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抱臂靠在廚房門口, 看著田小田顛鍋弄勺, 自己並不動手,隻是口頭發號施令。


    “哎哎哎那個胡椒!胡椒!”


    胡椒什麽?田小田手上捧著胡椒盒子細細地撒, 看到邵衍朝自己指手畫腳,遲疑了一瞬,又再撒了半勺。


    “胡椒!胡椒!”邵衍一下子從門框上彈起,大喘氣道:“胡椒多了!多了!”


    田小田原本一副沉穩冷靜的模樣,聞言臉上的麵具頓時層層崩裂, 嚇得抄起湯勺趕忙舀掉剛才撒料那塊位置的湯頭, 一邊舀一邊委屈地朝邵衍嚷嚷:“師父你太過分了!”


    “明明是你手藝不到家。”邵衍進廚房悠哉地取下田小田手裏的鍋鏟,對上廚房裏其他徒弟們隱晦的視線和田小田控訴的目光, 若無其事地拿勺子攪拌了一下濃湯,舀出一小碟嚐嚐。


    宴會沒有請不吃豬肉的客人,湯便放肆地燉了,用豬骨、扇骨豬蹄和雞爪下鍋, 底部要墊上一層精編的, 最新鮮的手工竹網,以免各種粘稠的食材燉到後期糊鍋影響口味。外國有些人怪癖挺多, 什麽不吃豬蹄不吃雞爪不吃內髒不吃整條魚的, 邵衍才不稀得慣他們臭毛病, 反正一會兒吃的東西上去用了什麽原材料統統寫明白, 愛吃吃不吃拉倒, 他就沒見過禦門席飯桌上有剩菜的。


    這樣稠厚的湯, 自然不會用作開胃, 從國內空運來的n市年糕已經洗淨切片碼放在旁邊。年糕產自國內沿海某以米製品出名的城市,品質相當優良,選材就經過了重重篩濾,隻能是當年產的上好粳米,蒸熟之後完全手工的千錘百煉,從製成到送來禦門席前後不超過半天時間,通常當天就會被各家店消耗幹淨。


    最新鮮的年糕哪怕不經過任何處理,純粹隔水蒸熱之後都是香氣撲鼻的。現在被切成薄厚均勻的小片,色如白玉,摸上去又軟又有彈性,簡直誘人極了。


    這道年糕湯在國內的禦門席裏是一道特別受歡迎的主食,地位和資曆最老的陸鮮拉麵比起來都要難分高下了,邵衍親自調配的湯頭濃香撲鼻,單獨喝顯得油膩,但和清爽粘糯的年糕搭配起來,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這是禦門席在c國之外的第一家店,開業當天的菜單的製定著實讓田小田父子倆傷了好久的腦筋。麵對的客戶群不同,老外們除了過敏外還有太多的禁忌,光是有些人看不得魚頭這一點就夠叫人糟心的了,再加上一些內髒啊發酵食品之類的明明稍經烹調就會大放異彩的美食都要被排除,田小田親身掙紮了一頓,總算能理解為什麽c國餐廳在海外如此不易發展了。


    但問題到了邵衍這,立馬被粗暴痛快地解決。


    禁忌?禁忌什麽?開餐館又不是做醫院,該上的就都上!不吃的幹脆別進門。這世上還有那麽多素食主義呢,難不成還為他們專門不開葷?


