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 外麵忽然下起雨來,而且是雷陣雨。


    謝隨走到走到窗邊望了望, 叉著腰沉聲說:“很快就會雨停, 然後我送你回學校。”


    女孩沒應聲, 他轉過身, 看到她居然已經爬上床了。


    “吃完就睡,也是很幸福的。”她自顧自地說完, 給自己裹著小毯子,看樣子是真的準備要睡大覺了。


    “......”


    謝隨走過去, 將毯子掀開,嚴肅道:“寂白, 你想都別想...”


    “這麽大雨, 就算撐傘都會淋濕, 淋濕了就會感冒, 你還要把我趕走麽。”寂白攥著被子, 嘟噥著說:“這麽狠心。”


    “這雨很快就停了。”


    “那就等它停唄。”


    謝隨倚在窗邊等雨停, 等到晚上十點,大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他眉頭也越擰越緊…


    寂白蜷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看得也是嗬欠連天。


    謝隨放棄了,這會兒別說等雨停,就算是停了她也回不去,寢室早鎖門了。


    “去睡覺吧。”他無奈道:“但是下不為例。”


    寂白拿到“特赦令”,愉快地跑去洗漱,然後坐到他的書桌邊, 從櫃子裏翻出瓶瓶罐罐的護膚品。


    他家有一半都已經變成她的家了,衣架上晾著她的裙子,櫃子裏裝著她的內衣褲,連書架上有一半都是她的書,更別說冰箱裏塞得滿滿當當都是給她買的零食。


    這裏不僅僅是謝隨的家,這是他和寂白兩個人的家。


    謝隨很難想象,如果有一天女孩真的離開他的身邊,這個家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但是不管怎樣,他現在已經當不了她的男朋友了。


    謝隨看著寂白將那些水啊乳啊往臉上拍,他覺得挺有意思,半坐在桌上,低頭垂眸,認真地看著她抹臉。


    女孩有條不紊地進行按摩,揉搓,白皙柔嫩的臉蛋上了水乳而變得玲瓏透亮。


    女孩終究不同於男孩,懶起來了臉都懶得洗。


    女兒家精致,細膩入微,每一寸皮膚都精心嗬護著,一點點破皮的小傷都會大呼小叫,驚慌失措。


    因此男人才進化出了保護和疼愛女人的本能。


    不管別人有沒有,反正這一刻坐在她身邊的謝隨,神情溫柔到了極致。


    他恨不得變成上天入地的大英雄,變成征戰四方的大將軍,亦或者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戲諸侯的君王……思慕她,愛戀她,保護她,為她怒發衝冠,也為她荒廢江山。


    謝隨心中那遲來的中二少年浪漫的英雄主義情結,被身邊的女孩徹底催化出來了。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謝隨真恨不得立刻要了她,將她據為己有,把心掏出來給她,命也給她。


    寂白完全不知道此刻謝隨腦子裏轟隆隆駛過了多少艘豪華巨輪。


    她睡到床的內側,自然而然為他讓出了外側的位置。


    謝隨坐在床畔,背影略顯沉重。


    寂白偏頭往他,柔聲問:“怎麽了?”


    “沒事。”


    沒事,他忍忍就好了。


    他們終究什麽都做不成。


    關了燈,寂白很自然地就從後麵抱住了謝隨,蜷在他的身邊安安穩穩地睡覺。


    這種感覺是很熟悉的,上一世寂白就愛這樣從後麵抱著他睡,就算什麽都不做,但那種溫暖而充實的感覺,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黑暗中,謝隨忽然開口:“小白,我們還是像家人一樣。”


    “嗯。”


    “你可以叫我一聲哥哥。”


    十秒鍾後,寂白踹了他一腳,把他踹下床。


    “喂!”


