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墨竹苑西廂房耳房。


    這裏是晴雯等丫鬟的居所,按理來說,晴雯應安置於賈蘊所住得東廂房耳房,方便隨身服侍賈蘊,可賈蘊將她安置在西廂房,她也無可奈何。


    許是憂慮賈蘊的態度,晴雯一晚上半睡半醒,天還未明,也就是卯時初刻多些,她就隱隱聽到屋外有動靜,頃刻間就清醒過來。


    晴雯心中一動,披上了件外裳坐起,被晨寒激了個寒戰,還是咬牙走下床。


    輕輕拉開些門簾,便瞧見賈蘊著一身中衣,圍著院子慢跑起來,嘴裏呼著熱氣。


    賈蘊聽到動靜後,瞥頭一看,便瞧見晴雯披著外裳站在門口,一副詫異的模樣,賈蘊也不多說,自顧自地慢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問道:“吵到你了?”


    晴雯沒應,而是輕聲道:“大爺,天寒,怎麽穿這般少,奴婢給你拿外衣去。”


    說著,晴雯便欲回房那衣裳去。


    賈蘊開口阻止道:“不必了,身子過會便熱了,天還早,你再去睡會兒吧,還不到你做事的時候。”


    晴雯搖了搖頭,回道:“不睡了,睡不著。”


    賈蘊輕笑一聲,隨意道:“隨你,回去添件衣裳去,別著涼了。”


    晴雯也感覺到涼意,應了一聲便回屋添衣裳去了。


    等晴雯添完衣裳出來後,賈蘊此時也慢跑結束,架著一條腿在假山上,緩緩地壓著。


    這些行為,晴雯看不懂,也沒多問,隻以為這是練武之人的練武法子。


    賈蘊瞧著一旁看著他的晴雯,笑道:“早喊你回去睡會,不聽,莫以為我是個苛刻的人,隻要你好生做事,不用擔心什麽。”


    晴雯不置可否,回道:“奴婢本就是伺候大爺的,大爺起了,做奴婢的怎能還睡著,要是大爺說奴婢偷奸耍滑,豈不是冤死人。”


    賈蘊嘴角微微上揚,也沒覺得晴雯語氣衝,反而打趣道:“你這般強性子的,還曉得做奴婢的本份,真是難得。”


    晴雯頓時皺了皺眉,看著賈蘊,咬牙道:“大爺怎知奴婢是強性子?”


    賈蘊笑道:“先是給我甩臉子,後來又與那婆子鬧了起來,你這樣的性子,難道不強?”


    晴雯聞言羞紅了臉,辯解道:“大爺要鴛鴦姐姐,奴婢不過是說了兩句,哪裏甩臉色,至於那王寶善家的,分明是那婆子不安好心,怪不得人!”


    賈蘊孟浪,王寶善家的不安好心,皆是有錯,晴雯甩臉子也是應該,可她忘了最為根本之事,那就是晴雯隻是一個丫鬟,輪不到她置喙。


    賈蘊倒是不在意,若晴雯不是這般勇敢無畏,那也不是晴雯了,嗬嗬一聲,賈蘊岔開話題問道:“家裏還有什麽人?”


    晴雯回道:“家鄉父母早不記得了,隻有一個姑舅哥哥,專能庖宰,在外淪落。”


    賈蘊前世隱約曉得她有個姑舅哥哥,好像不是個東西,便問道:“是他把你賣到賴家去的麽?”


    晴雯歎息一聲,道:“他也不易,賺不得幾個銀錢,又好酒……不過現在好了,去年我求了老嬤嬤,賴家就把他也買進府裏吃工食。”


    被賣了還在為別人說好話,真是個傻丫頭,賈蘊便笑道:“你倒是心善的。”


    聽到賈蘊之言,晴雯一撇嘴道:“再心善也沒大爺心善,若不是大爺不計較,奴婢得不到好。”


    賈蘊詫異道:“既然曉得得不到好,還不收斂些,真是不知死活。”


    晴雯撇了撇嘴,平和道:“奴婢就是這等性子,大爺多擔待便是。”


    賈蘊聞言搖了搖頭,要說晴雯這脾性,著實太大了,哪有讓主子多擔待些的,便是賈蘊這個有著離經叛道之心的主子也是多有忍讓,她一個丫鬟憑什麽如此。


    不過細想一番也屬合情合理,晴雯這些行為看似傲嬌到連主子賈蘊都敢得罪,其實不然,晴雯是賈母身邊調教過的丫鬟,靠山又是府裏的賴家,有人撐腰哩。


    而賈蘊雖是主子,可不得重視,更是由寧國公府長房一脈過房給了旁支,地位降了不少,晴雯放在賈蘊身邊實屬下放,自有一番傲氣倒也正常。


    賈蘊對此倒是不惱,反倒是對晴雯這脾性頗為欣賞。


    不是賈蘊有受虐傾向,而是晴雯這般爽利合了賈蘊的胃口。


    雖接觸尚短,賈蘊卻對晴雯有一定的了解,她脾性大,可也隻是在對方犯了錯的前提,平時自己的本份還是做的不錯。


    比如那王寶善家的,晴雯管不著這事,可她還是怒懟王寶善家的,這不正是恪盡職守和維護賈蘊的體麵?


