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少峰踏入禦門席的時候瞥到堂姐茅悅美難看的臉色時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哂。


    實際上不止茅悅美, 茅家跟著來的人臉色都挺奇怪的。茅先生似乎一點不知道家人的難堪, 一邊朝裏走還一邊麵帶喜色地介紹:“現在到年關了,禦門宴的位置越來越難訂。我也是直接打電話托小邵的關係讓他給我留了一個小包廂, 要不然咱們一家想進來,非得等到大年初一過了不可。”


    茅先生的二弟茅磊,也就是茅悅美的父親伸手試圖拉他的衣擺,目光四下亂看,壓低聲音勸阻茅先生的心血來潮:“哥, 吃個飯而已, 咱們在家裏還是去我們自家酒店都行,幹嘛非得來禦門席呢?”


    “你們不會到現在還沒來禦門席捧過場吧?”茅先生聽到弟弟的話愣了一下, 轉頭看去,發現後頭跟著的一大串弟弟妹妹們不自然的表情,立刻怒了,豎著眉頭教訓道, “謙虛好學和容人之量, 你們現在學會了哪個?!不如人有什麽可恥的?白首窮經,人家出色我們更要學習才是!跟你們說了平常要多出來吃吃優秀的餐廳學習經驗, 你們啊!一輩子就毀在心境上了!”


    茅少峰淡定地聽著父親訓小叔, 心中很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這麽些年也看清楚了, 茅家雖大, 枝繁葉茂的, 明白人卻著實不多。像他家二叔幾個, 這輩子將茅家的臉麵和自己的尊嚴看地比天大, 平時外頭聽到句某餐廳味道比茅家酒樓好都要氣上半天。從上次邵衍在邵家弄了一頓菜後,這些個自覺沒顏麵的家夥就開始盡量避免提到邵衍的名字。他們的心眼小到什麽程度呢?上次禦門席開業,茅先生有一些可以帶人入場參加的名額,可直到最後,愣是隻有鳳祁芳和茅少峰跟著去了。


    茅少峰早對這群親戚絕望了,他們也就是吃吃現成的本事,真讓他們管理茅家,一個個急功近利那樣,不把茅家敗了就是好事。


    茅磊被大哥罵了一頓,又不敢反駁,目光掃到禦門席裏的座椅陳設,隻覺得臉上燒得慌。


    在家宴上吃了邵衍那頓飯後,茅磊就覺得茅家真是把人丟了個幹幹淨淨。他完全鬧不明白他家大哥是怎麽想的,鬥廚輸了不說,還輸給一個從沒聽過名號的年輕孩子,一頓飯還能吃得樂嗬嗬笑吟吟,過後居然還不斷絕來往,實在是有病。


    之前挖苦諷刺得越起勁,現在看到邵家人時茅磊就越發覺得丟臉,他心想著禦門席早早倒閉讓邵家人趕緊回他們a市就好了,卻擋不住這三個字在s市越來越敞亮的知名度。今天他跟著茅先生來這裏一趟也是實屬無奈,約了那麽多回再不到場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可他心中卻是很不情願的,他在禦門席外頭就用自己x光般精準的視線左看右看,意圖從自己不喜歡的邊角處找出幾個可以誇大的缺點。


    誰知道剛一進門,火熱的就餐氛圍就撲麵而來,是他在茅家酒樓都沒有見識過的場麵。四周裝潢地古色古香,光線被保持在令人舒適的範圍內,頭頂環繞著似有若無的輕音樂,大廳裏一眼看去很少能看到空餘的座位,奇怪的是那麽多人居然也不吵鬧。茅磊視線所及之處,幾乎所有人都在悶頭吃東西。


    服務生認出了茅先生,從服務台裏繞出來親熱地招呼:“茅先生,您到了?邵小先生親自來的電話,包廂都給您預留著呢。”


    茅先生顯然不是頭一次來,態度也很是熟稔,樂嗬嗬道:“今天臘八,店裏有沒有上什麽新菜”


    一路朝裏走,服務員輕笑道:“新菜算不上,邵小先生今天一整天在廚房熬臘八粥呢。我之前偷偷溜去後麵看了一眼,香得夠可以的。粥從昨天中午就開始熬了,過會兒應該就能出來了吧?”