    他狼狽地站起來,花褲衩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黑暗中居然還反夜光。


    “你當哥哥當上癮了麽,我從來沒見過能抱在一起睡的兄妹。”寂白翻個身,撇嘴說:“你太虛偽了。”


    “……”


    謝隨氣呼呼地抱著毯子去沙發上睡,寂白也沒有攔他,這臭脾氣,也是沒誰了。


    夜裏雷電交加,兩個人似乎都沒有睡著,謝隨抱著手臂躺在狹窄的沙發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


    良久,女孩悶聲問:“謝隨,你睡著了嗎。”


    謝隨用鼻息發出一聲低醇的“嗯”。


    “謝隨,你買短褲為啥買帶熒光的?”


    “我他媽怎麽知道…”


    買的時候是白天,他怎麽知道這短褲這麽騷。


    於是女孩得出結論:“看吧,你連內褲都不會買。”


    “想說什麽?”


    寂白麵不改色地說:“沒有小白,你的熒光內褲穿給誰看。”


    “……”


    “沒有小白,你的生活會幸福嗎?”


    謝隨枕著手臂,望著天花板,默不作聲。


    誠然不會,但…


    “我幸福與否不重要,我要你幸福。”


    “你說的是…哪個xing福?”


    “少跟老子開黃腔。”謝隨凶巴巴地說:“姑娘家,學這麽壞,怎麽嫁得出去。”


    他倒是真的操持起兄長的調子,教訓起她來了。


    “那我真的嫁不出去,你娶麽?”


    她似乎沒睡意,操著淡淡的調子,要與他秉燭夜話,談談心。


    謝隨說:“你不會嫁不出去。”


    她這麽這麽好,會有大把的男人願意娶她進門,金屋藏嬌,一輩子嗬護疼惜。


    寂白反問:“傻瓜,你會娶一個心裏永遠裝著其他男人的女人為妻麽?”


    黑暗中,謝隨緩緩睜眼。


    無可否認,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少男心,又被撩到了。


    因為她說永遠。


    永遠有多遠,時間盡頭,滄海變桑田…都沒有到永遠。


    隻有愛可以永遠。


    他溫柔地說:“小白,睡吧。”


    寂白輕輕地歎了聲:“謝隨,我睡不著,有點害怕。”


    謝隨枕著手臂,閉著眼睛說:“老子在這裏,你怕什麽。”


    “你看廁所門那裏是不是有個鬼?”


    “……”


    謝隨終於又重新回到床上,聲音帶了些倦意:“行了,快睡,明天不是要開始軍訓了。”


    “嗯。”


    寂白依戀地抱住了他,這次是從正麵抱著,乖乖地貼進了他的懷裏。


    謝隨聽著女孩的呼吸聲漸漸勻淨了,他才伸手扣住她的背,宛如摸貓咪一樣,輕輕地撫著。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


    **


    清晨,寂白被手機設置的鬧鍾吵醒了,她將腦袋鑽進被窩裏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被窩裏有謝隨的味道,她深深地呼吸,腦袋埋進鬆軟的枕頭裏滾了滾。


    摸到身邊的空蕩蕩,她恍然坐起身,才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謝隨已經離開了。


    寂白心說這家夥真的是起得比雞還早,應該是天還沒亮就出門了吧,今天是寂白軍訓的第一天,都沒他這麽積極呢。


    謝隨掙錢的熱情可比他學習的熱情大多了。


    寂白看著窗外暗沉沉的天空,今天軍訓她肯不能遲到,更不能讓教官發現她是留宿在校外。


    迷彩軍裝被疊得整整齊齊跟豆腐塊似的地擺在床頭,像是在催她起床,寂白看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謝隨獨立生活,生活技能絕對滿點,無論是炒菜還是做家務他都在行,寂白住在他家裏,他就會把她照顧得相當妥帖周道。


    她順手抓起體恤,衣服中間掉出了她乖巧的粉白色文胸。


    這家夥...居然把她文胸都給她找出來了。


    兩分鍾後,房門“哢”的一下,打開了。


    謝隨拎著熱騰騰的早飯走進來,揚著嗓子喃了聲:“再不起床當心今天被罰跑...”


    他看到對麵女孩坐在床邊,隻穿了一半的迷彩t恤,腦袋還塞在衣服裏麵使勁兒拱著,尋找出口,褲子擺在邊上,白皙修長的大腿交疊著側放...


