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午後, a大冬季枯黃的後山草坪, 邵衍剛去過圖書館,抱著兩本英文字典朝著小教室的方向走。


    他腦海中還在重複剛才在背誦的morning、hello和bay, 二十六個字母在他看來簡直長得一模一樣,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們為什麽如此狂熱地學習這種蚯蚓字法,但入鄉隨俗,再怎麽抗拒邵衍也還是要考試的。


    第一次月考英語得了五分這件事情讓從來不知道輸字怎麽寫的邵總管感到很羞恥——就那五分還是教授看卷麵整潔贈送的,至少試卷最上方邵衍的中文名字寫的還是頗為工整漂亮的。


    孔悅滿臉頹喪地跟在他身邊, 李立文他們看起來也很疲倦, 在圖書館裏溫習了半個小時後邵衍還是會把hello寫成holle,這種事情放在一個進了大學的年輕人身上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怎麽就是背不會呢?h-e-l-l-o, o和e差別太遠了,讀拚音也不至於老是寫錯啊!”李立文看著邵陽,目光就像看著祠堂裏擺放著的列祖列宗。


    拚音自己也不會啊。邵衍麵無表情:“差別哪裏很大?明明一模一樣。”


    孔悅抬手製止他說話,繼續聽下去她會被氣死:“不要強詞奪理, 今天你要把二十六個字母每個抄二十遍, 剛才教你的三個單詞也要抄二十遍,明天我們會檢查, 聽寫三次以上, 絕對能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碰運氣寫對的。understand?”


    邵衍沒聽懂, 麵帶迷惑:“什麽?”


    “……”孔悅勉強扯了扯嘴角, “意思是:你明白了嗎?”


    “噢。”邵衍點點頭, 猶豫了片刻, 忍不住討價還價, “我沒時間寫那麽多。我要帶徒弟、運動、練字和看書。”


    “啊哈~”孔悅笑吟吟地湊近他,滿臉讚賞地點了點頭,隨後才猛然恢複了冷臉,“你在跟我開玩笑?已經學期末了,你上周月考隻考了五分,你以為作為副班長,我能繼續看你考下一個五分?”


    邵衍對女孩一向寬容,聞言隻是好脾氣地要求:“能別再提五分了嗎。”


    孔悅笑地很嬌俏:“也許可以吧。等你下次不考這個分數的時候。”


    邵衍看她甩著馬尾逐漸離開的驕傲背影,拍了拍書脊,情緒難得地有些挫敗。來到這裏之後他總是遇上各種各樣的困難——科技、社會製度、貨幣、文字、禮節等等等等,然而從沒有什麽困難能比得上學習,外語必修課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教授站在講台上唱詩歌。在這裏他仿佛又重新變成了那個目不識丁的文盲,從前幾十年的苦苦積累的知識全無用武之地,他甚至發現現代的曆史上根本不曾出現過自己熟悉的那個王朝,那些過去鐫刻在他的記憶裏,也隻有他一個人明白其中珍貴。


    李立文有點怵孔悅,實際上班裏的男孩在風格潑辣的孔悅麵前都不怎麽抬得起頭,等到人走遠之後才湊近邵衍抱怨:“我真受不了她了,成天這個也要管那個也要管,跟我媽似的。”


    邵衍古怪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兩圈,看地李立文退開兩步,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怎麽了?”他忍不住問,“你幹嘛這樣看我?”


    邵衍隻是想到了這小子平常黏在孔悅身邊求抄作業時的狗腿樣,結合現在的抱怨,對方的口是心非讓他都懶得戳穿了。


    “衍衍!”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邵衍轉過頭去,就看到邵文清拎著一個單肩包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發現邵衍注意到他後,邵文清的表情有些期盼又有些尷尬,試探朝前走了幾步,他抬手揮了揮:“嗨。”


    hi怎麽拚來著?h-i還是h-l?邵衍腦袋裏瞬間閃過這個巨大的難題,點頭回應的姿態就顯得格外心不在焉了起來。


    邵文清以為對方還在生自己的氣,遲緩地停住了腳步。他帶著歉意的目光落在邵衍身上,將對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過去。


    對方穿著一套很普通的休閑搭配,筆挺的襯衫、灰色的寬鬆v領背心和同樣淺灰色的休閑褲,常見的學生風打扮卻讓邵衍穿出了與眾不同的氣質,身材和外表每一處微妙的優勢都讓他看起來鶴立雞群很多。他挽著袖子,手腕上露出一隻手表,黑色的運動電子表款式,一個邵文清絕對不會光顧的中端牌子。這塊表頂多隻要幾千塊,但在邵衍身上,卻有著不下名品的質感。


