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這玩意菜和肉都是現成的,很快,不大的桌子上就擺滿了紅紅綠綠的盤子。


    李爽早就餓的不行了,調了碗醬之後就開始涮肉,幼細的毛竹筷子一次就夾起足足一兩的肉片——你見過誰形容羊肉片是論兩的麽?——在鍋裏涮到膻氣四散,肉片曲卷白嫩後,蘸上麻醬就往嘴裏塞,吃的那叫一個火熱啊。


    看的旁邊方曉山和周婕綸都傻了。


    方曉山筷子夾著兩片肉還沒下鍋就愣在當場,半天了才吐槽道:“我說,你這麽吃,就不怕胖死?”


    “不怕,等哥們進去之後指不定啥時候才能吃上肉呢,得趁著現在吃過癮!反正到時候能瘦回來。”李爽滿不在乎的開始第二涮。


    方曉山嘴角抽抽了半天,決定無視這胖子,“等著吧,到了部隊有你受的!”


    李爽哼了一聲,哧溜一口,又是一兩肉片。


    方曉山懶得搭理他,他吃飯就要細致的多,把羊肉涮熟不難,但涮好卻不容易。一個真正的涮羊肉達人追求的是肉質最為脆嫩香甜的時候,通過涮肉的入鍋、肉片的厚度、筷子擺動的幅度等來追求美味的極致,方曉山就是涮肉達人,什麽七上八下十秒原則都是手到擒來,所以他吃的不但細致,還很有節奏感。


    “誒,你怎麽不吃啊?”爽快的吞下美味,方曉山看向周婕綸,這才發現周婕綸仍舊坐在那裏低著頭,盤子裏空空如也,他知道這軟妹軟的突破天際,大方的揮手道:“吃吃吃,你別怕不夠吃,這年頭物價低,咱管夠!……我是說,這邊的菜不貴,放開了吃。”


    周婕綸很無奈,隻好戰戰兢兢的拿起筷子,伸到銅鍋裏夾起一片蔥葉子。


    方曉山頓時皺起眉頭,也懶得說話了,拎起盤子直接就到了半盤肉下去,等肉變色熟透後直接放到了周婕綸的盤子裏。


    對付周軟妹,這一招霸道總裁的套路相當有效,盡管可能自己在周婕綸的眼裏的形象已經跌落至大魔王了。


    大魔王有大魔王的好處,比如此刻看著盤子裏忽然多出的一堆羊肉一臉忐忑不安的周軟妹,她最終還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十一樓的涮羊肉是美名遠揚,精選的本地散養黃羊加上傳自大內禦膳的精品蘸料組成了這道令人癡迷的美味。美味是最能打動一個人的。很快,周婕綸就加快了筷子的速度,眼睛也是越來越亮,最後甚至小心翼翼的瞅了方曉山一眼後,自己也開始涮起肉來。


    方曉山得意洋洋,把三兒又交了上來,“再加一斤切肉,考研你刀工的時候到了!”


    中國有句形容人情世故的老話,叫做酒桌文化,家國天下。意思是在中國的交際文化裏酒桌飯局就好比整個天下一般重要。


    在西方,說到交際大家的第一印象肯定是在某個超級大的房子裏,一堆穿著紳士淑女的俊男美女,舉著個酒杯走來走去吃自助餐,有什麽事情就約到陽台或者窗簾的後麵一般看月亮一般談,說不出的優雅高貴。


    但在方曉山眼裏,這種交際方式就是虛偽和裝逼的代名詞。哪有大家圍在一塊吃頓飯來的簡單高效?明的暗的都在台麵上,都在酒杯裏,腦子酒量不行的趴下,牛逼的最後站著,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和矛盾——如果有,那就再吃一桌。


    方曉山之所以選擇拉周婕綸跑來吃飯,一來是因為剛好是飯點他和李爽都餓了,另一方麵就是想借助吃飯的機會,多了解一下這個女孩。


    事實證明,方曉山的做法是對的。這頓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周婕綸對方曉山和李爽的戒備心已經放下了百分之七十,雖然依然顯得怯怯的,但起碼說話流利太多了。


    “好吃吧,這家店我跟老方常來,主要是便宜跟實惠,這麽一大桌子菜還不到一百,整個青岩你都找不到這樣的地方。以後想吃,讓這小子繼續請你,他有錢著呢!”李爽吃夠了一歇,往嘴裏扔了兩顆糖蒜,美滋滋的說道。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方曉山為啥對周婕綸這麽特別呢,不過他為人向來隨和,隻是把周婕綸當做一個普通的同學而已。


    “得了吧,就我那幾個錢,一個月來兩次就頂天了。”方曉山撇撇嘴。


    老媽葉芸對自家孩子一直以來就是放養的……這不是說教育方式,而是真正字麵意義上的放養,老媽的手藝放在未來有個非常形象的形容詞,叫做黑暗料理締造者,方曉山自從斷奶後就沒怎麽消化過老媽做的飯:要麽被動的吐了,要麽主動的吐了。後來老媽自己也放棄了,母子倆就靠樓底下的飯館過活了。


