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望向太子,卻是被太子臉上的冷厲和痛苦嚇得趕緊縮了頭。


    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不是我逼她的啊,她自己也說願賭服輸…”


    九蓮想起方才鐵無雙掃過她身上的目光,鋼刀一般,這一瞬終於知道害怕了,極力為自己辯解,可惜卻沒人聽的進去了。


    “娘娘恕罪,孤還有政務,先告辭了。”


    封澤慢慢起身,淡淡扔下一句話就起身出了亭子。


    那擺在最末尾的幾案後已經是空無一人,但象牙色的錦墊上一抹血色和一截斷口新鮮的翡翠鐲子卻異常刺眼。


    他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栽倒在地。福公公眼疾手快扶了主子一把,急切道,“殿下,您小心…”


    封澤站穩身形,冷聲道,“漢白玉濕滑,鏟掉,換青石!”


    “是,殿下。”


    福公公趕緊應下,轉而小跑跟了上去。


    留下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聰明人從來都不是稀缺物種。太子同鎮南侯之間的梁子是結定了,至於原因…


    許是當真如同傳言裏一般,那位陸姑娘是鐵夫人給鎮南侯物色的正妻。而今日一見,鎮南侯情根深種,惱怒眾人怠慢為難了心愛女子,甚至連太子都恨上了。


    太子乃是一國儲君,自然也是惱怒鎮南侯的無禮,於是…


    眾人越琢磨越覺得事情就是這般,也就有些坐不住了。


    貴妃娘娘也是無心再賞什麽花,原本百花宴就是為了給太子和玉清霜製造機會,如今賜婚的旨意都下來了,這宴席是不是繼續,毫無意義了。


    “本宮乏了,今日先散了吧。過些時日,其餘花朵盡皆綻放的時候,本宮再大擺宴席,開個更盛大的賞花會。”


    “多謝娘娘款待。”


    “辛苦娘娘了。”


    眾人趕緊拾掇了雜亂的心思,紛紛起身行禮道謝。


    待得貴妃娘娘帶了公主和大批的宮女太監,浩浩蕩蕩離開禦花園,眾人也是陸續告辭出去。


    很快,亭子內外隻剩了玉清霜一個,望著滿園的清冷,她握緊了雙手。這賜婚到底是她的幸還是不幸,這樣本該歡慶的時刻,為什麽眼前隻有狼藉一片…


    小米帶了滿身的酒氣和迷糊,被鐵無雙抱出了皇宮,那眾多聚在一處的各府車夫和隨從,自然看在眼裏。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鎮南侯府的義女進宮,大醉而出,鎮南侯神色暴怒,好似隨時要殺人。這到底發生了什事?


    所有人恨不得跑上前問個不明白,但鎮南侯帶來的那些頂盔罩甲的護衛卻不是吃素的,長槍上雪亮的槍頭,在陽光下閃著幽光,恐怕挨到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為了一點兒八卦之心,送了性命,這可是得不償失。


    眼見鎮南侯府的馬車走遠,眾人不等議論兩句,各家的主母和小姐也陸續出來了。


    眾人趕緊忙碌著伺候,路上免不得聽了幾句,拚湊出大概的脈絡。於是,貴妃娘娘的賞花宴散去不過兩個時辰,幾乎滿城都聽說了這場大戲。


    九蓮郡主不忿鎮南侯昨日的無禮,今日尋了沒有鐵夫人保駕護航的鎮南侯府義女報複,逼其做詩喝酒。鎮南侯大怒,闖入禦花園接了酒醉的義妹,無意冒犯了太子殿下的威嚴…


    “隻聽說鎮南侯是殺星轉世,倒是不知道他還是個如此重情之人。”


    “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怕是真把這位陸姑娘放在心上了。”


    “也許吧,不過成王府怕是要倒黴了。若不是九蓮郡主為難那位陸姑娘,也不會引出這麽多的事故。”


    “就是啊,聽說昨日錦繡閣那事,是她行事霸道,搶了鎮南侯給義妹定製的衣裙,鎮南侯隻是讓錦繡閣重新縫製,也沒拿她如何,倒是她不依不饒。”


    “女子啊,娶妻娶賢,九蓮郡主這般的,誰娶家裏去,怕是要家宅不寧啊。再說,成王本身就是個…這姑娘能好到哪裏去。”


    “這話有道理啊。”


    整個京都都如同一口煮了白粥的鐵鍋,咕咚咚在八卦的文火裏,興奮的冒著泡泡。


    成王聽得這個消息,難得從最愛的清倌人身邊離開,回了王府,二話不說就給了姑娘兩巴掌,末了帶了她去鎮南侯府賠罪。


    他雖然每日醉生夢死,但對於自家的尷尬地位可再清楚不過了。一個失了恩寵,又沒有利用價值的空筒子王爺,拿什麽同手握十萬大軍的實權侯爺相比?


    再者說,旁人不急著,他可是太清楚不過了。鎮南侯府最可怕的不是鎮南侯,而是那位鐵娘子,鐵夫人!


