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你說那葉君生已離開冀州?”


    知州府內,楚知州坐在擺放於廳堂正中的太師椅上,雙手很自然地搭著兩邊扶手,身子筆直,顯得四平八穩,自有一股大權在握的氣勢流露出來。


    那叫“文先生”的幕僚肅聲回答:“是的,一大早就出了城,顧學政等都出城相送。”


    堂堂學政大人,三品之官,居然親身相送一位平凡生員,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


    “對了,臨別之際,葉君生還寫了首離別新詞,《雨霖鈴》。”


    說著,順口就將詞念了出來。


    聽罷,楚知州濃眉一揚:“‘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哼,看來顧惜朝果然漏了嘴。難道葉君生的離開,亦為其授意?”


    文先生回答:“大有可能。”


    楚知州眼皮一垂,手指輕輕在扶手上敲著。


    文先生試探地問:“大人,你是不是不再想見此子了?”


    楚知州神色如水,不置可否。可文先生當即會意,因為很多東西身為大人是不可能點明,說出口的。完全靠下麵的人揣測,體會,然後製訂相關的策略辦事。


    文先生跟隨楚知州多年,屬於心腹幕僚,能參與許多核心的事務裏來。其對於楚知州的脾性非常清楚,乃“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典型,行事幹脆利索,絕不拖泥帶水。


    眼下察言觀色,當即心領神會。告退出去。


    “文先生好!”


    有遇見的楚府下人見到他,趕緊施禮問候。


    文先生微笑著,顯示出和藹的態度,心裏卻已念頭迂回轉動,要實施符合大人心意的方案來:人手肯定不能從冀州這邊出,聽說葉君生這一趟並非直接下江南,而是中途先回彭城……


    彭城縣隸屬道安府那邊管轄。對了,道安府那邊有個名叫“朱七真”的大捕頭,屬於舊識。應該可以提點一二。


    主意打定,他加快腳步,回到房中修書一封。寫好。用火漆封口,交由府上快馬急送出去。負手目送快馬,眼眸眯了眯,心道:葉君生呀葉君生,一身文才,無奈投錯了門,無端妄送了性命,可惜可惜……


    關乎此事,文先生並不覺得是因為楚三郎之事,而讓葉君生招惹來殺身之禍。真正的根源還是局勢變幻。派係傾軋。很不幸的,葉君生恰好出現在這股風口浪尖之上,知州大人要立威,要殺雞儆猴,從而真正在冀州站穩腳跟。這才要借機找個人開刀罷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人生何曾由人意,時也命也。要怪,就怪葉君生自己上錯了船。人生險惡,仕途殘酷,往往一個選擇。便能定終生的命運。


    歸根到底,還是葉君生太稚嫩,以為有個學政大人賞識,便心花怒放,樂極忘形了。哪裏能想到背後的暗流洶湧,一旦發作起來,諸如他這般的小人物,注定隻會成為炮灰。


    關於這場沒有硝煙的鬥爭,即使當前聖上龍體有所恢複,但太子所占據的優勢,遠非二王爺所能比。光是東宮的身份,隻要不犯下彌天大錯,就不可能失寵。隻需耐心等那麽一段時間過去,即可名正言順登基。


    到那時,一朝天子一朝臣,嫡係部眾毫無疑問會飛騰黃達;而敵對者,皆將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想到那份燦爛的未來,文先生眼眸都不禁放出光來,躍躍欲試,期望那一天早日到來:太子登基,知州大人繼續升遷,進入內閣,自己便能“雞犬升天”,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可笑還有些頑固不靈者心存幻想,看不清時勢。


    那麽,這些人必然都將成為被輾碎的塵土,永遠被踩於腳下!


    ……


    一輪夕陽西落,依依不舍地盤桓於天邊,遲遲不肯下去。然而四季輪回,早晚替換,都是亙古不變的規律,哪怕神仙,都無法改變。


    馬車的速度不快,車軲轆發出粼粼的轉動聲,一路輾碎了夕陽餘暉的留戀,駛向遠方——


    官道之上,被輾出兩條淡然的軌跡。


    車廂中,葉君眉再替哥哥做一件長袍;外麵葉君生則親自當起車夫,手裏把持一根馬鞭,穩穩當當地坐著。


    其實這馬挺聽話的,無需多加鞭策,便撒開四蹄往前麵走著。


    葉君生坐在上麵,,雙眼卻定定地望著頂上的天空,怔怔出神。忽有興致,開啟靈眸,凝視虛空。


    能見高遠的天空,天空上有些雲朵,一些雲層被夕陽霞光所侵染,呈現出一種美麗的紅色。


    黃昏的景色,從來都是極美的。


    隻不過葉君生希望能看到層次更豐富的東西:據說修煉大成,凝就神仙之身,靈眸洞察力達到極其厲害的境界。開啟之後,往天空一掃,所看到的,就不僅僅是藍空白雲。


    至於究竟能看到些什麽,卻不是他目前所能理解的。傳聞,那是天下大勢,國之命運。


    若真能看清,定能掌握先機,順天而行,無往不利。


    這個世界的神仙,具備諸種厲害非凡的神通手段,但遠不如傳說中的那樣高高在上,視眾生為螻蟻,生死予奪。恰恰相反,紅塵與神仙,相輔相成,更加的真實,有血有肉。


    “哥哥,袍子做好了,你進來試一試身。”


    葉君眉脆生生的聲音,將葉君生從呆滯的狀態中喚醒:“嗯,來了。”


    傍晚時分,他們在一個鎮上投宿。吃過晚飯,忙完些瑣碎事後,各自道聲“晚安”,便回房休息了。


    葉君生坐於床上,花費時間做完功課,然後陰神出竅,飄到客棧頂上觀看一二。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青色遁光劃過,很是快速地一閃一閃的,就朝著東方竄去。


    剛才遁光經過之際,葉君生看得真切,發現裹在遁光裏的是一名似曾相識的道兵。細一回想,立刻恍然:那是孤雲峰新山神向天笑麾下的其中一名道兵,不知為何會在此地出現,還駕馭起遁光,行色匆匆的樣子。


    瞧方向,應該是趕回孤雲峰的。


    計算行程,己身所在之地距離孤雲峰不算太遠,仍屬於管轄範圍;而出現向天笑的道兵,當然也不奇怪。


    葉君生目光凝視道兵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礙於彼此的關係,有機會的話,他絕不介意半路順手殺一個橫的,即使不能給予向天笑重創,但隻要添添堵,都是樂意要做的事!


    想到做到,當下飛劍“將進酒”祭出,劍遁如電,速度不知比道兵快上多少倍,即刻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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