    邵衍讓他們把每道菜的主要材料印在菜單後麵,點餐的時候直接詢問每個顧客的過敏源加以推薦就好。禦門席就是禦門席,開在c國都有那麽多外國人慕名來吃,沒道理走出國門之後反倒委曲求全地改變。底線這東西都是不斷退讓的,從不上豬蹄到調料換成番茄醬,還不如一開始就寸步不讓,反倒更容易留下省心的客人。


    為了表明立場,宴會這桌菜邵衍製定的格外嚴苛,裏頭沒有出現一道為外國人廣為熟知的“c國代表菜”,光是全須全尾的東西就上了兩道——一道蒸石斑,一道鹵水鵝。


    鹵水鵝是禦門席的名菜了,口味已經無需贅述,整道菜尤其是那個連著部分脖頸的鹵水鵝頭,上哪一桌都隻有被眾人哄搶的份兒。這菜的精髓在鹵汁,厚實軟糯的鵝皮浸滿了鹵汁的鮮甜,輕輕一唆滿口都是濃香,有些好這口味道的客人連最後嚼爛的骨頭都舍不得朝外吐。外頭那群人立場能堅定到看到這道菜還不動搖?邵衍還不信這個邪了!


    石斑魚改刀裝盤,淋上邵衍調好的醬汁醃漬片刻,腦袋那一點不動,直接就推進了蒸屜裏。


    熱騰騰的水汽朝外冒,田小田盯著蒸屜的門忍不住喃喃道:“師父你這是和誰過不去啊……”


    邵衍沒理他。


    “您說您把魚頭去了又能怎麽樣?又不影響菜的口味,到時候再把人給嚇到了……”


    “我不樂意!”邵衍抬著下巴道,“見不得就別吃,看都不能看就別來了,哪兒下凡的天仙讓我給他那麽大臉啊?今天見不得魚頭,明天看不下豬血,後天瞥一下雞爪又嚇暈過去,你說我們賣什麽?禦門席改成燉肉館得了。”


    在這方麵上邵衍的態度真是強硬的可以,田小田說不過他,隻好歎息一聲接著打下手。餐館開在國外,口味不能改變,但有些地方卻還是需要做些變化的。好比西方有不少人無法接受同桌共食,這種出於個人衛生和安全方麵的考慮田小田覺得是合理的,所以菜單比起國內,單人單份選擇多了很多,公筷也打開席就布置在桌麵上。


    禦門席的酒盅酒瓶鍋碗瓢盆統統是專門訂做的,浮著金黃色紋飾的小燉盅斜斜倚著蓋,海參從鍋裏撈出來,表麵澄透晶瑩,像一汪凝練成型的果凍,短短的肉須甚至還會隨著勺子的抖動而顫抖。黑褐色的海參和雪白的碗壁碰撞起來,再澆蓋上一層勾過芡的厚厚的濃湯。


    火方切絲,纖細如發,微微撒動,就像脫離了重力一樣浮在湯頂。


    邵衍負手在那看自己徒弟切鵝,鹵鵝的鹵汁是從國內帶出來的,從第一家禦門席開業開始沿用至今,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湯。每日新鵝新料的滋潤讓湯色越發潤滑,不要說禦門席這樣講究的做法,就是給尋常人一碗來燉肉,那香味也絕不是普通星級餐廳的味道能比的。


    這麽多年,垂涎禦門席各種密料的人不知凡幾,為了達成目的簡直各出奇招。混進禦門席幫工做服務員、收買徒弟、私下裏和邵父或者邵衍套交情……邵衍打開始就沒想過防範,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就像這個鹵水鵝的老湯,他非但不保密,還拿出來賣。禦門席的老顧客都知道禦門席大方,照顧多了生意混到臉熟後結賬時想買點鹵湯回去基本上都是能如願的。這鹵湯價格收的高,但絕對物超所值,帶回家燉點肉沫或者鹵點雞腿雞爪,連家裏最不愛吃飯的孩子都能甩開腮幫子配下三碗飯。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這鹵湯裏除了鹽之外回去後再不能添任何東西,哪怕多放點雞精,最後出來的味道都會串的亂七八糟。