    “切——”隊伍中響起一聲不輕不重的嗤笑,前麵帶路的服務員沒聽到,茅少峰卻聽到了,轉頭看向滿臉不以為然的茅躍文。


    他眼神有點冷。在家裏這群人愛怎麽著沒人會管,可出來了還這副做派,丟的就是茅家全家人的臉。


    茅躍文的姐姐茅悅美是個能看眼色的,見狀連忙拉了弟弟一下。茅躍文還有些不服氣,拽著茅悅美拉自己衣服的手小聲道:“臘八節做個粥還興師動眾的,我們茅家多少年就在廟街那邊派鍋位施粥了。亂七八糟的米和豆子朝鍋裏倒下去煮爛,也至於搞成這樣……”


    這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想聽到的人輕易就能聽得清楚。茅先生臉色頓時有些不好,帶路的服務員回頭看了茅躍文一眼,笑容也淺了兩分,倒是沒有發怒,仍舊和顏悅色地說:“是啊,我之前也這樣想呢,一鍋粥哪勞動邵小先生親自出馬了?不過我們這些人沒見過世麵,總以為臘八粥就是豆子煮米了,剛才去廚房看了一眼,才知道不是那麽一回事呢。”


    茅躍文臉色一變,剛想罵他你說誰見識短呢,就見服務員推開麵前一扇包了綢的木門,笑眯眯轉開了話題:“茅先生,多寶廳到了。”


    他並沒有跟著進來,屋裏便隻剩下了茅家自己人,茅躍文看著茅先生陰沉的臉色心中惴惴不安,忽然便聽到茅先生洪亮的嗓音低聲道:“你回去吧,既然不想來,我也就不勉強了。”


    茅躍文愣了兩秒,他父親茅磊首先坐不住了,趕緊踹了他一腳:“你個沒眼色的東西!還不趕緊道歉!”


    “爸!大伯!”茅躍文不敢置信地捂著被父親踹到的位置,大聲道,“我不就隨口那麽一說嗎?!剛才那個服務員還指桑罵槐說我見識短,你們怎麽就沒聽到了?”


    茅磊都快給沉不住氣的兒子氣死了,這小子性格簡直是他的翻版,隻是更沒大腦些,平時老當被人打的出頭鳥,心裏有點什麽事情藏都藏不住。這種話在家裏說說也就罷了,出來還不知道收斂,簡直要把他氣死。


    茅先生卻懶得和他囉嗦,擺擺手道:“出去吧出去吧,以後不用跟我出來了。”


    這話一出立刻把茅躍文給嚇住了,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盯著茅先生就是不肯動。茅家這樣傳統的人家,他今天要敢走出這個門,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有進來的機會了。


    茅磊看了看大哥又看看兒子,趕緊給女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去主位撒嬌,自己抬手劈裏啪啦照兒子腦門打了幾下,怒喝:“丟人現眼的東西!出來淨惹你大伯生氣,還不滾過去做好!”


    茅躍文這才屁滾尿流地坐到了小輩的那一桌,縮在椅子上像隻鵪鶉。


    茅先生不過就是嚇嚇他,心裏雖然生氣,但總不能真的就把人趕走。見狀也隻是朝自家和稀泥的弟弟瞥了一眼,當做自己沒看到。


    ****


    廚房裏,邵衍搬出角落裏蒙著布的酸菜壇子,打開來後照著壇口嗅了嗅,吩咐徒弟們過來把裏麵泡著的酸蘿卜撈出來切片。


    蘿卜是他剛到s市的時候就醃上的,用的不是傳統醃菜的手法。深壇裏的蘿卜撈上來時看著雪白幹淨,水汪汪的仿佛擰一下都能滴出汁來,刀口到的地方自動就咧開了,那爽脆自然無需多提。田小田一邊吧蘿卜切成一指見方的薄片,一邊沒忍住偷偷吃了一口,酸味竄進嘴裏讓他渾身一個激靈,隨後蔓延開來的就是層層疊疊的甜和鮮香。


    “嘿!”他真是想不通怎麽什麽東西到了他師父的手上感覺就會變得那麽不一樣,手上卻不停,連續偷吃了有小半個,才被巡查的邵衍給發現了,狠狠打了下手。


    田小田摸著手討好地朝他師父笑。


    “別磨蹭了。”邵衍推了他腦袋一下,心中多少有些無奈。田小田聰明又會撒嬌,是他最寵愛的一個徒弟了,可有時候這個小孩子似的性格卻著實讓人受不了,“蘿卜一會兒要全部切出來,還要炒豬油渣呢,再等到下午,粥都要煮幹了。”


    廚房裏蔓延著的是桂花糖和臘八粥的香氣,角落的大鍋支起了好幾口,裏麵是正在慢火翻滾熬煮的粥。田小田想到自己上午在鍋邊嗅到的甜香,立刻不敢再磨洋工了,邵衍那邊帶著兩個徒弟將熬出豬板油的油渣盆子給抬到桌台上,起鍋下料。


    “師父!”田小田就在旁邊切菜,嗅到鍋裏蔥蒜濃鬱的香味時忍不住大聲問,“炒這個東西下粥不會太油了嗎?酸蘿卜已經夠了吧!”


