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了很久,孫尉無聊,一個人倚在車窗邊,恍恍惚惚快要睡著,勉強支撐著,往旁邊看一眼,尹曆端正坐著,和一開始沒半點變化,想問他還有多久,猶豫著始終沒開口,又側過身,把頭枕在手臂上,漸漸地就可以看出後背輕輕起伏,淺睡過去的樣子。


    孫尉隻覺得有人輕輕碰他,驚醒過來,望見尹曆,還有些迷惑:


    “怎麽?”


    “已經到了,你要是困,下了車進去再睡。”


    孫尉手上的戲已經停下來,最近常往公司跑,卻不比以前輕鬆,家裏氣氛沉重,他也不好過。難得上了車,來到郊外,心情本來就輕鬆一些,加上連日的勞頓,一趴下來就控製不住,腦袋昏昏沉沉,縮在角落裏睡著了。現在聽尹曆這樣講,才覺得失態,過來是看人的,這樣本末倒置,難怪人家不高興。


    孫尉理了理衣領,就隨他下了車:


    “這裏環境確實很好,戒毒是個好去處,比關在牢房一樣的戒毒所強得多,就算假日來玩,也很值得。”


    話才出口,就覺得有點不當,尹逸是什麽身份,這樣講他,雖然無心,尹曆未必高興。所以很快就止住了,專心看周圍風景,不再言語。


    “你很喜歡這裏?”孫尉沒想到對方問這一句,就點頭:


    “做我們這一行,對布景很在意的,也常常采風,我第一眼就喜歡這裏。”


    “喜歡哪裏?”


    孫尉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麽,也太細致了,不過還是如實答:


    “前麵那一片麥田,風吹得掀起麥浪,很有意思。”說著又走近一點,繼續補充:


    “再聞一聞,附近還有桂花香,幾十年後我退休,要是能住在這裏,安安靜靜過下去,就好了。我們拍東西,就像搞文學的,有一種手法叫通感,拍出來的畫麵,要讓觀眾覺得色香味俱全,所有感官都調動起來才好。”孫尉努力解釋得貼切一點,對方卻說:


    “這一片我都買下了,你要是喜歡,可以常來,以後也可以。”


    孫尉抓了一把狗尾巴草,握在手裏,毛茸茸的,來回捋動:


    “尹逸的事,你這個當哥哥的,費心了。”


    一路走過去,很快到了尹逸的住處,尹曆沒將他安置在別墅裏,而是相距不遠的一棟兩層小樓裏,有人照顧著,一切都很妥帖。


    如果不是此行目的明確,孫尉簡直以為他們三個都是來度假的。尹逸精神很好,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已經十多天沒碰那東西了,尹曆說,他最難捱的那段時間剛過去,隻要再撐一撐,就沒問題。這裏離市區遠,又派人嚴密看守著,就算想弄毒品,也根本沒有門路。


    尹逸不愛說話,看孫尉來了,也隻是朝他笑一笑,又偏過頭做自己的事。


    孫尉讓他多休息,轉身離開,無意間一瞥,看他正盯著自己,麵無表情。


    孫尉隨尹曆剛走沒多久,就有人過來,說是有記者跟過來,被擋住了,問尹曆怎麽處理。


    尹曆看一眼孫尉,說:


    “你今天暫且住下吧,記者進不來,恐怕隔在幾裏地之外等著你呢。不管怎麽樣,等我把人都弄走了再說。”


    孫尉也覺得莫名,今天已經很小心,不該招惹到媒體,尤其和尹曆會合的時候,四下裏沒人才上了他的車,媒體就算敢得罪孫家,也要顧忌尹曆。


    雖然心裏疑惑,孫尉還是留了下來,他的確喜歡這個地方。


    孫尉再醒的時候,隻覺得身上微涼,努力睜眼,依舊一片混沌黑暗,半天才有些明白,眼睛被絲帶蒙住了,根本看不見。


    他緩緩移動,後背上的輕柔絲質觸感讓他驚了一下,全身上下,早已經不著寸縷,室內散著淡淡的花香,他恍惚著愣了片刻,陌生的氣息遊移過來:


    “這間房你應該喜歡,從窗口可以看到大片麥田,也可以聞到花香。”


    說著,手伸過來,順著孫尉的側臉摸下去,緩慢但極具侵略性,撫過他的唇,頸項,在喉結的地方刻意停留,孫尉來不及反應,他繼續,流連在胸膛,小腹,兩隻手甚至都貼上去,細細地來回撫摸。


    孫尉的大腦死機後又重啟,還是不太靈光,他問:


    “你會在那裏塞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尹曆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


    “這個算不算?”