    不少餐廳為了弄點這個鹵湯回去簡直是煞費苦心,來吃好幾餐飯一次買走一小碗,回去後不論如何研究都嚐不出裏頭放了多少東西。也有人想過用運出來的湯複製禦門席的鹵鵝,但買回去的湯隨便燉燉就幹了,後續總要添新水新料的。這鹵味水一衝就淡,料一放就壞,好像離開禦門席之後就失了靈氣似的。久而久之有心人那點念頭就淡了,去禦門席吃頓飯可不便宜,頓頓弄鹵湯回來,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禦門席的鹵鵝有兩種,一種鹵水鵝,裝盤時濕漉漉水汪汪,抿一下骨肉分離,骨頭縫裏都帶著奇香。


    另一種就複雜多了,鵝肉入鹵之前需要用火熏烤先迫出裏頭的一點油脂,也把皮烤到發幹。入鹵後燉到通透,再取出來,濾湯,用回爐烘烤第二遍。第二遍烘烤之後短暫回到鹵湯裏再過一遍水,最後一次烘火也很需拿捏分寸,要把表皮烘到沒有水分,但口感還必須柔軟。最後斬斷裝盤的時候已經無需再浸一勺鹵汁了,鹵的鮮美早已經被幾度烘烤緊緊地鎖在了鵝肉裏。


    這種鹵鵝叫做老鵝,吃起來口感比水鵝要稍硬一些,但越嚼越有味,頗像邵衍從前做的辣兔腿。不過這厚厚的鵝皮吃上去可比兔肉滋潤的多,再加上飽含了鹵汁精華,每嚼一口都是味蕾和精神的雙重享受。


    鹵鵝斬的差不多,另一端開了旺火預備做別的菜了,邵衍看了看表,便朝田小田點頭:“上吧。”


    ***


    外頭赴宴的人群已經鬧開了。


    菜單擺在桌麵上,邵衍特別過分,還硬是弄了本冊子,要上的菜從原材料到圖片全部貼了個一清二白,上頭碼放在盤子裏瞪大眼死不瞑目的魚和鵝立刻讓很多人大呼受不了。


    來的都是禦門樽的客人,裏頭那些嗜酒不好吃的,肯定是不會千裏迢迢趕到c國去光顧禦門席一頓。也有去禦門席吃過飯的客人,當初在c國的時候就沒敢點這些連腳帶頭的東西,此時一看配料表,頓時暈厥狀。


    看不得這些的占半數,另外一半的人又覺得他們實在是矯情,有人嚷嚷著請邵父去後廚說一聲千萬別把豬蹄湯蒸魚那些東西端上來,這下沉默的一部分可不幹了,頓時開始據理力爭。


    “上帝啊!我們怎麽能吃它們的頭!!”


    “這真的是太可怕了!!!”


    “求你了別讓我看到豬的腳,我一定會昏過去的!我現在就想嘔吐了!”


    “得了吧你為什麽不幹脆連肉都戒掉?你不是在減肥嗎?又不吃肉,為什麽要因為豬蹄嘔吐?”


    “我不能看到這些!”


    “那隻是湯!”


    “可是裏麵有豬蹄!!上帝啊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我?!還有!還有這些死不瞑目的魚……”


    有女賓指著菜單上裝盤的清蒸魚和連著脖頸鹵好的鵝肉,一副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的表情,崩潰大吼。


    能吃這些東西的人自然不願意放棄美味,雙方你來我往,算是沒爭出勝負來。邵父在一旁很尷尬,安撫他們並解釋到時候桌上也有其他不帶頭尾的菜,讓他們吃那些就好,可有異議的人就是不幹!


    他們不吃!也不能看!看了會嘔吐的!


    顛來倒去就是那麽幾句公主病的話,說的一桌人都胃口大失,邵父也懶得搭理這些人了,笑眯眯跑去別處寒暄。沒爭出個子醜寅卯的賓客們委屈的不行,紛紛給菜單拍照發布動態——


    ——於是幾大洲最紅火的某社交軟件上頓時出現了大批吐槽禦門席菜色的人。


    “天哪!”這些賬戶po上拍攝清晰的菜品圖片,順便將菜色旁邊對原材料的注解一並發布出去,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我後悔來到這個地方了!!”


