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興奮極了,哪裏還有先前病懨懨的模樣,但是鐵夫人卻是關了窗子,把她重新按到柔軟的靠墊上。


    “不成,你隨我去侯府將養一段,身體徹底好了,再出門也不遲。若是想你三哥了,讓人去請他到侯府陪你一起住。”


    “那怎麽成啊,幹娘,我三哥肯定跟程大哥他們一起讀書呢,讓他知道我發燒了,怕是要分心…”


    “既然知道,你就老實跟我回府,什麽時候養好了病,什麽時候出門。”


    小米若是出籠子的小鳥,那鐵夫人就是無情的網兜,直接抓了她又塞回了籠子裏,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小米鬱悶極了,雖然明知道鐵夫人是好意,但還是蔫頭耷腦,沒了興致…


    鐵夫人忍著心疼,硬是沒有改口。


    畢竟先前小米病倒的太突然了,走前陸老爹又是千叮嚀萬囑咐,不可讓小米發燒,否則有性命危險。她不知其中內情,但總覺得不能輕忽。


    她們母子雖然常年不在侯府,但侯府裏卻有供奉的老大夫,醫術也算高明,不給小米調養一段,她怎麽也不放心。


    大隊鐵騎一路行走在都城的大路上,雖然放慢了速度,但依舊惹得所有人矚目。路人避讓,路旁的茶館酒樓裏不時探頭張望。


    沒有片刻,鎮南侯歸來的消息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馬蹄聲聲,很是讓人心顫。小米坐在車裏,又忍不住替皇族豎了大拇指。


    有句話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


    在京都之地,皇家人居然允許在外戍邊的大將軍,帶了將近一千名近衛進城,好似根本不怕大將軍謀反。


    這般氣度和心胸,當真是絕為僅有。當然,想起這皇家人裏包括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她忍不住又翹了嘴角。這倒是讓惦記閨女氣惱的鐵夫人看的疑惑不已,末了也跟著笑了。


    六月天,女兒臉,說變就變。不管她因為什麽變得歡喜起來,總歸是比生悶氣要強啊。


    馬隊很快來到了位於青龍大街的侯府門前,早有人回來報信。


    老管家鐵平同老妻刀嬤嬤,帶著滿府的奴仆大開了中門,跪地迎接主子的歸來。


    將門的規矩,將主歸來,門前下馬,通常要柳樹沾揚灑身周除掉戾氣,這才進門。


    但這次鐵平拿了柳枝剛剛迎上來,就聽車裏的老夫人說道,“無雙,讓人撤掉門檻,直接進門,你妹妹不能吹風。”


    “是,母親。”


    鐵無雙掀開風帽,絕美的臉孔惹得所有偷瞄的仆役都是吸了一口冷氣,越發把額頭貼近了地麵。


    鐵無雙眼底閃過一抹滿意,偏身跳下馬,先是同鐵管家點點頭,末了吩咐道,“平叔,聽老夫人的吩咐,撤門檻!”


    “啊…是,是,侯爺!”


    鐵平趕緊把手裏的柳枝扔進小丫鬟端的水盆,然後招呼著幾個仆役趕緊忙活。


    遠處,原本有路人和幾家鄰居的門房看個熱鬧,結果見得鎮南侯府這般,就愈發好奇了。末了,待得馬車直接趕進了門就扭頭跑回去報信了。


    他們自然聽不到鐵夫人那句話,就是聽到也不會相信,齊齊猜測鐵夫人病重,連路都不能走進府了。


    侯府裏眾人也是這般猜測,可眼見馬車門打開,鐵夫人被攙扶下來。雖然四五年沒見,她兩鬢已經斑白,但氣色卻很好,眼角眉梢的淩厲和硬朗半點兒沒有減弱。


    一身青色衣裙的刀嬤嬤激動之極,上前就跪了下來,“老夫人,您可回來了。再出門,一定帶著老奴吧,您不在府裏,老奴惦記您啊!”


    刀嬤嬤是跟著鐵夫人陪嫁到侯府的,最得她信任倚重,否則也不會把整個府邸托付好幾年。


    鐵夫人伸手扶了她起身,眼見她也是頭發花白大半,心裏歎氣,但開口卻道,“有話過後再說,先回後院吧。”


    “是,是,夫人。”


    刀嬤嬤招手讓兩個婆子抬了軟轎子進來,剛要扶鐵夫人上轎,就見她回身衝著馬車裏喚道,“小米,下車吧,到家了。”


    “娘,當真到了?可憋屈死我了!”


    脆生生的女子聲音不等落地,馬車裏就跳下一個綠衣白裙的姑娘,個頭不算高挑,但身形很是柔順,皮膚白皙,五官端正,最難得的是一雙大眼,微微彎著,眼眸清澈,靈動之極…


    這是誰家的姑娘,為什麽喚老婦人做“娘”?


    “這就到家了,別把死活掛在嘴上。先跟娘回後院歇著,等你修養好了,娘帶你再四處看看。”


    鐵夫人牽了小米上了軟轎,小米不自在的扭扭身子,抱怨道,“娘,走進去就好了,我坐轎子暈得慌。”


    “別淘氣,一會兒就到了。”


    鐵夫人笑罵道,“進了侯府的門,就聽我的。不聽話,就把你送回去。”


    “哎呀,娘,不要啊!我聽話還不成嗎?”