    邵衍把油渣倒進好大一口鍋裏,旺火炒地劈啪響,把幹巴巴的肉裏剩下的油也煸出來一些後,才將一旁之前就已經調好的料汁倒了進去。液體和鍋接觸時發出一聲悠長的刺啦聲,香味滾入了豬油,一下子就變得讓人垂涎欲滴起來。


    田小田愣了幾秒,心想著我這蠢腦袋怎麽學不乖呢……也不等邵衍說話抬手就朝自己臉上啪啪拍了兩下,繼續切菜:“我廢話,師父您就當沒聽見了。”


    白生生水汪汪的蘿卜片鋪在盤子裏,頂上再撒上切得碎碎的泡紅椒絲和酸黃瓜絲,看去又引人食欲又漂亮。炒油渣的任務被徒弟接過手,邵衍又開始去拌昨晚熬出來的桂花糖。用處理過的桂花混蜂蜜糖漿還有邵衍新發現的國外的楓糖,不但味道複有層次感,香味也絕非單一的桂花糖漿能比的。等到豬油渣跟著出鍋,他到粥灶邊看了下火候,刷一下就把其中一個粥蓋給掀開了:“齊活!”


    屋裏的徒弟們愣了兩下,隨後開始齊聲歡呼。這一頓粥他們從昨天忙到現在,親眼看著邵衍將各種原料用不同的方式處理下鍋,耗費的精力物力絕不是平常的臘八粥能比得上的。鍋裏翻滾著的濃鬱的粥米甜香隨著升騰的水蒸氣開始四處遊蕩起來,邵衍取來勺子攪一攪,舀起一勺來,紫醬色的厚粥裏原材料幾乎都被煮化,順著勺子的邊緣大朵大朵地滑落。特選的八味原料不同時間下鍋,得到的效果也好的出奇,滾滾而來的濃香是將食材的鮮美激發到最高點的證明。


    “田小田,拿個保溫壺給我。”邵衍看了眼手腕上前幾天嚴岱川買回來的手表,已經快到中午了,“你舀一壺粥,桂花糖和鹹料都另外帶一點,一會兒打電話給我爸,讓司機過來拿一下,送去給嚴岱川。”


    嚴岱川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麽,好長時間在家裏都見不到人了,隻是經常會吩咐人給他帶回來各種各樣的東西——衣服鞋子裝飾品什麽的。難道年末的時候房產公司也會特別忙?這裏麵的門道邵衍是搞不清楚的。


    “哎。”田小田趕忙去了,他師父也不是頭一回這樣幹。田小田還記得自己在a市時見到嚴岱川第一麵的情景,那時候他師父可和那人一句話也不肯說呢,前幾天穿著簇新的衣服回餐廳之後就總是開始給人家送吃的了。


    田小田有些奇怪,他師父什麽時候開始戴手表了呢?以前都不戴的,難道不是因為不喜歡戴嗎?


    臘八粥被幾個高壯的徒弟聯手搬出廚房,一鍋放在店裏,一鍋搬到門口去。粥米濃鬱的香味頓時離開廚房,開始充盈更廣闊的空間。田小田搓著手,笑眯眯地揚聲道:“今天臘八節,禦門席感謝各位的捧場,邵小先生親自下廚煮的臘八粥,免費人手一碗。祝各位來年大吉大利,萬事如意。”


    眾人那個舒坦啊,大廳裏原本吃得興起的也放下筷子跟著鼓起掌來。這段時間隨著禦門席的紅火邵衍的手藝也給傳開了,他雖然帶著徒弟,可徒弟們弄的東西跟他總歸是有區別的。邵衍這兩個字現在就是禦門席的金字招牌,難得碰上他親自下廚一次,客人們大歎自己運氣好,一個個都激動地不成。


    粥配著小菜一桌一碗送上去,女人們還好說,慢悠悠地品嚐能品嚐好久。男人們吃到了合心意的口味,西裏呼嚕一下就倒沒了。小菜裏豬油渣和酸蘿卜不分上下地受歡迎。一堆人去問可不可以額外售賣的。