    當年,他不過對著新寡的鐵夫人調笑了幾句,就被吊在木杆上,生生在河水裏浸了幾十次,最後扒光懸在王府門口吐了半街的苦水。


    雖然他沒有看到動手之人,但是那一身的冷梅香,滿京都誰人不知道是鐵夫人的標誌…


    可惜,鎮南侯府門戶緊閉,一隊百人護衛把前門後門把守的嚴嚴實實,外人一步不得靠近,否則就是刀槍朝外,利箭上弦…


    鎮南侯無法,隻能帶著滿臉委屈的姑娘回去了,末了咬咬牙又進了宮。


    鎮南侯府裏,倒是沒有同成王想的那般恨他入骨,實在也是無暇顧及。


    小米一路從皇宮回了侯府,一直昏昏沉沉,根本就沒睜開過眼睛。


    鐵夫人早晨送走了姑娘,吃了早飯,倒是覺得頭暈輕了很多,眼見外邊天氣晴好,就動了折騰家底的心思。


    於是喊了兩個得力的丫鬟,搬了躺椅在廊簷下依靠著,一邊吹著溫柔很多的春風,一邊看著平管家帶人把庫房裏的那些珍貴的留存之物往外倒騰。


    西南之地得到的寶石足有十幾匣子,這還不算那些未經打磨的翡翠原石。各色錦緞布料,裝了滿滿的百十口箱子,都是曆年宮裏賞下的江南貢品。還有各色擺設兒玉件,屏風,木器…


    鐵夫人越看越歡喜,倒是又賞了平管家和一眾丫鬟仆役們每人一兩銀子。畢竟主子常年不在,家裏家外還能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條,這份忠心很是難得。


    眾人得了賞賜,自然都是歡歡喜喜。一邊忙碌,一邊挖空了心思討好主子,正是熱鬧的時候,卻有小廝瘋了一般從門外跑進來,高喊,“老夫人,小姐受傷了!侯爺把她抱回回來了!”


    “什麽!”


    鐵夫人猛然站了起來,正好看見鐵無雙鐵青著臉色,抱了小米從外邊大步進來。


    小米就那麽被他拖在手上,好似軟軟綿綿,沒有半點兒重量一般。早起時候,她歡喜穿上的柳色衣裙,抹布一樣皺的不成樣子,血跡,茶漬遍布。最重要的是懸在身側的左手血淋淋,胡亂用布條包裹了,但依舊隱約有血滴落下…


    鐵夫人瞬間眼睛紅透,“喊大夫來,立刻!”


    鐵無雙顧不得見禮,直接進了遊廊,把小米送回了她的暖閣。


    紅梅正擦抹著桌椅,一見這情形,驚得水盆都扔了,飛身撲上前大哭,“姑娘,姑娘啊,你這是怎麽了?你可不能有事啊!姑娘!”


    韓姨母早就哭的不成樣子了,這一路上,她恨不得把自己掐死無數次,怎麽就攔不住姑娘,怎麽就半點兒用處沒有。


    她死死抱了紅梅,哽咽道,“紅梅不哭,老夫人找大夫了,姑娘馬上就好了。”


    紅梅不等應聲,門外已經是利箭一般衝進來兩個人影,正是玄六和多日難見顏麵的高仁。


    “出了什麽事?姑娘怎麽了?”


    玄六還知道問一句,至於高仁已經臉色鐵青的一掌劈向了抱著小米的鐵無雙。


    鐵無雙不好扔了小米,就抬腳擋了兩記。高仁暴怒出手,哪裏記得留手。鐵無雙隻覺踢到鐵板一般,骨頭都在咯吱作響。


    高仁還要再搶過小米,刀嬤嬤已經搶上前大喊,“不關侯爺的事,先給姑娘看傷要緊!”


    高仁狠狠瞪了她一眼,還要再上前,府裏供奉的大夫終於趕到了。


    眾人虎視眈眈,這大夫也是嚇個半死,好在還沒忘了看家的本事。一番望聞問切,老大夫忍不住偷偷咽了口水。


    鐵夫人忍耐不住,惱怒動問,“到底怎麽樣,趕緊說啊!”


    高仁則直接扯了老頭兒的領口,“敢撒謊一句,老子就擰下你的狗頭!”


    “不敢,老奴不敢啊!”


    大夫幾乎要尿了褲子,拚命搶回自己的活動自由,就趕緊避退到了床尾,這才哆嗦著身子說道,“老夫人,侯爺,不是小人學藝不精,實在是姑娘這病情古怪啊。小姐看著是酒醉,實際卻氣若遊絲,脈象弱的幾乎找不到。這是怒極攻心之症,加者酒水太烈,兩者相加,就是把五髒六腑架在火上烤。若是小姐不能解開心結,這病症真是…不好,不好治療啊。”


    “那她的手傷如何?”


    鐵夫人極力咬牙忍耐著,那大夫哪裏敢怠慢,趕緊道,“外傷倒是不妨礙,雖然手心被割破,但沒有傷到筋骨。隻要上了傷藥,不要沾水,將養一月也就差不多了。”


    “那還等什麽,上藥。”


    鐵無雙路上隻扯了棉布中衣給小米包了手掌,這會兒布條早就被血跡浸染透了。


    那大夫慌忙上前清洗,還要取了金瘡藥撒上的時候,高仁卻是從懷裏拿了一隻小瓶強硬塞了過去,“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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