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侍讀家中都是大元有名的書香門第,清貴之家,家中長輩不是國子監祭酒,就是太學的先生。幾個侍衛更是出身公侯伯爵府邸的庶子或者旁支,平日穿上甲胄是侍衛,脫下甲胄就是京都裏的紈絝一族啊。


    原本他們同楚原這個出身貧寒的同僚,相處算不得親近,畢竟楚原平日都泡在藏書樓裏,但畢竟都是伺候太子的,而且近日太子待楚原很是親近信重。


    所以,今日楚原一提起家裏酒樓開業,請大夥值之後來吃個新鮮,他們都是痛快答應下來。


    隻是他們沒想到,這個新鮮倆字卻是實打實的“新鮮”。


    眼見小夥計端來的青菜鮮嫩的幾乎都能滴出水來,眾人都是驚奇不已。


    “楚兄,你家這酒樓可是要火啊。就是這盤青菜…咱們日日見麵那裏都不見得有啊。”


    “就是,銀裝素裹的時節,居然驚見一抹新綠,那些酸秀才可是有寫詩論詞之處了。”


    “那咱們趕緊吃吧,否則我頭疼,就沒胃口了。”


    這說話的是一個侯府的庶子,平日最是頭疼讀書,否則也不會被老爹花了大代價送進皇宮做侍衛。


    兩個侍讀本來還真是有感而發,準備作詩兩首,聽得這話也是哭笑不得,趕緊提起了筷子。


    但一鍋翻滾的奶白色骨湯,周圍盤子裏有寬粉,木耳,凍豆腐,幾樣青菜,各色肉丸,甚至還有紅呼呼的血塊,黑乎乎的肚絲…


    一時間,眾人還真不知道如何下手,到底是陳信聽得楚原帶人趕來捧場,殷勤過來伺候,見此就當先問詢了楚原是不是吃辣。


    楚原笑道,“倒是能吃一些。”


    陳信趕緊親手在他麵前的醬碗裏加了半勺紅通通的辣油,末了夾了薄薄的羊肉在翻滾的黃銅鍋裏涮了那麽幾下,然後放進了醬碗。


    楚原會意,沾了醬料送進嘴裏,眼睛就是一亮,趕緊招呼同僚們,“各位都嚐嚐,味道真是不錯。”


    眾人早就好奇,聞言都是動起手來。


    不到片刻,褐色的肉丸,嫩綠的青菜葉,黑漆漆的木耳,金黃的冬豆腐,白生生的魚丸,甚至透明的粉皮就飄滿了黃銅鍋子。


    吃火鍋之所以熱鬧,就是因為自己動手,你一筷子,我一勺,想吃什麽涮什麽。


    窗外大雪紛飛,窗內熱氣騰騰,香氣繚繞,再配上一杯烈酒,那滋味簡直是說不出的爽快啊。


    包廂裏的眾人吃的開懷,大堂裏的客人也是興致十足,雖然那青菜實在貴的離譜,但是這般好吃食,多少年來可是有銀子也買不到。更何況,京都這地界,什麽都缺,就不卻有錢人啊。


    待得第一批客人紅著臉膛,踩著虛浮的步子出了酒樓。


    喜洋洋得名號就傳了出去,有人甚至直接就讓下人去請了親朋友人,直接又開了一桌兒…


    當然,把喜洋洋徹底推上風口浪尖的還是第二日黃昏那桌兒客人。帶路的依舊是楚原,侍衛還是那麽幾個侍衛,寬袍大袖的侍讀多了兩三個,但被圍在正中的人卻是誰也看不清楚。


    陳信這個掌櫃也被直接排除在外,根本連雅間的門口都沒進去。若是這般還拆不出楚原帶了大人物過來,陳信這腦子也就該送去喂狗了。


    他親自去後廚監督廚子配菜,半途也不假人手,直接端了送去二樓。


    偶爾抬頭的間隙,他好似看到一個孩子側坐在樓梯木扶手上衝著他笑,頭上的紅繩分外顯眼。他顧不得多想,待得忙兒了一日,晚上回家睡到卻是突然驚醒。


    “哎呀,原來是他!”


    馮氏還以為自家男人夢魘,很是安慰了幾句,陳信卻是瞪眼睛望了房頂半晌沒有合上,末了又瘋狂大笑,差點兒惹的馮氏要去請大夫…


    京都大,不是任何一個州府能夠比擬的。京都貴,隨便一個小院子興許住的興許都是當朝二品大元。


    當然,京都最有名的就是錢多。權貴們興許還有估計,是商賈富豪可是最喜歡大把撒銀子抬抬身份了。


    於是,在傳出太子吃過喜洋洋都稱讚的流言之後,喜洋洋就紅透了半邊天,當真是客似雲來。


    別說二樓的包廂雅間,就是一樓大堂都是一桌兒難求。


    城外小莊送來的青菜,簡直是按棵賣了,那也不夠瘋狂的食客們搶奪。


    陳信每晚盤賬,有時候都不敢看那數字,實在是太驚人了。


    而所有廚子夥計更是打了雞血一般,早起晚睡,半點兒不覺累。即便他們最後分不到紅包,那也不會沮喪半點兒,實在是白日裏被那些商賈富豪們打賞的手軟啊。


    西市繁華,酒樓飯館紮堆兒,大夥兒生意雖然也有差別,但總差不了太多。


    喜洋洋這般如同搶錢一樣日進鬥金,免不了就犯了“眾怒”,紮了很多人的眼。


    主家查賬的時候,掌櫃哭訴兩句,罪名也就順理成章的落到了陳信頭上。


    有那囂張成性的權貴,讓人查了查,自以為夏洋洋背後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東宮侍讀,雖然放出的話是太子都來捧場,但多半不過是個噱頭罷了。


