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喝了許多酒,今天起床腦袋疼得很,渾身還沒有一點氣力。


    青倫也不為難自己,便就這樣躺在床上,丫頭染七給她熬了醒酒湯,又端了些水果和清粥喝了,她才覺得好了些。可是她還是不想起,就這樣軟軟地躺在床上。她準備就這樣躺一天。


    “姑娘,姑娘,快起來,快起來!來客人了!”就在青倫又要進入睡夢的時候,染七那尖而亮的聲音就從院子裏穿門而入。


    來客人了?算算弄影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去過小紅樓伺候客人了,難道今天又有哪位達官貴人專門兒點了她?


    “姑娘,快、起來,來、來客人了,要你去。”青倫正想著,染七便已經到了床邊氣喘籲籲地說著。


    雖然此刻青倫的確沒什麽心情去彈詞唱曲,可沒辦法啊,還得在這兒生存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坐了起來。染七忙把青倫扶下床走到梳妝鏡那裏坐下,一陣折騰之後梳了個雅致的朝雲近香髻。


    染七知道青倫向來不喜歡塗脂抹粉,便隻是如往常一樣在青倫的嘴唇上點了些淡淡的胭脂。換上一件月色錦衣便走向小紅樓三樓的弄影齋。


    弄影齋是青倫在小紅樓的專屬會客室,每個二級以上的歌舞姬都有自己的會客室,隻是因為層級的不同,每個會客室裏的裝潢又有區分,而弄影的弄影齋便是整個小紅樓最奢豪的,廳堂臥室書房一應俱全,裏麵還擺滿了各種擺件,牆上掛滿了字畫,桌椅茶幾甚至是用金絲楠烏木製作而成,進門一看,可謂富麗堂皇,堪比曾經住過的公主府。


    記得當時青倫推門一看,也是吃驚不少。


    因為青倫著實不喜歡看起來的榮華,便把弄影齋重新布置了一番,以清淡雅致的風格為主,撤下了那些黃金琉璃的擺件,換上了花卉盆栽,客廳的字畫也隻是掛了一兩幅應個景,其餘的便掛在了書房。


    臥室五彩斑斕的床帳也換成了青倫最喜歡的淡青色。


    這樣一來,青倫在裏麵住著便舒服自在多了。


    “今天是哪位貴人?”青倫邊走邊問身旁的染七丫頭。


    “我不知道,我也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不過我確定之前沒見過。因為……他竟然有一頭白發,可看上去他最多也才三十來歲。”


    “沒見過……難道是新到任的官員?”


    “不,看著不像是做官的。嗯……我也說不上來他像是做什麽的。不過他特別有貴氣。”


    “來陵安玩兒的公子哥兒?”


    “不,也不像,怎麽看都不像是紈絝子弟。”


    “……”會是誰呢?為什麽這般不安?


    “弄影姐姐?誒!還真是你啊!看到你真是太好啦!”正在思忖間,便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喊聲。


    聽這爽朗的聲音,青倫便猜出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司鈺小世子。


    “這是去見哪位爺啊,我們的弄影姑娘竟然還盛裝打扮了?”青倫轉過身便看見一副賊兮兮的麵孔。


    “司鈺小世子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竟然親自到小紅樓來?”青倫學著他調笑道。


    司鈺掰開扶著青倫的染七的雙手,屁顛屁顛地就貼到了青倫的身邊:“弄影姐姐,每次都說不過你。”


    一旁的染七可不樂意了:“喂!小子!我們家弄影姑娘要去見客人的!”


    “什麽客人比我還重要,去!給我打發了!要是不樂意就說爺我出雙倍的價錢賠給他!”


    染七氣不打一處來。


    青倫再一邊看得樂不可支:“我說,你倆可不可以不要一見麵就吵吵。”


    “小姐,你看他一副自大狂的樣兒!”


    “我自大?!你個小潑婦!”


    “你——你——”


    “夠啦——你們真是——”青倫看了看司鈺,又看了看染七,真是好笑又好氣。


    “不跟小潑婦一般見識!”接著又轉過頭對著青倫賠笑道:“弄影姐姐,你幫我一個忙吧?嗯?”


    “什麽忙?你說。”


    “你們小紅樓最近來了個叫……叫什麽來著……你知道吧?聽說那可真是水蔥一般的人兒啊!”


    “什麽水蔥般的人兒,比我們家姑娘還好?”


    “跟我們弄影姐姐當然不能比,可——誒!我說!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打岔!”


    看著他倆立馬又要燃起戰火,又想著客人還在等她,便抽出被司鈺抓著的胳膊,徑自去了弄影齋。


    “誒!弄影姐姐!”


    “姑娘!等等我!”


