心。


    崇明帝此時談起賈蘊,嘴角含笑,道:“這個小子敢提出廢除丁稅,將稅收攤入田畝,想必是不怕得罪人,更何況,江南一地,賈家子弟總是好辦事,若是有什麽不方便出麵的事,讓那小子去做便是,正好也試試這小子的成色。”


    忠順王聞言頓時便明白過來,江南四大家族,賈、史、王、薛,賈家為首,賈蘊身為賈家子弟,確實辦事方便許多,而且也可以趁此試探賈蘊成色,看是否能堪大用。


    作為崇明帝最為信任的親弟弟,他可是知曉崇明帝的目的。


    自從知曉賈家子弟賈蘊與賈府內部不和,在邊關之地熬練四年,有了資曆,崇明帝心中便有了想法。


    召賈蘊進京後,崇明帝便一直在觀察賈蘊,原本是想讓賈蘊在國子監待兩年,觀察一番,看是否能重用,可賈蘊提出廢除丁稅一事後,崇明帝便知賈蘊與勳貴不是一路人,至此才升職任用。


    不過事關重大,崇明帝自然不會僅憑此斷定賈蘊的忠心。


    任職後,內衛的人一直監視著賈蘊的一舉一動,暫且來說,盡心盡責,倒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不過雖是如此,仍不可放心。


    而今籌款一事,江南士紳想必是互相推諉,若是如此,正好試試賈蘊這柄尖刀,是否鋒利....


    想明白此中關鍵,忠順王恭聲道:“臣弟明白。”


    崇明帝看忠順王了然的神色,心中大定,朝著殿外吩咐道:“宣賈蘊。”


    ..........


    拱衛司府衙內。


    賈蘊身著涼爽的紗綢勁衫,雙腳架在幾案上小憩。


    自賈蓉成親已然過了近半年之久,自那以後,賈蘊並未再與賈府打交道。


    許是上回賈蘊擠兌的夠狠,賈母等人也不在自討沒趣。


    期間倒是薛家薛蟠請他東道,不過賈蘊直言拒絕,每日點卯上任,偶爾精煉“騎射”,生活倒是滋潤。


    “噠噠噠......”


    外間,身著甲胄的副參領曾國藩走了進來,賈蘊聽到動靜睜眼瞧了瞧,見他一身水跡啊,賈蘊吩咐道:“來人,去給曾大人準備熱茶。”


    一旁的小吏立即端了杯熱茶,曾國藩接過熱茶,應道:“多謝大人。”


    賈蘊點了點頭,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賈蘊不由得蹙了蹙眉,無奈道:“已經下了十幾天雨了,也不曉得這鬼天氣什麽時候能放晴。”


    雨天什麽的,賈蘊最是討厭。


    曾國藩聞言回道:“大人,這正是換季的時候,雨水多也是正常的。”


    賈蘊輕應一聲,曾國藩說的在理,夏秋換季,本就是多雨時節,俗話說“秋天雨,冬天風。”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這雨下的也太勤了,聽說黃河水災,百姓損傷無數,倒是讓崇明帝發了好大的脾性。


    賈蘊聞言雖同情災民,可朝堂政事,這不是賈蘊該關心的事,自然是感慨一聲便不在關注。


    該關注的是今年秋天比往年的雨還多,那冬天也會比往年更寒冷,這身處北方,看來今年的冬天得好好準備些過冬的東西了。


    賈蘊偏頭看了看曾國藩,吩咐道:“這多雨的時節,讓弟兄們輪換的勤利些,多給弟兄們準備些薑湯,暖暖身子。”


    宮中護衛下雨天也要站崗,便是身體強健,那也是吃不消的。


    曾國藩應聲道:“屬下遵命。”


    賈蘊點了點頭,便不在言語,賈蘊管理拱衛司與當初在邊關不同,原本在邊關之處,賈蘊是與手下兵士同吃同住。


    而在拱衛司,賈蘊大多事情都是吩咐下麵的人去做,賈蘊幾乎都是坐鎮府衙。


    像這連天的陰雨天,賈蘊從未巡視,全都是交給手下的兩位副參領。


    倒不是賈蘊懶惰,而是拱衛司參領一職便是這麽當的,若與下麵的人打成一片,那才是禍事,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這才是正理。


    吩咐完,賈蘊便不在理會,無聊地打了打哈欠,想著日後若都是這般的生活,其實也不錯.....


    正當賈蘊感慨之時,一個內侍走了進來,上前對著賈蘊諂媚道:“賈大人,陛下召見。”


    宮裏麵,這些個小太監對賈蘊都是恭恭敬敬的,除卻賈蘊的身份外,其次就是賈蘊與大總管高賢的關係不錯,這些小太監沒一個敢在賈蘊麵前放肆的。


    賈蘊眉頭一皺,陛下召見,這可不是小事,賈蘊立即起身吩咐道:“上甲。”


    在當值期間,進宮麵聖自然是要穿金銀魚鱗甲,身披紫金罩袍,這是工裝,馬虎不得。


    甲裝繁瑣,可不是自己能穿戴好的,自然得有人幫忙。


    待甲胄上身,整了整衣袍,賈蘊便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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