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許是有些不服氣,嘟囔了一句,“我說的是實話,憑什麽賠罪?”


    但他到底還懼怕父親發怒,挪步到了陸謙跟前,草草拱手行禮,“小…師叔莫怪,我不該亂說實話。”


    陸謙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但還是回了半禮,“劉公子客氣了,雖然我有幸同劉大人入先生門下,結為師兄弟,但我與你年紀相仿,還是平輩論交的好。”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劉俊生臉上滿滿都是得意之色,腳下不曾挪步,隻等父親替他引薦老院長。


    眾人都是裝作口渴,抬手端了茶碗,掩住了眼底的嘲諷和失望。可憐劉瑜才學極好,人情練達,怎麽卻把兒子教導的如此不堪。


    陸謙這般說,表麵上聽來很是謙恭,不敢做侍郎之子的師叔,但反過去說,他又何嚐不是厭棄劉俊生,不屑做他的師叔呢。


    劉瑜在官場廝混多年,自然也看出這般,心裏不是不惱怒兒子傲慢無禮,但到底是親生,於是對於陸謙的回擊就有些不喜。


    人,本來就是自私的,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很是常見。


    “老師,這不成器的小子就是學生的幼子,文武皆不成器,但好在性情耿直,這次大考,學生也讓他下場一試,還望老師閑暇時候,多多教導。”


    “好說,少年人,總是如此。以後課業有疑,讓他盡管上門就是。”


    老院長倒是沒有推辭,劉瑜大喜過望,又命兒子行了大禮。


    陸謙仿佛沒有半點兒不滿,照舊為幾位師兄添了茶水,這才趁著說話空閑的時候,上前稟報道,“老師,趁著天色還早,學生這就搬去同劉不器和程子恒同住了。先生有事,盡管差人去尋學生。另外,臨行前,師母有交代,要學生提醒先生不能多飲酒,少吃甜…”


    “哎呀,好了,好了。”老院長笑著擺手,“我說這老婆子怎麽這般痛快就放我獨自回京,原來是尋了你門小師弟做‘獄吏’!”


    “師母也是惦記老師身體。”


    “正是,不知師母她老人家身體可好?”


    眾人紛紛應聲,又問候起院長夫人。待得說過,老院長才道,“德敬去吧,京都不比北地,無事少閑逛,有事就讓人來送信。”


    “是,老師。”


    陸謙恭敬行禮,末了又同眾人告辭,這才出了大廳,招呼了拾掇好行李的狗子,去巷子口雇了一輛馬車,抬了箱子上車就直奔三條街外去了。


    程子恒早就到了京都,租好了院子,大年過得冷清之極,前日盼來了劉不器,兩人狠狠逛了一日京都,今日正要出門,陸謙主仆就上門了。


    兩人一起接到了門前,幫忙抬了箱子去東廂房。西廂房住了劉不器,正房是程子恒,倒座房裏住了程家的一房仆人,婦人平日清掃做飯,男人就做個粗活,倒也方便。


    小院坐落在巷子最裏側,很是清淨,巷口有幾棵柳樹,倒也雅致。


    陸謙很是喜歡,就笑道,“子恒怎麽找了這麽個好地方,真是再好不過了。”


    橙子恒本來還有些尷尬,聽得這話就笑了起來,“也是碰巧,這院子的主人投奔女兒去了,著急賣院子,我琢磨著以後要常來京都,就直接買了下來,很是便宜。你們盡管住,當自己家。”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以後我來京都,就直接過來了。”


    劉不器哈哈笑的痛快,“有你們兩個好友,我可真是走運了。以後來京都又院子住,餓了就去喜洋洋吃鍋子,真是給個二品大員都不換啊。”


    程子恒同陸謙都是笑起來,“便宜都讓你占了,給銀子!”


    “這怎麽成,方才還說不要銀子呢。要銀子沒有,要命一條!”


    劉不器如此賣力玩笑,果然比之方才熱鬧很多。


    待得進了大廳坐下,三人各自捧了茶說了幾句閑話,不知為何又安靜了下來。


    程子恒沉默了半晌,就站起來同陸謙行了大禮,“德敬,作坊一事,不論如何,是我愧對了你同小米妹妹的信任。”


    劉不器聽得這話也是趕緊一同行禮,“還有我,也是羞愧,真是無顏麵對你同小米妹妹。本是好事,不想家裏這般…”


    子不言父過,雖然作坊散夥一事,他們兩人都在外邊,但家裏人行事種種不妥之處,總是難辭其咎。特別還是好友和小妹的一番心意,被這般糟蹋,讓兩人這段時日吃睡不香。


    君子心純如羊脂白玉,這件事不說開,就是一抹汙漬,以後怕是再難以明心靜氣。


    陸謙起身,一一扶起他們,歎氣道,“說起來,倒是我慚愧,雖然出於好意,卻是害的子恒沒了母親。若是讓我選擇,當初實在不該提議合夥買賣。”


    “這不怪你,德敬,”程子恒想起母親,心頭抽痛,但依舊拉了陸謙和劉不器落座,“即便沒有作坊一事,家母也怕是也難以長壽,她老人家隱忍一輩子,這次…”


    他到底說不下去,有些哽咽,喪母之痛,又是以那般慘烈的方式離開,任何一個為人子的都難以平複。


    陸謙想起自家母親過世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模樣,於是伸手拍了程子恒的肩頭。


    劉不器不願好友如此消沉,心急之下就道,“你們同病相憐,以後定然更是親近,但可不能撇開我啊。我雖然母親還在,但…我娘偏心我妹妹!”