    外頭一時間鬧的翻天覆地,各種針對c國菜的吐槽頓時火熱了起來。


    “他們特別愛吃內髒,天哪,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們還愛吃內髒了。我曾經吃過y國的羊肚,嗅到味道的時候簡直恨不能吐出來!y國人還隻吃一個羊肚,可c國人連羊腸都吃!”


    “不止羊,還有豬、牛、和各種惡心的家禽,他們連雞的心髒都吃!還有血液!”


    “太可怕了!這真是一群野蠻人!”


    “c國人還吃臭掉的雞蛋呢,那雞蛋都變成黑色的了,比臭奶酪還要臭無數倍。他們喜歡把豆腐和肉也弄臭再吃,跟菌毛一起塞進嘴裏!!”


    “求你別說了……我要吐了……”


    “我以為他們隻是愛放油……”


    “豬蹄真的不會有腳臭味麽……”


    “甜心快回來吧,後悔就不要呆在那了,我看到你的圖片都快要受不了了。”


    自然也有嚎叫著c餐裏各種食材處理的非常好吃的聲音,但基本上都被人無視了。


    看到和自己統一陣線同仇敵愾的人,部分客人心裏這才好受了一些。名媛們湊在一處交換自己賬戶下批評c國菜的評論,相互捂嘴笑談,甚至有人小聲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


    “哦……親愛的,可是這裏別的東西非常好吃啊……”


    “但他們居然不肯撤掉豬蹄,這是對我們多大的不尊重!”


    “沒有那麽誇張的,我去c國光顧過禦門席很……哇偶。”話說到一半,有姑娘轉過頭看向廚房的方向,眉頭微皺地深吸了一口,立刻端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是鹵鵝!”


    確實是鹵鵝。


    鹵菜的擺放十分講究,特質的碟子,分左右雙側,一側微凹,用於放置水鵝,能夠更好地保存湯汁,另外一側則偏向平坦,斬斷的老鵝便碼放在裏麵。鵝頭一切兩半,相互拚接,和鵝肉一並裝盤,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完整的鵝,實在整齊極了。


    鹵汁的香味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能抵禦這種誘惑的人絕對隻是少數。剛才還在喋喋不休的眾人立馬就安靜了,菜上桌後,剛才嚷嚷著自己看到頭顱會嘔吐的人也沒見真的扭開頭。


    沒有開胃酒,沒有餐前沙拉,沉默的大多數們很有規矩的立刻開吃起來。


    享受和藝術是不分國界的,美食這種作用於味蕾的按摩,自然也能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尤其老鵝,簡直大受歡迎。禦門席不提供刀叉,常光顧這裏的人通常都能嫻熟使用餐具,鹵鵝一上桌就開始被識貨的客人們爭搶,兩半鵝頭是最開始就不見的。斬半的鵝頭連著部分脖頸,這裏是鹵味的精華,包裹著最厚最多的鵝皮,少量的頸肉也徹底吃透了滋味,骨頭縫越吮吸越有味道。


    咕嘟——


    不久前還大聲嚷嚷著自己絕不會碰這種菜的客人們忍不住咽下口唾沫。


    尤其是女賓,她們常年要為減肥戒食各種肉類,像鵝頸這種既能吃夠味道又不會攝入太多脂肪的菜品對她們來說簡直再合適不過。隻是方才盤子裏瞪大的那雙鵝眼仍舊在腦海裏盤旋,女賓們提著筷子猶豫良久,還是夾不下去。