    還有晴雯的伶牙俐齒,賈蘊說她什麽,她便時時嗆你,倒不讓賈蘊無趣,算是得閑之時打發時間的樂趣吧.....


    “得,擔待不擔待的,看你以後的表現,現在去把包袱拿出來,準備一百兩銀子,爺待會出去要用。”


    晴雯聞言秀眉挑起,回身朝著屋裏走去,嘟囔道:“大爺要這麽多銀子幹什麽?”


    賈蘊沒回應晴雯的抱怨,舒展了一番筋骨,便在院中習練著一套拳腳,沒一會身上出了一身薄汗,隨後才回到屋中,拿起毛巾擦了擦鬢發之間的汗水,而後穿上束身衣,用了早膳便接過晴雯遞過來的包袱出門去了。


    西城內側的鞍轡坊,是京都最大的馬市,傳聞拿著銀子,什麽樣的好馬都能買到。


    賈蘊來此的目的正是為了購置良駒。


    其實國公府以軍勳立家,即便武備荒廢數十年,可馬廄房裏依然有不少良馬,即便不需騎行,便是馬車也要良馬不是?


    隻不過,國公府的馬廄之中幾乎都是河曲馬。


    河曲馬的體型較大,十分強健,頸肌發達,載重量極大,適合配套馬車拉物,這等馬拉車,既適用,也頗有氣勢,可惜不適用於賈蘊,他不需要這等馬匹。


    一到馬市,馬牙子看見賈蘊穿著富貴,都以為是哪家世襲的公子爺來了,許多馬牙子一窩蜂的上來搶生意,


    賈蘊懶得理會他們,隨意選了個又瘦又高的北方人,在他那花了三十兩買了匹蒙古馬。


    蒙古馬體形矮小,其貌不揚,然而,蒙古馬在風霜雪雨的大草原上,沒有失去雄悍的馬性,它們頭大頸短,體魄強健,胸寬鬃長,皮厚毛粗,能抵邊關寒,能揚蹄踢碎野狼的腦袋,最為關鍵的是經過調馴的蒙古馬,在戰場上不驚不詐,勇猛無比。


    同時蒙古馬相較其他馬種,有長途奔襲的特長,而且耐勞、不畏寒冷,能適應嚴酷的自然條件。


    不說其他,大乾朝騎兵所用的馬也大多都是蒙古馬。


    賈蘊順帶購置了合適的韁繩、馬鞍、馬鞭,又購置了弓箭,一溜煙便到了寅時。。


    時至冬季,天寒地凍。


    可賈蘊原本就是在更為嚴寒的邊關熬了四年,些許寒冷到不足為慮,他不著急回府,帶上弓箭,便翻身上馬,一夾馬肚兒,駕的一聲,便騎著朝城外去了。


    冷風蕭蕭,寒氣入骨,可賈蘊的心是舒暢的。


    策馬奔騰,一路行至在城外河水邊,賈蘊便翻身下馬,取了弓箭便讓馬兒自個去尋水草吃。


    摘弓搭箭,賈蘊試了試力道,還算順手。


    此弓為一石二的弓,所謂的一石二,是滿弓的力道約一百四十四斤左右的強弓,這已是賈蘊最大的能力。


    邊關將士中,能拉一石二的就是很優秀了,一般也就一石左右。


    能拉開兩石的強弓,實際上必定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精英。


    更何況,兩石弓已經是弓力的極致,再往上實際上已經是弩而非弓。


    賈蘊以前也是用一石強弓,隻不過來了京城“靜養”,自是要勤加鍛煉。


    賈蘊試著拉了拉,與以前一般無二,還是有些吃力。


    到底是底子薄,打熬筋骨才四年,身軀不夠強橫,雙臂臂力不足。


    不過賈蘊發現比以往趁手一些,也不枉他每日打熬身子。


    賈蘊彎弓搭箭,拉了個滿弓,以前方大樹為目標,吃力地將羽箭射出。


    “嗖嗖……”羽箭在空中發出爆鳴之聲,十箭中二……


    賈蘊也不氣餒,本就是練習,準度不必過於苛責,最主要的便是習慣一石二強弓的力道,待熟悉後,再上馬騎射,到時馬上顛簸,射箭準頭就更大打折扣,需要勤加練習。


    再次張弓搭箭,“嗖嗖”聲中,羽箭這次十箭而去,三箭上靶。


    再次十箭射去,又是三箭上靶!


    三輪箭過,賈蘊胳膊酸痛,便上前撿箭,順帶緩上一刻。


    如此反複,眨眼便過了一個時辰,雙臂酸痛,偏頭瞧了瞧在河邊打著響鼻的馬兒,估摸著差不多了,便朝著馬兒走去,翻身上馬,悠哉悠哉地朝著城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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