    孫尉指著自己的眼睛:


    “為什麽給我綁上這個,我不想要,很難受。”


    “我不想在你的眼裏看到別人的影子,到時候自然會給你解開。”


    孫尉當然聽聞過這個人在床上的行徑,他這樣的回答根本不可信,不知道會有什麽花樣,要先把眼睛蒙住了,再慢慢玩。


    他知道尹曆這樣的人特別喜歡在精神上折損別人,孫尉這時候根本任由擺布,看不見的情況下,一點心理準備也全無,這時候使出慣用的手段伎倆,一點點觀察他的反應,應該最有趣。


    孫尉估計他大概是演員明星都玩膩了,開始從導演堆裏挑人上床,恨自己沒有早聽林新的話,盲目就去找他。


    尹曆把右手探出去,摸他的臉,不由頓了一下,冰涼涼的一片濕意。強製他轉身,原本白皙通透的臉上,麵無血色,襯著那條係在他眼上的紅絲帶,豔得更加刺目。側臉都是淚痕,雙眼的位置,絲帶上濡濕一片。


    尹曆把他抱過來的時候,才聽到他低低念著:


    “林源,林源……”


    尹曆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聽得出來,他用極低極小的聲音在念,仿佛那個人埋在心裏多年,執念一樣,現在剮出來,每念一下就疼得鑽心,最後孫尉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隻是一味執著地念。


    其實一開始,扯開絲帶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尹曆也沒想難為他,隻是一時興起,紮上去,襯著他白皙美好的膚色,越發移不開眼,但是如果他不願意,隨時可以解開,尹曆更想看他那雙眼,任何因他而起的波動都不想放過。


    但是,孫尉手剛覆上去,又鬆開了,現在被蒙著眼,他至少不必麵對彼此的裸裎相對,一旦扯開,他沒法想象。


    在床上這幾分鍾,孫尉心緒難安,又被尹曆步步緊逼,到後來,臉上濕意一片的時候,精神也已經有些渙散,迷迷糊糊的,好多事情湧上來,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幻象,隻是不斷在回想以前,跟林源在一起的許多事。


    很小的時候,他不會係鞋帶,小小的身子彎下去,折騰了半天,兩隻腳居然給綁在了一起,走一步,顫顫巍巍的,差點跌倒,林源一把扶住他,抱在自己腿上坐著,低頭給他重新係好。


    再大一點,孫尉常常在學校門口、圖書館、林家靜靜呆著,這個年紀應該和同齡孩子一起無法無天鬧騰的,他卻早就習慣了等待林源,然後由他帶著,穿過大街小巷,瞞著家長,暢快地嚐遍各種小吃點心。


    後來很多事,隱隱約約,實在是太多,孫尉明明記得清的,每一年,每一個季節,都起碼有一件代表性事件,這麽長久,一件件,一遍遍從他腦海裏掠過,周而複始,大腦轉得越來越快,連林源都變得模糊扭曲,孫尉心裏難受,卻像被上了發條一樣,停不下來,思維就此混沌。


    直到一雙手撫上他的臉,唇也湊過去,吻幹他臉上的淚痕,孫尉口中還在念著“林源”。


    一旦有了執念,就一條路走到黑,頭破血流也未必醒悟。


    尹曆手握成拳,漸漸又鬆開,捧住他的臉,從下巴開始,一點點吻上去。


    孫尉知道大概是幻覺,林源早就結了婚,他自己一個人,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這麽對他。


    對方卻應了一聲,將他環住。


    孫尉不再說話,隨著對方一起傾倒,躺在床上。


    他覺得,就算是幻象也好,他不想清醒。


    他感覺到林源輕輕伏在他身上,將他的手捉過來,貼在臉上一陣子,又一根根手指吻過去。


    孫尉等他親完了,摸索著把手覆在他的兩邊側臉上,自己稍微抬起身,跟他頭靠著頭,靜默了很久。


    漸漸地,他感覺林源又俯下身,手一遍遍撫過他光潔的腰側,肩背,低下頭,唇輕輕從頸項開始,一路吻下去。


    他本來臉偏向右,眼神空洞迷茫,模模糊糊看到窗外一波波麥浪,空曠無比,微風送著花香進來,還不知身在何處。


    慢慢移過頭,卻看到尹曆近在咫尺放大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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