    下一道,居然又是個令人備受折磨的菜。


    石斑魚夾帶滿身熱氣被端上了餐桌,魚肉雪白結實,蒸前邵衍調好的醬汁稍經加熱便散發出奇特的濃香,和石斑清新的海味結合在一起,簡直讓人在嗅到的瞬間就精神大震。


    幾個姑娘盯著魚眼,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推動轉盤將菜滑到別人那邊。


    她們身邊的男伴有些不滿,但桌上的其他人可就開心了。石斑刺少,除了能明顯剔出來的大刺之外,基本上隻剩下一條主骨了。這對不太擅長剔刺的客人們來說無疑是一個福音。


    因為擔心客人們使不好筷子,桌上除了公筷之外還有夾子和湯勺。魚肉被人用湯勺撥開,肉像是蒜瓣一樣結實地團在一起,落在湯中。


    湯裏有些許蔥薑絲,是c國蒸魚最普通的做法。但石斑在入鍋之前醃上的料汁顯然讓這道普通的菜變得不普通了起來。略帶醬色的魚湯裏不知道放了什麽,竟然能最大程度地將魚肉鮮美提升到極致,連浸泡在裏頭的蔥薑味道都變得異常可口。最新鮮的海魚口感是無可挑剔的,眾人吃的嘖嘖稱奇,取菜的頻率越來越快。


    打定主意不吃這道菜的客人們視線落在魚頭上,腦海中拚命重複著惡心惡心惡心的評價,才最終克製住了自己也去嚐上一口的欲望。


    下一道菜,下一道菜就好了。


    他們這樣安慰著自己,越發期盼接下來的菜色,看著招待們端著金黃色的燉盅出來時終於鬆了口氣,下一秒,又聽到一記晴天霹靂——


    ——跟出來的戴著雪白帽子的廚師笑眯眯地介紹:“這是蹄湯年糕,最新鮮c國空運來的水磨年糕,配合富含膠原蛋白的豬蹄雞爪以及豬骨熬製的濃湯,是禦門席的招牌主食之一。”


    燉盅被按人頭分到賓客們麵前,掀開浮著金紋的盅蓋,濃香立馬在最近的距離撲鼻而來。


    湯色是雪白的,表麵不見什麽油花,翠綠的小蔥和切成丁的火腿粒均勻地灑在年糕上麵。年糕顯然是剛出鍋就被裝盤端上來的,段段分明,還沒來得及粘連在一起,米香混合著濃鬱的肉香,就像是濃墨重彩的油畫裏開出一朵清新的花,所有人都為這恰到好處的點睛之筆震撼。


    豬蹄……雞爪……


    豬蹄……雞爪……


    周圍的同伴們已經相當自覺地開始埋頭大嚼,但每桌都有那麽幾個搖擺不定的客人望著碗盅猶豫。


    咀嚼著年糕的客人們抬起頭來相互交換驚歎的眼神:“這口感太神奇了!”


    “像是r國的麻糬,但比那個還要清爽美味一些!”


    “這湯簡直太出色!”


    豬蹄……豬蹄……這裏頭……好像沒看到有豬蹄啊……


    首先動搖的人開始用筷子扒拉碗底,左翻右翻,然後確定濃湯裏沒有出現任何湯料。


    要不……就……嚐一口?


    誰知道下一道菜的順序會是什麽啊,要是再上來一道奇怪的,難不成他們整頓宴會都要餓著肚子等待麽?


    不會對視覺產生任何衝擊的豬蹄湯無疑是上來的三道菜裏最能為人接受的一個,被壓低了底線的客人們實在被周圍那些反應刺激的不行,女賓們為了把自己塞進禮服,更是有提前餓了半天肚子的,此時紛紛都按耐不住了。


    軟嫩爽滑的年糕合著湯汁一起送入口中時,那種溫暖的享受讓人幾欲歎息。


    這毫無疑問是最優質的米,新鮮的香味簡直讓人無從抗拒。加熱過的年糕柔軟到讓人不忍咀嚼,甚至能隨著舌頭的壓迫被擠成各種形狀。難得的是這樣柔軟的米竟然不會黏牙,它細滑到不像是一件加工品,吃不到任何粗糲的地方。