    這娘倆說笑,可是把胎轎的兩個婆子,還有護在一邊的刀嬤嬤好奇壞了。但她們到底還沒忘了規矩,腳下穩穩當當,又快又穩的直接奔了後院。


    鎮南侯府是先帝時候就賞賜下來的,整個京都裏算下來也是一等一的好院子。雖然沒有小橋流水那般處處雅致,但卻透著將門的大氣和硬朗。


    進了二門,一路穿過漫長的甬路,石橋,足足走了一刻鍾,終於進了一座院子。轎子也輕輕落在了地上,“老夫人,到了。”


    小米當先鑽了出去,回身又扶了鐵夫人。這倒是讓伸手的刀嬤嬤愣了愣,小米也發覺她好似搶了人家的差事,就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刀嬤嬤收了手,心裏卻是沒什麽惱意。她在京都常駐,平日常待主子在各府走動,人情過往,也是見了不少大家閨秀,多半傲氣,恨不得說句話都要以鼻孔示人,即便有待人和氣的,也含了三分疏離。


    倒是這個喊了自家夫人做娘親的姑娘,很有幾分家裏小孫女的調皮淘氣,看著就讓人心疼,半點兒不覺得生疏尷尬。


    “刀嬤嬤,讓人收拾了東暖閣,小米要在家裏常住。一切用物都撿最好的,家裏缺了就去置辦,不要節儉。”


    鐵夫人見小米好奇的四處探看,也沒攔著她,喚了刀嬤嬤吩咐一通。


    她的聲音不低,自然旁的婆子丫鬟也都聽見了,於是先前還有幾個盯著小米的,聞聲趕緊低了頭。


    這會兒,風娘帶了紅梅和韓姨母也終於趕了上來。


    鐵夫人拉了小米進了正房大廳,侯府世代富貴,功勳世家,當家老婦人理事的地方,可不是陸家那小小的堂屋,又待客又充當飯廳的小房間可以比擬的。


    進門迎麵就是一張紫檀方桌,兩側是鑲嵌了理石靠背的太師椅。桌子後還立著一張高腳長案,案板上供了香爐。香爐後是一副中堂,許是有些歲月了,紙張微微有些泛黃,上書四個大字,“忠君衛國”!


    寫字的人許是鐵家的某位先人,筆鋒裏濃濃的殺伐和鐵血之氣,看得小米汗毛直豎。


    刀嬤嬤快手快腳的點了三炷香遞到鐵夫人手上,不想鐵夫人卻是轉交給小米,“小米,這是我們鐵家開府的老侯爺親手所書,你行禮上柱香吧。等年底開了祠堂,我再帶你去給曆代先祖磕頭。”


    “是,娘。”


    小米趕緊恭敬接了過去,刀嬤嬤許是有些愣神,也沒準備蒲團墊子一類。小米沒在意,直接跪倒在地上,高聲道,“鐵家先祖在上,小女陸氏女,意外得老婦人青睞,收為義女。身為半個鐵家人,以後定然孝順老夫人,幫助義兄保家衛國。也請先祖保佑老夫人身體康健,義兄平安常勝!”


    說罷,她就磕了三個頭,想要繞過桌子去把香燭插進香爐的時候,鐵夫人卻代勞了。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低聲在香爐前說了幾句話,神色裏有淒苦,但慢慢又釋懷了,變得平和起來。


    刀嬤嬤上前低聲同小米賠罪,“小姐,都是老奴伺候不周全,沒有安排跪墊兒。”


    “沒事啊,嬤嬤,已經是春日了,地上也不涼。”


    小米怎麽能看著這樣年紀大的人給自己賠罪,趕緊笑著擺手,鐵夫人這會兒也轉了過來,接口道,“跪一下就罷了,你還是不能著涼。待得東暖閣收拾好,你就住進去,平人我看著你,不將養半月,絕對不能出門。”


    說罷,她也不理會小米的苦瓜臉,又吩咐刀嬤嬤,“記得晚上請韓大夫來,給小米診脈。”


    刀嬤嬤這會兒已經半點兒不驚奇了,自從老夫人,所有的吩咐都是為了這位天上掉下來一般的小姐,若是再看不出夫人把這小姐放在心間上,她就白跟著主子這麽多年了。


    “是,夫人放心,老奴這就去親自帶人拾掇,平日東暖閣也有人打掃,地龍也是隔日一燒,很快就能入住了。”


    “去吧。”


    正好,鐵無雙安置好八百鐵騎,從外邊進來,聽得這話就道,“母親,馬上春日了,桃花閣的景致最好,不如安頓小米去住啊。”


    刀嬤嬤這次連驚奇一下的想法都沒有了,趕緊轉身出去忙碌了。


    桃花閣是整個侯府裏最好的小院子,又與侯爺的長風院相鄰,當初老夫人娘家的侄女過來拜壽,看中了那座院子,想要小住幾日,侯爺硬是不肯,嫌棄有女子吵鬧,擾了他讀書習武。這如今,不等老夫人開口,他倒是主動讓了出來。


    不必說,這位姓陸的姑娘,以後在侯府可是半點兒怠慢不得,否則就是不把兩個正牌主子放在眼裏了。(這幾天在火車和飛機上,要單更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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