    偌默此刻就站在閣樓的三層的內樓廊上,看到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走上樓來,又回到了弄影齋裏坐著。


    雖然他不願意相信那個他在天倫鏡中看到的女子就是青倫,可天倫鏡不會出錯。


    他一番思想的掙紮之後還是覺得應該親眼來看看。


    他坐在弄影齋的會客廳裏,在他旁邊放著一個籠子,裏麵一隻淡青色的青蛙安靜的趴在那裏,它陪著他的主人,等待著它主人思念了十萬年的青倫。


    偌默此刻比青倫更加不安,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青兒,不知道他的青兒是否還記得十萬年前的他,不知道他應該以怎樣的麵目去迎接接下來的時刻——


    青倫就站在門口,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有些害怕,不知道為什麽,以前從沒有過如此情況——之後才輕輕推開了那扇朱漆鹿雕的木門。


    在客廳的左邊,一個雪白的身影寂靜地端坐在那裏。從上到下,除了那雙眼睛,全是白雪皎潔的顏色,好像是被層層的冰雪籠罩,幹淨,卻又深邃。


    青倫看得呆了,尤是那雙幽藍的雙眸,裏麵好像有一片幽謐卻洶湧著暗流的大海。


    他是誰?他是誰?為什麽……為什麽這般陌生卻又如此熟悉?為什麽看著那雙眼睛,她會莫名地恐懼?


    她是怎麽了?她怎麽會這樣?


    青倫站在門口,忘記了進去,她的指甲深深地紮在手心的嫩肉裏,她聽不到旁邊染七和司鈺清脆的呼叫聲,更聽不到那隻青蛙的呱呱聲。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好像墜入了茫茫不見天日的黑洞。


    她看見偌默在向她走來,一驚之下猛地往後退去,卻又因為撞到了剛剛跑上來的染七一下沒站穩竟向後倒了去——下一秒,她在一個雪白的懷抱裏再次看到了那雙幽藍色的瞳眸。


    “這小子……”……“誰啊……”司鈺呆呆的問句在喧鬧嘈雜的歌舞酒會裏竟顯得這般清晰,淺淺淡淡地,便傳入了青倫的耳中。


    青倫連忙站起來,意識到自己剛才極度的失態。


    雖然恐懼並沒有從她的心頭減少半分,可這麽多年的曆練也讓她有足夠的勇氣和意誌來控製自己的情緒。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和頭發,恭敬禮貌地為自己的失禮鞠躬道歉。


    可青倫並沒有收到應該得到的答複,她疑惑地抬起頭來,隻看到一雙充滿了疑慮的藍色幽瞳。


    正當青倫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司鈺這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就冒了出來:“弄影姐姐,你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一位——這麽美的哥哥啊,你竟然暗藏私貨,金屋藏嬌,都不介紹給弟弟認識,真是太不夠義氣啦!”他竟然走上前挽住了這冰雪“美人”的手!


    青倫忍住抽動的嘴角,極力保持慣有的待客微笑:“容我介紹。這位是南朝三王爺府上的小公子司鈺。”她看著在一旁麵無表情的偌默,遲疑著。


    “偌默。”他淡淡道。


    “默公子,幸會。”


    “哦——原來你們也是第一次見啊,我還以為是老相識了呢。快進去吧,我和默哥哥也算是有緣,進來喝兩杯,不醉不歸啊!”說著他便主人一般地拉著偌默進了房間。


    “誒,默哥哥,你是哪裏人啊,怎麽一頭白發?是天生如此嗎?你怎麽想到要來小紅樓找弄影姐姐啊,是不是早就聽聞弄影姐姐的名聲所以想要一探究竟?怎麽樣?我們沉魚落雁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弄影姐姐,沒讓你失望吧!”


    整個客宴因為司鈺這自來熟的小家夥倒也笑料不少,減了許多尷尬,一頓飯吃得也算高興。


    雖然青倫並不知道那從頭到尾從沒笑過的偌默公子到底作何想法,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來見她,因為不管怎麽看他都不像是在煙花之地尋花問柳之徒。


    席間青倫彈了昨夜柳景莊作下的新詞,詞曲婉轉傷懷,一旁的染七丫頭甚至流下了熱淚,可青倫看那偌默卻沒有絲毫動容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失敗。


    那隻名為小青的青蛙青倫收了,可貌似這隻青蛙更喜歡和司鈺玩兒,她便做了個順水人情,轉手就送給了司鈺。


    晚間躺在床上,青倫翻來覆去也睡不著,腦海裏始終充斥著那滿頭的銀絲還有那雙幽冷又深邃的藍色眼睛。


    實在睡不著,她便裹了件外套步入院子中的涼亭,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看著月亮灑下滿院清輝突然覺得平靜了不少。


    “那個人自稱偌默的人究竟是誰呢?總感覺一種熟悉的恐懼。莫不是這花弄影以前認識的,難道花弄影就是因他自殺的?”真是越想越離譜。


    在天狼星宮的偌默也如青倫一樣輾轉反側,他在糾結的是這位弄影姑娘究竟是不是青倫。如果不是,她見了他為何反應那麽大,如果是,為何之後她又可以那般若無其事?難道她裝著不認識他?還是真的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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