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摯笑了下,直接道:“阿檀機智敏銳,一猜就中。聽說你手下扈從十分機警能幹,我這裏確實是有個忙想請你幫一幫。”


    晏衡低頭吃點心,半路瞥了李南風一眼,然後道:“您直說。”


    李摯正色:“永王上折子的事想必你聽說了,我猜你多半不知道他上的是什麽。不知道不要緊,這件事隻與我們家相幹。


    “隻是如今我卻急於想找幾個證人,然而又無合適的人手調派,你可否替我派兩個侍衛去趟嘉興?”


    晏衡板臉坐著,眼珠子轉到眼角,又橫了李南風一眼。


    他就知道這婆娘肯定不會那麽好隻讓他賺錢不讓他幹活,每次給點甜頭他吃完了就來占他的便宜。


    他清了下嗓子,嘶了一聲說:“我記得李南風她養了個小——你不是有個袁縝麽,怎麽不讓他去?”


    不是說袁縝比他的侍衛們強嗎?比他的侍衛還強還來找他?


    “袁縝有別的任務,騰不開身!”李南風喝著熱湯說。


    晏衡冷笑:“我說呢,合著你就把我當個備用的!”


    李南風抬頭:“這話說的,我這請你吃茶,讓你賺錢,明明白白誠心誠意請你幫忙,你怎麽還端上了!”


    李摯聽到這裏道:“賺什麽錢?”


    “回頭再跟著說!”李南風道。


    李摯也被妹妹給嗆了一口,轉頭朝晏衡:“這忙有點急,不知道阿檀肯不肯?當然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我也不強人所難。”


    本來以為他們倆是真打出戰鬥情誼來了,這一看可不還跟從前一樣麽!早就說過不能找他,還是趁早拉倒得了。


    晏衡道:“摯大哥開了口,那自然是要幫的,就依李叔跟我父親的交情,你就是隨便吱一聲我也得幫不是?”


    李摯瞥著他,笑道:“阿檀果然仗義。”


    說完他自懷裏掏出兩張紙:“這是名單,找到後帶回京師,須趕在永王進京之前到達。當然,越快越好。”


    ……


    晏衡接了李摯所托之事,但跟李南風不歡而散。


    阿蠻看到他陰著臉回來,想到他本來是打算去擠兌李南風的,忍不住問他:“爺把李姑娘擠兌過癮了嗎?”


    得來晏衡一記眼刀,也不敢再問了。


    李家這邊,李存睿找李濟善來是過問織造局的事,李夫人收拾好碗盤後就出了門。


    身後屋裏有他們兄弟認真議事的聲音,相比較來時心情,李夫人隻覺寬鬆明亮起來。


    她本也以為李存睿還會借此機會跟她打聽細節,沒想到並沒有,短短幾句話就把事情挑開又達成了默契。


    李夫人想了想,第一次覺得敞開心扉也不錯。


    “啊……母親?!”


    李南風裹緊著鬥蓬跨進院門,就再一次遇見迎麵走來的李夫人。


    依舊是大雪漫天,身上披著雪花一身狼狽,熟悉的場景使李南風立刻反應過來,拔腿往扶風院方向去道:“我這就回房更衣梳洗弄得幹幹淨淨地過來請安!”


    李夫人對著她背影望了半晌,最終斂聲,瞥向丫鬟道:“給她送些驅寒湯去。”


    銀簪連忙說是,也飛快去了。


    李夫人繼續往前走。


    永王與胡氏一進京,她在胡宗元案子裏插手的事情必然會被指出來,但如今他們隻有胡宗元犯事的證據,而沒有她插手的證據,形勢還好。


    任何事情要走到最後成功那步都是有風險的,如果說能夠就此讓胡氏赴死,她不遺餘力也是值得的。


    在確知是李存睿在幫她後,她的疑慮也就消除了。藍姐兒貪玩在外跑,她也不會再懷疑她了。


    說來也是,她不過是個孩子,縱然聰明些,又怎麽會有能力幫她呢?更別說,她跟這個女兒一點都不親。


    ……其實也是親過的。


    南方的冬天來得晚,九十月正是秋高氣爽季節,生藍姐兒那日還刮起南風,把院裏兩盆金絲菊給吹開了。


    老太太愛喜慶,說要以菊給她命名,李存睿來信說不,就給她取名叫南風,大名叫李藍,讓她活得像南風一樣溫暖而自由自在。


    但南風這個名字太順口了,所有人都喜歡這麽叫,後來就幹脆叫成了李南風。


    她也曾牽著她在南風穿戶的季節教她兒歌,給她梳辮子,但不管她怎麽忽略,也抹不去她長得那麽像自己的母親的事實。


    在胡氏那裏受到欺淩,身邊統共也隻有一個金嬤嬤懂她體貼她,她沒有辦法跟父親告狀,因為父親跟母親情份也淡薄,沒憑沒據的事,他不會相信的——跟祖母告狀,高家的姑娘可不止她一個呢,多的是會討巧賣乖的,更別說還有胡氏當著祖母的麵成心設計。


    沒有人有力的幫她,她怎麽會不怨呢?


    如果母親強硬一點,有骨氣一點,好好養著身子,就要活得長長久久的,開開心心地給他們看,這樣多好。


    那樣的話,胡氏怎麽有機會進門呢?就算能進門,那也是個妾,她一個原配,還能讓一個妾騎到頭上來不成?


    她確實是怨過自己的母親的,不為別的,就為她丟下她一個人在世上。


    當然長大成人之後,她也能體會她定然有她的難處,但自己受過的這些苦,終究也抹不去。


    每每看到李南風越長越像母親,她那種怨感也就越來越強烈,她並不是厭惡她,而是看到她時,仿佛就總會浮現出她軟弱可欺的樣子。


    但這跟她對她的嚴格是沒有關係的。她的嚴格不過是想讓她變得像自己一樣無堅不摧,不是因為她長了一張跟軟弱的母親同樣的臉而故意苛刻她。


    她希望她變成自己這樣能隨時保護好自己的一個人,而不是像母親那樣鬱鬱而終。


    少時的經曆造就了她的性格,卻還沒有到驅使她要去仇恨敵視自己女兒的地步。


    當然看起來她不是母親那樣的,她在被晏衡扯了裙子之後會跟他拚,在在麵對東鄉伯夫人的挑釁時她會反擊,這都很好。


    但她仍然覺得,她應該做個優雅的千金,不動聲色地達到目的,因為她是李存睿的女兒,她應該優雅。


    為人父母,可真是難啊……


    ……


    李南風飛奔回房,差點把迎出來的梧桐給掀翻。


    “姑娘怎麽跑這麽快?”


    李南風嗨了一聲道了原委,這邊廂銀簪就送來了驅寒湯。又說:“姑娘跑得太快了,太太壓根沒有要責備姑娘的意思呢。”


    李南風道:“反正走快點比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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