    上半身加下半身的美好風光,一覽無餘。


    謝隨傻了,話說了一半,另一半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寂白趕緊背過了身去去,好不容易將腦袋拱出了t恤的圓領口,臉頰被羞得通紅:“你怎麽又回來了!”


    謝隨立刻將視線移開,望著一堵白牆,無辜地說:“老子給你買早飯啊。”


    寂白三兩下穿好了褲子,頂著火燒火燎的一張小臉,接過了謝隨手裏的一盒小籠包。


    謝隨立刻去廚房將溫好的牛奶取出來,倒進玻璃杯裏遞給寂白,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避開了剛剛的尷尬事件。


    寂白埋頭吃飯,謝隨不自覺地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微緊的迷彩t恤勾勒著她那兩條漂亮的腰線,凹凸有致,他不自覺地又想到了剛剛的場景,想到那的粉白色bra托著她飽滿的...


    或許沒有任何一個男朋友不會肖想,摘掉bra的女朋友是什麽樣子。


    可是他卻沒有資格去肖想了。


    謝隨立刻止住自己的思緒,就像當初止住所有頹廢的情緒,所有的不甘心和無名的憤怒,隻為了讓女孩不那麽傷心。


    論及自控和忍耐,無人能與他比肩。


    那日他在昏睡中,聽到了小白在走廊上無助而絕望的哭泣……


    那一刻,所有身體的痛苦都比不上他看到她悲傷難過時的痛苦。


    夥伴們所事先預想的安慰一句都沒說出口,他根本不需要安慰,他在極短的時間裏恢複了對生活的熱情。


    至少,他還活著,手腳健在,他還能擁抱身邊的女孩。


    無論以什麽樣的身份,他還能再見到她的笑容,這就是觀音娘娘對他的慈悲了。


    寂白見謝隨怔怔地盯著她的胸脯看,她伸腳踹了他一下:“你看什麽看。”


    謝隨像是死機重啟一般,立刻收回目光,低頭嚼了個小籠包,腮幫子鼓了起來:“快吃,要遲到了。”


    寂白喝完最後一口牛奶,起身收拾了書包,跟謝隨一道下樓。


    謝隨要給她叫車,寂白說這會兒上班早高峰,坐車她早就遲到啦。


    謝隨見她視線落在那輛停靠在樹下的自行車上,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麽壞主意。不過他並不接招,而是摸出鑰匙扔給她。


    “自己騎車去。”


    想讓他載她,門都沒有。


    “行啊。”寂白打開了自行車鎖,開心地說:“晚上給你把車送回來!”


    就在她蹬踩上車正要離開的時候,謝隨突然掌住了車後座:“算了,我載你,晚上別來了。”


    寂白嘴角抿著笑:“也行。”


    高中的時候,謝隨給自行車裝了後座,經常載她出去兜風,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或許會成為他人生最快樂的時光了。


    謝隨騎自行車跟他開車一樣穩,避開所有的減震帶,走在林蔭步行道上。


    和煦的微風吹拂著寂白的劉海,她迎著溫煦的朝陽,張開了雙臂,笑著大聲:“我好幸福呀!”


    謝隨回頭說:“你坐穩,別摔下去了。”


    於是寂白緊緊地攬住了少年的腰:“我男朋友好體貼啊。”


    “我不是你男朋友。”


    寂白將臉靠在他堅硬的背上,低聲撒嬌道:“你剛剛把我看光了,嫁不出去了。”


    “……”


    “嫁不出去了,你不負責?”


    “……”


    “要不你也給我看一下,我倆就扯平。”


    謝隨將自行車停在s大的校門口,無可奈何地將女孩腦袋從自己身上掰開:“到了,快滾。”


    “哎,你怎麽把我送到南門了呀。”


    “不是這裏?”


    “集合的操場在北門,從南門進去,我得穿過一整個校園呢。”


    寂白死賴著不肯下車:“隨哥把我送到操場邊吧,好不。”


    謝隨睨了她一眼:“別得寸進尺。”


    “哎,我隨哥以前對我多好啊,不當男朋友了,男朋友福利也沒有了哦,男人怎麽會這麽狠心啊...”