    真的和從前完全不同了,不論是外表還是本質。從前的邵衍是絕不會讓這些便宜貨上身的,邵文清甚至記得最近一次的邵家聚會上對方搭配著滿身梵克雅寶溫斯頓風光亮相時的場景,白膩的胖子和閃耀的珠寶分不清哪個更占風頭一些,但毫無疑問,給人看上去的感覺絕對稱不上舒適。反觀現在麵前這個人,最樸素不過的穿搭,甚至站在那裏不用多說一句話,就會給人帶來耳目一新的視覺享受。


    他攤開手,因為之前把廖小龍帶到聚會的事情對邵衍道歉:“之前的事情……對不起。”


    那次的事情最終落幕地非常難看,廖小龍傷得很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醫生說他渾身都遍布著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淤痕,顯然被可怕的施暴者十分密集地虐打過。送到醫院的時候他下巴脫臼、五官脫形、頭部輕微腦震蕩,滿嘴都被塞滿了□□。所幸因為下巴脫臼的關係嘴裏的□□並沒有被吞進肚子,但為了保險起見醫生們還是給他洗了胃,吃了好大一遭罪的廖小龍可憐極了,躺在病床上吸了三天氧,每當邵文清和邵家父母試圖問起那天包廂裏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他都表現出異常的恐懼。


    邵文清覺得應該是最後到包廂找邵衍的那個男人狠狠打了他,對方人高馬大,滿身戾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說出對方的存在後邵玉帛就開始著手調查,然後慢慢的就沒了下文,直到知道了這件事的廖小龍父母開始對邵家發難。


    那之後便是長久的家庭戰爭。廖小龍和廖和英私下有著合作,廖和英承諾廖小龍隻要能讓邵衍染上毒癮,就會持續供給廖小龍花天酒地的資金。可是這份合作的簽訂是在隱瞞廖家的前提下簽訂的,廖家老爺子和廖小龍的父母從來隻有恨不得他離這些是非遠一些,怎麽可能會同意讓廖小龍用毒品再去害其他人。廖小龍住院之後這件事情當然也瞞不住了,他的父母在醫院裏和邵文清父母吵了個天昏地暗,廖和英和邵玉帛顯然處於下風。


    最後的結果是廖家老爺子親自打電話到邵家狠狠罵了廖和英一頓,廖和英再怎麽道歉都無濟於事。和廖家吵完之後夫妻又開始了內部爭吵,互相責怪都是對方的計劃不夠周密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戰火倒是沒有波及到邵文清身上,但夫妻兩個卻因此分房了。


    父母的矛盾讓邵文清很兩難,但在這種問題上他從來沒有話語權。這些天他都呆在醫院裏治療被廖小龍手下推倒的摔傷,諷刺的是,他治療摔傷的醫院,竟然恰好就是邵衍進的那家,連病房都在同一層。


    他無可避免地因此開始回想當初來探望邵衍的情景,越想就越沉重,終於明白到了自己和邵衍的關係當中已經裂開了一條無法彌補的鴻溝。


    沉默站在那裏的邵文清看起來可憐極了,對這個之前在醫院裏碰到過,後來又經常到學校裏找邵衍的“哥哥”,邵衍的同學們還是很熟悉的,見邵衍還在出神,李立文忍不住撞了他一下,擠著眼睛問:“你跟他之間出什麽矛盾了?怎麽不理人家?”


    邵衍這才反應過來,然後莫名其妙地看了邵文清一眼,他完全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跟自己道歉,於是轉身就走。


    邵文清心裏一下急了,抬步想追,忽然出現的女聲卻一下叫停了他的腳步。


    “文清!”衛詩在不遠處踮著腳對他招了招手,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淺咖色的雙排扣風衣,高跟鞋靴筒很長,貼著腿的弧線直接隱沒在了風衣的下擺裏,一頭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在發尾燙了弧度不太明顯的卷,眉清目秀甚是好看。有資金修飾打扮自己的女孩看起來比從前更有魅力了,不論是商標隱沒在織料裏的大牌圍巾還是限量版的品牌外套,她顯然過上了自己一直以來不斷追求的生活。


