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凝眉坐了一陣,把徐幽喚過來:“明澈什麽時候來過的?”


    “昨兒傍晚來過一回。”


    “沒什麽事?”


    “按公子的吩咐,近日在城裏各處打探韓拓他們的蹤跡,一直沒發現異常。”


    徐幽說到這兒,又道:“方才晏衡的話我也聽到了,倘若來人真是明澈,那麽必定會通過侍衛來尋公子的,公子不發話,他不會亂來。”


    “我就怕不是。”裴寂站起來,神色深沉看了下天際,“事情過去快一個月了,洛陽到這兒,要來的話也能來到了。”


    徐幽微頓:“公子是說韓拓?”


    裴寂看了他一眼。


    ……


    李摯婚期還剩下兩個月,府裏也開始有序籌備起來。除了新房的布置,餘下需要提前準備的就是喜服了。


    上晌繡娘來量尺寸裁衣服,李南風隨著李夫人同在李摯院子裏參詳,梧桐忽然在門口給了李南風一個眼色。


    李南風把杯子放下,走出門,梧桐就直接把她引到了二門下。


    楊琦把一把蓮蓬遞給她:“是晏世子買給姑娘的。”


    “晏世子也去相國寺了?”李南風坐在廊欄上,信手掰了顆蓮子吃。


    “沒有。”說到這兒,楊琦便把先前的事跟她說了,“屬下瞅著那人功夫不錯,而且咱們與裴寂那邊交涉已經有這麽久了,我常在縣君身邊,早前也直接接觸過裴公子多次,屬下覺得就算是裴公子的人,對方也應該認得我。


    “但他竟然跟蹤我,我就覺得這事不是那麽正常。”


    豈隻是他覺得不正常,李南風也覺得不正常,她剝蓮子的手停了下來。


    其實關於水痘這事兒,李南風是懷疑過裴寂的,因為在這條線上,這世改變最大的是裴寂,前世他可是自由的,如果說是人為操作,那完全有條件下手。


    而這一世他被軟禁起來,她又至今無恙,這不是太巧了嗎?


    然而如果連這也是裴寂做的,那韓拓莫非對他們李家就從沒下過手?


    雖然也可以認為他的目標隻是因為有篡位的野心,可是她還是不相信他會在對晏家下手的同時,對李家就放了一馬,這完全沒有道理……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堅信隻有從她前世的行走軌跡上才能找出端倪。


    裴寂身邊的人不認識楊琦的可能性不大,而對方又機警地想反過來追蹤楊琦,不管怎麽說,都可見是有秘密的。


    “你跟晏世子說了嗎?”


    “說過了。說的明明白白地。”


    李南風點頭:“那你去辦你的事吧。如果再遇到這個人,切記留意一下。”


    晏衡既然知道,那肯定會有提防,但這個藍衣人又是幹什麽的?她不能忽略了。


    楊琦走後,她剝了兩顆蓮子,又還是跟梧桐道:“你差個家丁去竹心庵告訴一聲裴寂這件事,讓他當心些。”


    至今為止韓拓還沒有露麵,薑圖被捉,裴寂被軟禁,韓拓一定會有所動作。


    世仇未除,裴寂這個掌握著諸多線索的證人,自然不能有危險。


    這個時候寧可弄錯也不可放過,當然還是謹慎為上。


    家丁奉了李南風的命令到竹心庵,裴寂已經把人都召集起來說過話了。


    聽得他是來轉達李南風的囑告,他眸色又深了幾許。


    連她一個弱質女流都看出來問題,可見他的處境有多麽明顯了。


    他回話道:“告訴縣君,我知道了。”


    ……繡娘量完尺寸,李夫人又坐下與李摯商量了一下禮服樣子,李南風再進來,已經接近尾聲。


    婚期在八月初,前世李摯成親也是在八月,不過不是這一年。


    送走繡娘後李摯道:“你蓮蓬哪來的?”


    “後園子裏摘的。”


    李摯擰她耳朵:“還瞎說,這麽會兒功夫你能下湖?”


    李南風知道他成心跟她過不去,不跟他糾纏,拿著蓮蓬回了房。


    金嬤嬤伴著李夫人從屋裏出來:“這次的繡娘據說很不錯,從前專給大戶人家製禮服的,要是做的好,回頭咱們姑娘的禮服也可交給她們做。”


    李夫人道:“她呀,八字還沒一撇呢。”


    但是金嬤嬤瞧見晏衡近日往府裏來的這麽頻繁,卻覺得李南風八字這一撇,已經劃開好長啦!


    盛夏的太陽從升到落,從明到暗,到了傍晚,暑氣漸退,人聲漸消,隻餘下院裏的蟬鳴聲格外清晰。


    街頭客棧裏,長袍於身的男子憑窗而立,盡管視線所及之處不過是靜寂的黑夜,他蹙緊的雙眉之下一雙眼睛也銳利如鷹。


    房門處傳來剝啄聲,他目光微斂,負手轉身,翻開桌上一隻茶杯,漫聲道:“進來。”


    門推開,藍衣的青年走進來,躬身行禮:“主上。”


    男人執著壺把茶斟到七分滿,遞了給他,說道:“今日好些回來得晚些。”


    “主上,相國寺那邊似有不妥。”


    男人又執壺斟了杯茶,端起道:“如何?”


    “屬下在那相國寺外發現有身手極好的人潛伏在人群裏。”


    “怎麽個好法?”


    藍衣青年的神情凝重,但男人姿態閑適,巋然未動分毫。


    “屬下不過是一個錯眼,便把他跟丟了。”


    “你是覺得他在盯你?”


    藍衣青年沉吟:“那倒不像。他明顯不認識屬下。”


    男人輕啜著茶:“那就不管他。”說完他道:“說說正事。”


    藍衣青年道了聲“是”,垂首道:“屬下去過竹心庵,庵門緊閉,掛出了庵內佛像整修的牌子,這明顯是托辭,而庵外四麵都有人埋伏。甚至尼庵裏頭也有侍衛看守,要強闖恐怕不容易。”


    男人道:“裴公子呢?”


    “看不到人。”


    男人輕“嗯”了一聲,說道:“看不到人,那是有點為難。我也已經好久沒跟他一起喝過茶,很想請他出來見個麵。


    “——小常,”他微微側首,“你去安排一下,今夜裏,請裴公子出來坐坐。”


    “小常”想了下,頜首退了下去。


    男人踱回窗邊,手支在窗台上,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一雙眼睛映射出來的幽光,如同寒夜一般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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