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在巡夜,九師兄怎麽在這兒?”


    剛在牆角下站穩當,成悅的聲音就不慌不忙響起來了。


    “原來是你呀,師父說外麵有馬蹄聲,讓我來看看,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往北邊去了,跟咱們沒關係。”


    “沒事就好。”


    聲音越走越遠,最後終於隻剩下風兒撩動樹梢的聲音。李南風輕吐氣,隻覺胳膊上還緊緊地,低頭一看,晏衡一隻手還扶在她肩臂上。


    她頓時隻覺那小片皮膚發起燙來,不著痕跡地把他手拂開,稍稍站開一點,找回了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麽換衣裳了呢?”


    晏衡比出個手勢讓她噤聲,然後跟她招手,以氣聲說道:“這麽大聲不是招人來麽?站過來點。”


    李南風瞪他。


    晏衡笑著伸臂,又把她攬了回來。李南風打了個踉蹌撲在他胸膛上,頓時氣上心頭,踩了他兩腳。


    晏衡鬆手,讓她停在身前,說道:“先前我到大理寺外頭試了幾回,裏麵竟然對我的試探毫無反應,若在平時也就罷了,既然姚霑帶回來的人也在牢裏,怎麽會連這點防範都沒有呢?


    “猜想我父親下了密令,所以索性沒進去冒險,而且往天牢口晃了一圈,驚動了機括之後迅速回到了王府。


    “果然我才回府他就收到了消息,而且,他還第一時間跑我屋裏來察看我,好在我趕上了。他帶著侍衛出門之後,我就去了他書房。”


    李南風哼道:“你倒是躥來躥去躥得可歡,害我被人追賊似的!”


    “那我賠個不是吧。”晏衡還真跟她施了個禮。


    李南風佯作嘔吐:“強盜就別裝秀才了,酸不酸?”


    晏衡道:“那要怎麽樣?這會兒帶你找吃的也不合適了。你爹要是知道我帶著你夜不歸宿,我這兩條腿眨眨眼就得給打斷。”


    李南風哼道:“你半夜帶著我躲在這角落裏,讓他知道,你兩條腿也得斷!”


    晏衡笑得歡暢,道:“那咱們再坐會兒,為了我兩條腿著想,回頭我就把你送回去。”


    李南風回到池沿坐下來,看著漫步走到麵前來的晏衡:“你最近這嬉皮笑臉的有點過了哈。”


    晏衡抬手摸臉,揚眉道:“有麽?”


    “有啊。你回去自己照照鏡子。”


    晏衡摸著臉,笑而未語。


    李南風伸手輕拂著裙擺,春末夏初的晚風溫柔恬淡,花香裏她忽然想起來:“你上回說撲過我,是什麽時候?我怎麽想不起來?”


    晏衡頓了下,挑眉道:“很久了。”


    “很久是什麽時候?”


    “你不覺得你重點有點偏移嗎?”晏衡道,“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撲你,而不是問什麽時候。”


    李南風怔忡了下,又去踩他的腳:“那你為什麽撲我!”


    晏衡哈哈道:“秘密。”


    李南風又踩他,他退開些,李南風跳起來踩,他又不動了,看著她撞過來,那含著笑的雙眸微微黯下,一把捉著她的手扶她站住。


    李南風停下來,對上他目光,又扭頭別開。


    晏衡把手收回來,負在身後,聲音像這晚風一樣輕柔:“你那天在敞軒裏,看上去被晏馳嚇得不輕?倒把我也給嚇了一跳。”


    李南風嗯了一聲,揪著牆下的龍柏葉說:“我小時候被蛇咬過。”


    “咬哪兒了?”


    李南風舉起左手尾指:“有一次我跟勤哥兒溜出去撿蘑菇,被蛇咬到了。出了很多血,還好是沒有毒。”


    晏衡看著她這根蔥白小指,抬手執在指間輕撫。果然在指節處摸到了綠豆大小的一個疤,他停下來,忽然低頭在上麵輕吻了一口。


    酥癢的感覺使李南風起了輕顫,她驀地將手收回來,回神後舉手去打他。


    晏衡卻穩穩抓住了她這隻手。


    李南風麵臨著前所未有的窘,她那根手指,好像剛才又經曆過被蛇咬,這火辣辣地說不上什麽滋味。


    晏衡垂眼,放手道:“原來你小時候就這麽淘氣,我還以為你是後來才變得潑辣。”


    李南風心意未平,到底又猛踩了他幾腳,又衝他揮了無數拳,才氣惱說道:“你又能好到哪裏去!你敢非禮我!”


    “當然沒好到哪裏去。”晏衡自動略過非禮二字,笑道:“我父親那會兒其實不怎麽教訓我,因為他忙著打仗,難得有點時間跟我在一起,還要教我活命的本事,哪裏還想得起訓我?


    “基本上就是我娘管著我,但她也管不住我,所以我不隻被蛇咬過,還被狼咬過,不過我娘是大夫,也活該我命大活到如今。”


    “是啊,”李南風聽完沒好氣:“你有個最大度最溫柔最耐心的母親。我小時候卻從來不知道做母親還可以不用把滿嘴的規矩掛嘴上。


    “我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她能有事情忙,她忙起來,我才有機會鑽空子。”


    說完她略頓,又道:“其實不怕你笑話,我以前暗暗地還挺羨慕你。”


    “那現在呢?”


    “現在?每個人都不容易吧。有些事情也不能強求。”


    以她如今跟李夫人的相處狀況,實在是之前根本不可能想象的,能不處處盯著她錯處,能不認為她一無是處,這就很不容易了,哪裏還敢指望她能給出慈愛?


    晏衡點頭:“太師夫人教女有方,所以你終究還是千金小姐,而我是魯莽武夫。”


    被拍了馬屁的李南風忍不住瞥他,又繃住道:“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晏衡但笑不語,目光落在她臉上久久未動。


    他真是愛看這張有著無限生氣的臉,不管是前世生氣惱怒的她,還是如今嬌氣驕傲的她。哪怕很快她就在他的目光之下添上了一絲慍色,也是另外一種鮮活。


    他抬頭看看天色,抓起她的手走出院門:“走吧,為了我這兩條腿,我先送你回去。”


    李南風跟著他到了寺牆下,看見門是鎖的,又問他:“這要怎麽出去?”


    晏衡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這麽點高的牆,有我在怎麽可能出不去?”


    李南風猝不及防地低呼了兩聲,人就已經隨著他躍到了外頭。


    楊琦等六個侍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在牆根下筆直站成一排,看到他們倆,都不約而同的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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