    搬走的另一個大鍋,則是邵衍吩咐拿到大廈樓下去分的。粥棚子前幾天就架好了,許多人還一直以為是什麽品牌要做營銷。他們看到有人把粥抬進棚子裏還覺得奇怪,等到後來上麵掛上了禦門席的臨時招牌,才跟見了魚的貓似的一擁而上。因為粥煮的不多,邵衍也就是送個高興,意思意思罷了。


    隊伍一下排開老遠,店裏的夥計們看差不多了,都去勸新來排隊的人下次再來。反應快排在前麵的一堆運氣好的路人領到熱乎乎的粥後在廣場上喝地跳來跳去——天啦!那麽好喝的東西真的隻是粥嗎!?


    禦門席這個名字大部分人也隻是聽說而已,那樣高昂的消費並非所有人都能走得進去的。大受追捧的餐廳到底是個什麽概念許多人其實並不清楚,菜嘛,再好吃不也就是那個樣?


    可是禦門席這一碗貌不驚人的臘八粥,卻完全顛覆了他們以往的認知。


    捧著碗喝完粥,許多人退回廣場邊緣,仰頭看向麵前的大樓幾乎聳入雲端的天頂,心中對禦門宴這三個總能在各種點評中看到的字眼,一時生出了數不盡的向往。


    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努力賺錢去吃上一回!


    既然是人手一份,那包廂裏自然也有粥的份額,茅先生這一屋子直接送進了一大盆。他們菜已經上地差不多了,全都是近期菜單上多出來的新菜,茅先生到這邊來本來就是衝著交流手藝來的,多數時間都在吃新口味,隻是有些總讓他念念不忘的味道,每來一次都會點上一回。


    禦門席最近的黃金筍炒得很熱,每日也限量隻供應一百份,通常都是老客戶才有渠道預定的,上午十一點多一般就沒有了。黃金筍是用胡蘿卜來做的,去了皮之後上下一般粗,拿高湯燉了不知道多久,難得的是蘿卜竟然也沒有被煮到癱軟失形。蘿卜外表看去沒什麽新奇,放入口中,卻嚐不到丁點胡蘿卜的原味,滿口都是肉汁的鮮香,配合上“金筍”軟糯豐富的口感,簡直搭配地叫人無話可說。這樣小小幾段手指長的胡蘿卜叫價便超過百元,茅先生吃了自己那一份,琢磨老久,也吃不準這到底是怎麽做的。


    他心中歎息,想著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接手茅家酒樓之前一直被父親稱讚天資過人百年難遇,學菜自然非常迅速,也很能舉一反三。但百年難遇的天才碰上千年難遇的天才,茅先生也隻能看著自己空空的盤子望洋興歎。


    金筍就訂到幾份,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小輩那邊隻分到兩盤,零零一數堪堪夠六段,一人一段是分不下來了,隻能切小了再均分。茅躍文剛剛說過看不起邵家的話,眼見兄弟姐妹幾個分菜分得那樣難看,撇撇嘴就扭開了頭。茅家看他不順眼的不是一個兩個,見他死撐著麵子,幹脆就不給他留了。茅躍文一開始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就是一旁胡蘿卜麽,得多沒見識才會覺得稀罕啊。可等到後來桌上吃到了這份金筍的人一個兩個都表現出十足的陶醉之後心中立刻就後悔了起來,可這個時候哪還有他的份啊。


    茅悅美隻好把自己的那一份又切開一半給弟弟,茅躍文一副不稀罕的樣子吃進嘴裏,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他立刻就理解了大家剛才為什麽會露出那樣驚歎的表情,軟糯的胡蘿卜用舌頭一抿就會化開,甜呼呼地敷在舌頭上,鮮美的肉汁充盈了整個口腔。


    怎麽會那麽好吃!