    年糕本身帶著澱粉微微的甜,配湯的滋味為了蓋過它的風頭,自然就調到格外濃鬱。光隻口感,就比奶油濃湯吃上去更加稠滑,那種從液體變為實質滑過舌尖的感覺非常美妙,濃鬱的肉香味混合柔軟的年糕,瞬間就充滿了口腔的每一個角落。


    豬蹄的味道是什麽?幾乎沒有人知道。


    但這道湯顯然是喝不出任何敗筆的,從質感到口味,甚至於跟原本無味的年糕的結合,都是如此的恰到好處!


    意識到豬蹄並非自己所想的客人們幾乎快要落淚了,對各種食材的偏見這一刻顯得如此不講道理。忙著吃年糕的眾人來不及解決桌上還有些許剩餘的兩道菜,放下筷子,剛才錯過了它們的姑娘們決定盡量挽回一些損失。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鹵鵝看上去半點都不像從圖片上看到的那樣可怕了。鵝頭已經被夾走,剩下的鵝塊從外表上自然看不出任何特殊。微微冷卻的鵝肉香味不再像剛才那樣濃鬱,但嗅覺些微的不滿足,哪裏比得上那種鹵汁在舌尖上煙花般迸濺的口感惹人驚歎?


    厚厚的鵝皮讓人嚼到停不下來,他們無暇去思考淋巴和脂肪,又或者這樣一塊肉帶著多高的卡路裏,鑽進肉絲裏的鹹鮮占據了他們的大腦,爽滑又有著足夠嚼勁的鵝肉咽下肚子,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盯向桌上那盤魚。


    魚腹和魚背上的肉已經被夾的差不多幹淨了,剩下和魚頭連接那幾個部位的肉,除他們之外的客人們也在有意避開這些地方。


    吃?還是不吃?


    魚眼裏含著一包水,亮汪汪的……如此誘人。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魚肉已經在嘴裏了。


    那種讓人忍不住卸下心防的感覺……如果他們能早一點想通,吃到的是魚腹部或者背上的肉,那該有多好!!!!


    社交軟件上還在活躍的人們忽然發現,好幾條他們剛剛才發表過評論的動態被陸續刪除了。


    n市名媛小甜甜剛發布不久的那條後悔來參加禦門席開業宴會的動態同樣不翼而飛,粉絲們又驚又怒,紛紛在她最近的一條動態下詢問究竟,懷疑她是不是因為剛才太直白的那條動態被人為難了。


    小甜甜沉寂了大概二十分鍾,然後發了一張俯拍的空碗上來,連帶幾張桌麵上留有殘羹的餐盤的照片——


    ——“豬蹄……雞爪……魚頭和鵝頭……非常棒。來一次禦門席吧。”


    不是吧!!!!


    底下頓時炸鍋,紛紛譴責她怎麽能背叛禮節和文明,吃下如此可怕的東西!


    然而戰火的硝煙還未成型,很快的,那些刪除了動態的賬戶就紛紛鑽了出來,開始吸引注意力。


    大同小異的照片,有些還帶著姑娘們美妙的自拍。


    各種像是在教堂裏懺悔的腔調,歸根結底總結成一句話——不是我方不掙紮,敵軍實在太狡猾。


    小甜甜站起身,一手挽著男伴的胳膊,一手提著絲巾,努力站直身體,用不經意的姿態拿絲巾遮住腰腹。


    肚子鼓起來了,禮服明顯繃緊。


    退場時的女賓們除了原本肥胖或者穿著寬鬆的,其餘人動作都和她差不多。回去後翻看著新動態下一大堆臭罵自己立場不堅定居然墮落了的聲音,小甜甜一邊委屈,一邊手腳麻利地把他們拖進黑名單裏。


    最該發怒的明明是她自己好麽?說錯話丟臉也就算了,吃這一頓,她得減多久才能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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