    等方曉山進了青岩二高,老媽每個月給方曉山的飯前加零花錢是五百塊——在這個年代,這幾乎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薪水了。


    方曉山有存錢的習慣,每個月五百塊的零花錢就算隔三差五的跟李爽來下館子也花不完,幹脆就有計劃的存了起來。重生後,方曉山依靠依稀的記憶找到了那個隱秘的小金庫,他似乎記得,這筆錢最終還是在大學的時候花掉了……為了千金馬和混g團。


    這筆錢的數量有四千多,算算物價相當於重生前小兩萬,不算個小數目。


    懶得搭理李爽了,方曉山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婕綸的身上,打算繼續追問這個女孩的秘密。


    “周同學……我還是叫你婕綸吧,你很喜歡李墨濃?”


    周婕綸對方曉山刻意的稱呼無可奈何,也不敢反抗,但聽到李墨濃三個字的時候,眼睛卻一下子冒出了一連串的火花來——方曉山指天發誓,絕對沒有誇張——然後用力的點頭:“她是我的偶像!她的歌聲實在是太美妙了,我最喜歡她的《雪上誓言》,那是《秋去冬來筆墨濃》裏最好的一首歌曲,詞寫得也好,把一對真心相愛但卻不能在一起的戀人之間的悱惻纏綿表達的淋漓盡致,簡直就是新歌派的代表……不,是經典才對……”


    一提到李墨濃,周婕綸仿佛就被打開了一道開關似得,之前臉上的忐忑和羞澀一掃而空,口齒伶俐的一段下來,方曉山都傻了,旁邊的李爽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到鍋裏去了。


    難道這就是偶像的力量?連這麽軟的妹紙都能感染成元氣少女,該是有多大的魅力啊。


    方曉山感歎了一聲,這個李墨濃的歌曲他也聽過,走的古典曲風路線,仙氣十足,空靈俊秀。尤其是那首《雪上誓言》,內容跟前世看過的一部叫“冬季戀歌”的韓劇老貼切了,大致就是男女主角相愛了,兩人誤會,和好,誤會,和好,然後一方得了絕症,想要失憶並吃一坨泡菜……


    “那……你怎麽沒有唱這首《雪上誓言》,而是選了《凍雪》。”方曉山好奇的看著周婕綸,論人氣,《凍雪》比不上《雪上誓言》。


    周婕綸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力,“《雪上誓言》是描述愛情的,歌詞寫得很直白,如果拿到上元詞曲會,肯定會被直接淘汰掉……”


    方曉山哦的一聲,就懂了。


    文化界和世俗界是兩個世界,有些在世俗界老少皆宜的東西放到文學上就是流氓下流,就是為所欲為。這是個連時間也沒法改變的東西,什麽叫高雅,什麽叫低俗,根本說不清楚。但說白了其實就是雙標黨:文人墨客夜裏寂寞找個美女那叫花前月下,普通人寂寞找個美女就叫逛窯子,假大空而已。


    方曉山當時還跟帖罵過呢,一幫老棺材板,自己花前月下說是浪漫,人家唱個歌就是下流,什麽玩意兒啊。


    方曉山雖然心裏不屑,但也懶得表達出來。


    “你了解的這麽仔細,肯定非常喜歡音樂。你有夢想麽?”方曉山笑道。這倒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內心的感覺。這個女孩對音樂的喜愛已經滿溢了出來,從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裏。


    周婕綸用力的點點頭,不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整個人的情緒一下子有低沉了下去,眼睛裏刷的一下再次湧出一片霧蒙蒙。


    哎呀,幹啥玩意兒就哭啊,我怕了你行不?哥又有那句話說錯了啊!方曉山一拍自己腦門,內心深處一片慘嚎啊,這聊著聊著就哭,啥毛病啊!


    就在方曉山再次施展渾身解數來安慰周婕綸時候,三樓的樓梯處忽然傳來腳步聲,隨後,四五個客人依次上了樓,找了張桌子坐下。一個服務員哼哧哼哧的抱著菜單爬了上來讓他們點菜。


    點菜聲裏,幾人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咦,隨後就是一聲從喉嚨裏憋出來的冷笑。


    “喲,傳說中二高的兩大車尾都在啊,又在調戲人家良家少女了吧。”聲音是個女人,語氣是實打實的諷刺。


    方曉山和李爽都聽到了,不得不回頭看過去。雖然說話的人沒有指名道姓,但令人悲傷的是,“兩大傳說級吊車尾”這局形容詞已經是在指著方曉山和李爽的鼻子了。


    這一看之後,方曉山和李爽的眉頭同時皺了一下。


    張曉雲,以及她身邊的那個身高一米九的英俊男友,青岩二高籃球隊的隊長,杜航。


    以及雜兵一號二號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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