    衛詩的聲音又甜又嗲,碎步跑近後一下撲進邵文清懷裏,扭著身子撒嬌:“你好討厭,明明說好和人家一起吃中午飯的,怎麽又去圖書館了。知不知道人家找了你多久?腳都跑痛了。”


    “啊……對不起。”邵文清環著她,猛然想到衛詩之前和邵衍的糾葛,整個人一下子就僵住了,下意識扶著女孩站好,有些為難地說:“……你先別靠我身上。”


    “怎麽了!?”衛詩皺著眉很有些不高興。


    邵文清越過她遠遠看向邵衍,被衛詩打了一下岔的功夫對方已經走開很遠了,時不時和朋友們說話偏過頭,白皙完美的側臉映著頭頂的陽光仿佛在發亮。


    看他出神,衛詩也不敢無理取鬧了,小心翼翼地問:“你在看什麽?”


    邵文清回答:“邵衍。”


    “邵衍?”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刻意埋藏到心底深處的記憶瞬間清晰了起來,衛詩笑地有些不自然,“他怎麽會在這裏?我沒看到啊?”眯著眼朝前看了好久都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她這才安心了一些,撥弄著發尾問:“他是不是因為我來找你的麻煩了?”


    邵文清翻了個白眼,事實上從衛詩答應了他的追求後他對對方的耐心就開始遠不如前。曖昧期和戀愛時的衛詩在性格上差別很大,會發脾氣、會無緣無故冷戰、會主動開口讓邵文清買什麽什麽東西。邵文清不喜歡被拉著逛街,因此直接給衛詩辦了一張副卡,誰知道隔天就收到消息說衛詩刷掉了三十萬。邵文清嚇了一跳,查賬單的時候才知道全都被刷在珠寶店裏了,衛詩買了一顆三克拉大的鑽石吊墜,還來問他款式選的好不好看。邵文清原本以為這隻是偶爾為之,結果接下去的幾天她天天十好幾萬地刷,邵文清也不過是個領零花錢的,這種買法哪裏承受的住?沒多久就把副卡給停了,衛詩跟他鬧他就冷處理。幾次之後擔心邵文清真的跟他分手的衛詩終於消停了。


    男人的通病就是越得不到的越好,加上衛詩這麽個性格,呆久了邵文清就很有些看不上她,對她的關係一天比一天冷淡。此時聽她問的問題隻在心裏嗤笑了一聲,連答都懶得答,琢磨著給邵衍賠罪的事情徑直就走了。


    衛詩在原地咬了咬嘴唇,眼睛裏盈滿了不甘。她長得漂亮,身邊總聚集著大批的追求者,但沒有一個能像邵文清這樣有豐厚家底供她大肆揮霍的。戀愛一段時間,吃到嘴的男朋友對她越來越冷淡,這在衛詩的感情經曆中是從未有過的。換了別人她早就提出分手了,若即若離的感情也是很能吊男人胃口的。但對象換成邵文清,她卻偏偏不太敢這樣做,邵文清對她的耐心似乎因為她之前的鬧騰正在漸漸消失,衛詩很擔心自己哪天提起分手對方真的會順勢結束這段關係,於是最近的作風也開始格外順從起來。但即便如此,邵文清對她的好也遠不如從前了。


    她不禁去思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邵文清的不在狀態卻突然讓她有了一個之前從未生出過的猜測。


    不會是……邵衍在他麵前說了什麽吧?


    越想衛詩越覺得有可能,邵衍之前追自己追地那麽癲狂,住院之後卻忽然斷了一切和自己的聯絡,因愛生恨是很有可能的。邵衍跟邵文清關係再不好,也是一家出來的兄弟,他要是在邵文清麵前總說自己的壞話,局麵對自己來說無疑是很不利的。


    *****


    廚房裏轟隆隆作響,一群徒弟們正在學習新菜,邵衍指尖翻轉著邵家酒店開業的股東邀請函,嘴唇翕動——他在背單詞。


    這一幕在很多人看來尤其的高深莫測,徒弟們各個不敢言語,反倒越發放輕了不必要的雜音。雖然論起年齡他們每個都比邵衍大上不少,但對歲數比自己小的師父,徒弟們還是很敬畏的。廚師界的師承關係遠比圈外的要牢固,也許是這片土地的文明也隨同著古老的烹調技藝被一直認真承襲下來的原因。師父就是師父,拜師前要磕頭敬茶,拜師後要以父相待,忘恩負義是要被業內同行戳脊梁骨的。就連趙韋伯那麽有野心的人,邵老爺子在世時也不敢違背師父做什麽出格的事,更別提邵家老店留下來的這群廚師們各個都比他踏實了。邵衍的馭下手段本就一流,加上滿身都是讓人受用不盡的真材實料,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擁有的這一切,但這已經足夠讓人對他歎服有加了。


    邵父進廚房視察一圈,發現兒子嘴裏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什麽,便走近一些想要把他叫回神,手才伸過去,他便瞧見了邵衍正拿著的東西。


    一把搶下來,看了眼結尾處的到場日期,他沉下臉冷笑:“請柬發過來了?”