    這樣的對手若是不除掉,豈不是沒有各家的活路了。當然,這片肥肉能落到嘴裏,吞下肚子就更好不過了。


    於是,暗流湧動之下,一些自認有些身份的紈絝們就騎馬直奔郊外的小河灘了。


    京都哪裏有消息閉塞的門第啊,幾乎是這些不入流的紈絝一出城門,消息就傳開了。


    當真清楚內情的人,都是笑的詭異,等著看笑話呢。


    但是不入流的紈絝們卻是哪裏知道這些,縱馬呼喝著跑在官路上,簡直是雄赳赳氣昂昂,氣勢比之得勝歸來的大將軍差不到哪裏去啊。


    小莊裏,第一座暖房裏青菜被割了大半,續種的也已經三寸高,倒是第二座暖房裏,木箱裏的黑土濕潤,剛剛撒種沒過一日,正是希望孕育的關鍵時候。


    李五爺歡喜的背著手出了暖房,即便迎麵吹來的冷風寒涼,也抹不去他眼角眉間的笑意。


    天氣越冷越好啊,這般才顯得暖房裏的青菜金貴,酒樓的生意也就更好啊。聽說每日裏都有一千兩銀子的進項啊,這般算下來,一個月是多少,幾萬兩?


    那能買多少糧食啊,多少棉花布匹,蓋多少院子,攢多少閨女的嫁妝,多少後生的聘禮啊…


    留在小莊種菜的正是翠蘭和江大力夫妻,許是因為江大娘在陸家幫傭的關係,老馮爺特意派了她們過來。


    江大力勤快,翠蘭也是種菜,做飯,縫衣,甚至還會簡單記幾筆賬目,實在是能耐。


    這夫妻倆待李五爺也家裏長輩一般,很是孝順。


    這會兒翠蘭剛做好飯菜,喊了李五爺和自家男人上桌兒,肉片炒木耳,香油拌豆幹,甚至還溫了半壺老酒給爺倆暖身子。


    但不等開飯,就聽得外邊突然亂了起來。有佃戶瘋跑過來報信兒,“五爺,外邊來了貴人,一定要進暖房,說是要買菜!”


    “什麽?”


    李五爺同江大力立刻就惱了,雖然隔山不同音,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風俗,但再迥異的差別也打不過“法禮”倆字啊。


    上門買東西,不通過主家就擅自進門,這豈不是同搶奪沒什麽區別?


    “抄家夥!”


    李五爺呼喝了一聲,就同江大力摘了牆上的弓箭出了門。


    翠蘭咬咬牙,也是抄起門後的柴刀跟了出去。


    第二座暖房因為建的晚,倒是占了小莊口的位置,紈絝們方才踹翻了守門的佃戶後生,開門就見了整齊的木箱子,黑黝黝的土坷垃,哪裏有青菜的影子。


    待得再要去掀第一座暖房,李五爺等人已經趕來了,“你們是什麽人,到底要做什麽?”


    幾個紈絝扭頭,一見來人隻有一個老頭兒,外加一個男人,一個年輕女人,手裏居然還提著獵弓和柴刀,於是就哈哈大笑起來。


    “哎呦,快看看,這些賤民這是把咱們當賊了?”


    “可不是,小爺踏上你們這破爛地兒就是給你們臉麵了,居然還敢攆人不成?”


    有的紈絝心性狠毒些,掃了那柴刀和獵弓,眼珠一轉就道,“京都重地,這些賤民居然私藏武器,是不是要報去京兆尹,抓了他們拷問看看,說不定審出什麽來曆,咱們還是大功一件呢!”


    “哈哈,這主意好,咱們今日出門實在是吉星高照!”


    紈絝們都是高聲應和,半點兒沒把李五爺三個放在眼裏。


    在他們想來,他們雖然沒帶護衛,但給李五爺等人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傷他們啊。更何況,這反倒摘掉了他們仗勢欺人的名頭,多了個“正當防衛”的完美借口啊。


    可惜,他們卻是不知道李五爺三個出自哪裏?


    老熊嶺!


    豺狼虎豹都要乖乖獻上毛皮,悄悄去尋閻王爺報道的地方,講理多奇葩,彪悍才是日常啊。


    更何況,陳信早就送了消息過來,但凡有欺負到頭上的,不必“嬌慣”,保管平安無事。


    李五爺這暴脾氣哪裏還會慣著,抬手就隻利箭射了過去。


    當先的紈絝驚叫一聲,抬手抓住了散亂的頭發。


    原來李五爺的箭頭射斷了他頭上的發簪,這等箭術,實在驚到了一眾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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