    他一邊麵上還強裝骨氣,一邊手裏毫不含糊地開始吃起其他菜來。鹵水鵝肝肥厚香濃、脆皮海參軟糯膠甜、香煎花膠口感豐厚,鮮味也比提升到了極致,讓人悶頭吃得停都停不下來。


    臘八粥被送進包廂後大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端菜的服務生,服務生笑著將禦門席臘八節送粥的事情給說了,放下配菜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茅先生等他離開,立刻起身觀察這盆粥,粥已經被熬出了精華,上菜過程中微微冷卻的粥油厚實地蓋在上麵。茅先生撥開那層粥衣,被鎖在裏麵的鮮甜味才得以被解放出來,瞬間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小菜是一疊酸蘿卜一疊色澤濃豔的……肉?和一碗金紅色的裏頭帶著小桂花瓣的糖漿。茅先生夾了一塊酸蘿卜放進嘴裏,嚼了好久之後才咽下去,看向小桌上的晚輩們:“都過來盛一碗,臘八節的,討個好彩頭。”


    茅躍文本來是不想去的,但一邊擔心自己又因為要麵子錯失美食,一邊又害怕茅先生會覺得他死教不改,灰溜溜過去盛了一碗,也不敢夾小菜,朝碗裏舀了兩勺糖漿就回去了。


    就是這碗粥!


    茅躍文盯著碗撅嘴想,就是你害我差點被趕出去。


    桂花糖和豆米的清香結合起來,光味道嗅起來已經不俗。他看了看周圍,自己淺淺抿上一口,濃稠的粥帶著食材混合後特有的香氣滾進口中,熱、燙、甜,桂花和楓糖層次分明的香也奪目地很。


    茅躍文想到自己進禦門席時說的話,低著頭坐在位置上不吭聲了。


    茅先生瞥了他一眼,看他被打擊成這樣,心中也很有些無奈。小孩子從小就要教會懂得天地有多廣闊,一味自視甚高,茅家絕風光不過這一代了。


    *****


    嚴岱川帶著一群人從會議室出來,恰好碰到剛出電梯的邵家司機,看到對方手上拎著的保溫壺時他眼裏就帶上了笑意。


    “啊喲~”王非木這些天過來和他談高向影視海外發展的計劃,幾乎天天都呆在公司裏,有幸見過了幾次嚴岱川受到的優質待遇,又是眼紅又是打趣,“你家寶貝又給你送吃得來了?”


    嚴岱川眼裏的笑意褪去,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邵衍是我表弟。”


    王非木撇撇嘴,心說嚴岱川這種成天要死不活的性子,怎麽就能走這種狗屎運。別人家的表弟什麽樣,他自己家那一兩個都是討債鬼。也不說別的了,給他個這樣的老婆,漂亮會玩性格對口味,還能做一手好菜。


    美得跟做夢似的。


    嚴岱川讓人帶邵家的司機去休息,他對邵家的人都要親熱客氣些的。自己親手拎著保溫壺開始趕人,一群下屬卻都不肯走,嚷嚷著不肯讓嚴岱川吃獨食。嚴岱川板著臉都想罵人了,眼見蹭飯無望的眾人這才滿心不甘願地離開。


    回到辦公室,轉開保溫壺蓋子的時候嚴岱川心裏暖洋洋的。


    看到裏頭盛著的臘八粥,嚴岱川愣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什麽日子。粥的香氣撲麵而來,他轉頭看向窗外稍顯陰沉的天,密集的雲層之後是久不露麵的太陽,他陰雲密布了幾天的胸口不知為何也敞亮了起來。


    一早上沒時間吃飯,他開蓋子的時候直接拿手吃了一片酸蘿卜,酸甜爽脆的口感他滿口生津,肚子頓時就咕咕叫了起來。


    楓糖他是不會看的,嚴岱川直接把豬油渣和酸蘿卜倒進粥裏攪合攪合,送進嘴裏時煮到稀爛的蓮子紅豆層層化開,肉汁滿滿的油渣和爽口解膩的蘿卜混著粥一起咀嚼,好吃到無法形容。


    進來送文件的助理打開門就嗅到這股味道,雖然一直強迫自己目不斜視,餘光卻從頭到尾落在吃得香甜的嚴岱川身上。他放下文件,回頭的步子一下比一下慢,盯著被嚴岱川放在一邊沒動的楓糖,臨出門前才壯著膽子開口:“嚴……嚴董……那個你又不吃,能不能……”


    嚴岱川掀起眼皮看他,和難得大膽子的助理對視了片刻,抬手將沒動過的楓糖朝自己攏了攏,淡淡回答:“不行。”


    助理堅持站了一會兒,喪氣地走了。


    一壺粥稱著恐怕快有一斤,嚴岱川專心致誌地一下就喝地差不多了。肚子有點撐,他抱著保溫桶踱步到窗邊,低頭望著路麵上那些因為天氣寒冷攏著衣服迅步疾走的路人,心中忽然有一種自己現在特別幸福特別溫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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