    寂白癟起小嘴就開始叨叨叨,謝隨眉頭擰了起來:“行了老子送,閉嘴。”


    寂白心滿意足地抱住了他的腰,由他載著送進了s大校門。


    s大建校曆史悠久,植木都是上了年齡的參天樹,陽光透過樹影斑駁地落在地上,周圍有不少老舊教學樓,爬滿了藤蔓植物。


    寂白給他介紹,這邊是逸夫樓,那邊是圖書館...而謝隨一言未發,女孩說到的時候,他會抬頭看一眼,然後匆匆移開目光。


    這裏曾經是他和她兩人的目標,而現在,他把她一個人留下來了。


    有些東西輕易觸碰不得,一碰就疼。


    操場上已經有不少穿著迷彩服的新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等待著教官集合的號令。


    謝隨將自行車停在操場邊,寂白下了車,走到他麵前跟他道別。


    謝隨單腳撐地,理了理她的衣領,然後把迷彩鴨舌帽壓在她腦袋上,淡淡問道:“塗防曬了?”


    “塗了。”


    “水杯呢?”


    “帶了。”


    “鞋裏墊衛生巾了?”


    女孩臉紅:“哎呀,誰墊那玩意兒啊,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謝隨懶得和她拌嘴,想了想,沒有落下什麽,於是起身要走。


    寂白連忙拉住他手腕,附身吻了吻他臉頰。


    臉頰側邊帶著些微青色胡茬,有些硌,寂白左邊吻了一下,右邊吻了一下,拉著他的手撒嬌說:“十一假期,帶我出去玩好不好,出去散散心。”


    “這個事情,還要從長計...”


    “那就這樣說定了。”寂白也懶得等他“從長計議”,轉身匆匆跑開了:“說定了啊!”


    謝隨望著她的背影,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殘留著她柔唇的印記,軟軟的,弄得他心也是潤潤的。


    寂白目送謝隨騎著自行車遠去。


    寂白寢室的幾個女孩連忙圍上來,八卦的問道:“小白,剛剛那個是你男朋友嗎!”


    “嗯,是啊。”


    “天呐好帥啊!剛剛操場起碼有一大半的女孩都在看他。”


    寂白也很不謙虛地說:“他是有點帥。”


    念高中的時候,這就是公認的事實了,謝隨英俊的五官簡直就是老天的恩賜,無可挑剔。


    “小白你也太謙虛了,這還叫‘有點’帥啊。”舍友感歎道:“我怎麽就找不到這麽英俊又對我好的男朋友呢。”


    “念大學了你還怕找不到男朋友麽。”


    “說的也是...”


    伴隨著高考的結束,寂白不再向任何人隱瞞謝隨是自己的男朋友,甚至連家裏人也不再隱瞞,戀愛褪去了禁忌的色彩,變得名正言順,變得理所當然。


    奶奶並沒有阻止寂白的戀愛,當然,寂白看得出來,她對於謝隨的身世心有戚戚,但是她不會幹涉她的戀愛。


    在寂老夫人看來,戀愛和婚姻完全是兩碼事,年少自以為天荒地老轟轟烈烈的戀情,很少有能夠真正走到最後的。


    寂白也知道奶奶不看好她的戀愛,但隻要她不阻止,或者亂點鴛鴦譜各種給她相親,那就已經是最大的開明了。


    半個月的軍訓,寂白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不過隻要想到十一假期的來臨,她又滿血複活,每天都在看各種旅遊的攻略信息。


    去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帶他出去走走。


    這兩年被高考這座大山壓著,好不容易高考結束,謝隨又出了意外,兩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鬱。


    麵對這樣的事情,謝隨表現出來的平靜超乎了寂白的想象,她回想上一世,出事的那幾年他過得落魄而潦倒,幾乎整個人都垮掉了。


    後來寂白認識的謝隨,整個人陰鬱而寡言,那雙眼神失去了少年的神采,籠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陰翳。


    謝隨對這個世界還懷有一絲希望,所以他沒有徹底放棄自己。


    他的希望是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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