    程子恒同陸謙本來還傷感,聽得這話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這話也不虧心,伯母偏心,居然還把你養的如此膘肥體壯,若是不偏心,你怕是都出不了門了。”


    到底是年少,笑鬧幾句,悲傷就被攆的無影無蹤。


    提起吃食,劉不器就覺得肚子空空,問道,“德敬,你這次出門,小米妹妹給你準備什麽好吃食了,趕緊拿出來,咱們三個好不容易相聚,一定要來個一醉方休。”


    “這次出門時日長,天氣又要轉暖,小米不好準備吃食呢。倒是聽說喜洋洋生意極好,不如咱們去尋陳大哥湊個熱鬧。”


    陸謙行李裏倒是還有兩盒點心,但一來就著點心不好喝酒,二來也是舍不得,離家如此之遠,任何一點兒家裏帶來的東西都成了思娘的縮影。


    正巧,臨行之前小米念叨著要他去喜洋洋看看,順勢就請兩個好友一起同行。


    “好啊,我年前倒是去過一次,陳大哥還說等你們來了,讓我早早送信呢。如今也不必送信了,咱們一同去就是了。”


    程子恒喊了家仆吩咐幾句,很快就雇了馬車,三人帶了三個興奮的貼身小廝,就奔去了熱鬧繁華的西市。


    此時,剛剛出了正月,北地依舊是雪蓋滿山,但京都這裏,許是有高牆阻隔,樓宇重重,北風已經盡數化成了繞指柔,略帶了那麽一絲暖意在大街小巷遊蕩,偶爾掀起少年的袍子,略過張揚又肆意的笑臉。


    有心急的少女,早早換上了薄綢的裙子,帶了侍女出入銀樓或者布莊,惹得街上的少年們一路追逐,偶爾某個老者嗬斥兩句,少年們就一轟聲散去了。


    若是問他們為何如此,那這涉及到京都人人具備的眼力問題了。膽敢在這個官員多如狗的天子腳下發聲喝罵,說不定就是某個一品大員的老爹,或者皇上的三舅老爺,二大爺之類。少看兩眼美女,不會少塊肉,但若是惹了禍,等待他們的恐怕就是竹筍炒肉外加禁足了。


    打一頓也沒什麽,家裏老娘總要護著三分,但禁足這事就太慘烈了。


    如此美好的春日就要來臨,誰也不願意錯過啊。


    陸謙三人坐在馬車裏,眼見市井百態,人群洶湧,無不為京都的繁華心折。


    這就是大元的中心,集天下富貴和權勢於一城,怎麽是一個小小的州府可以比肩?


    車夫聽得擠在車轅上的狗子不時大呼小叫,猜的他們是外地人初進京,還特意路過青龍大街外,遠遠見得氣勢恢宏的皇宮,果然惹得狗子更是歡喜的手舞足蹈了。


    就是車裏的劉不器和程子恒也是有些激動,隻有陸謙神色有些莫名,不過劉不器和程子恒正是笑著閑話,倒是沒有看到。


    很快,馬車就到了西市,喜洋洋門前已經停了很多車馬,車夫就陪笑同陸謙等人說道,“三位公子,車馬如此之多,若是靠前,總要耗費一刻鍾,不如勞駕公子下車移步,也省得枯坐無趣。”


    陸謙等人都不是什麽刻薄之人,如此舉手之勞,自然不會拒絕。下車剛要付車資的時候,後邊卻是突然衝來一輛黑漆平頭馬車,不知是車夫沒有看見,還是走的太急,差點兒就撞了陸謙幾人。


    劉不器當即就罵道,“幹什麽呢,怎麽不看路?”


    不想那馬車卻也停了下來,車門一開,跳下幾個華服少年。


    其中一個瞧著陸謙,居然嘲諷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窮山惡水出來的刁民啊?怎麽,這是出來見識一下京都的繁華?沒嚇到吧?”


    這話說的著實難聽,劉不器和程子恒都是惱了,問詢陸謙,“這人誰啊,你認識?”


    陸謙臉色冷了下來,淡淡道,“這等無禮之輩,我倒是不認識,不過他的父親是禮部侍郎劉瑜大人,老師的六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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