    邵衍被打斷背誦又忘了hello第二個字母到底適合e還是o,情緒便有些煩躁,揉著頭發低低嗯了一聲。


    邵父隻當他又回想起了被邵文清騙去欺負的事,氣鼓鼓地拍著兒子肩膀鼓勁:“你放心,爸這次肯定給你出一口惡氣。老虎不發威真把我們當病貓了,居然敢算計到你頭上。你那酒釀地怎麽樣?”


    嚴岱川帶回來了很多壇雪水,最後弄出來的酒都被邵父放進了低溫冷庫,邵衍算了算時間,出酒大約也就是明後天,於是點頭:“能趕得上禦門宴。”


    邵父這些天淨忙著折騰禦門宴的事情了,原本他們打算延緩腳步慢慢來的,可是邵文清把邵衍騙去□□欺負的事情真的惹惱了邵家父母。原本不善與人相爭的夫妻倆氣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覺。邵衍把在□□裏發生的事情都跟父母複述完,當然略過了自己打人的那部分,說出口的廖小龍想強迫他吸粉之類的事情讓邵父簡直想直接拿刀去邵家狠狠捅自家弟弟一道。在商場浮沉了那麽多年,邵父自然很快就明白到對方這樣處心積慮的構陷到底是為了什麽——不就是股份嗎?為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邵玉帛竟然生生要把親侄子推進火坑!


    原本連邵衍摔傷都不敢將弟弟想得太惡毒的邵父直接絕望了,他不是任人挑釁不懂回擊的蠢貨,邵玉帛挖坑給他兒子跳,他就絕對要在那之後讓對方摔個更大的!


    邵家酒店要開張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a省,集美食與奢華住宿於一體的酒店無可避免地還是率先打了美食招牌。挖到手的趙韋伯作為新酒店的“形象大使”奔走於各大媒體之間。他本就是邵家除邵老爺子之外的另一塊活招牌,酒店的宣傳有他相助自然也就如虎添翼。邵家餐廳和邵父手上的“禦門席”已經割裂了關係,禦門席的火熱短期之內隻體現在a市內部。


    在a省大範圍內,邵氏美食的招牌還是很好使的,被各種廣告媒體客戶端反複推送的邵家第一家奢華五星級度假酒店落成的消息短短幾周之內也變得廣為人知。不少人都表示很想來a市品嚐一場正宗的邵家美食,更何況官方消息也說酒店開業當天在後廚掌勺的會是邵老爺子最倚重的得意弟子,趙韋伯現在親自動手下廚的機會也開始越來越少了,這樣的好機會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采購食材、聯係媒體、檢查請柬、準備場地等等等等,為了籌備開業當天的宴會邵玉帛和趙韋伯兩個人簡直忙得腳不沾地。邵家酒店收費高昂,開業當天會慕名捧場的自然也是非富即貴,這些人都是一點怠慢不得的,招待好了酒店的風評整個都能上去,a市經濟發達,五星酒店甚至設備超五星的酒店都有好幾家,如果沒有美食作為噱頭,邵家這個酒店日後肯定會被埋沒在茫茫的市場浪潮當中。


    因為近來家裏矛盾不斷的關係邵玉帛整天都陰著一張臉,好容易使盡手段拿到了酒店的最大掌控權,再看著各處充溢著的對邵氏酒店的期待聲音,好容易忙得差不多的邵玉帛心情總算鬆快了一些,就連廖家那邊的責難都變得微不足道了起來。這是邵玉帛上台後率眾打的第一場戰役,隻要能漂漂亮亮收官,日後在集團裏他的威信就會大大增加。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直到酒店開業的幾天前,助理戰戰兢兢敲門進了辦公室。


    “邵總……”助理小心翼翼將一份名單放在了桌麵上,“這邊……有幾個客人……說自己大後天來不了了。”


    邵玉帛原本還在瀏覽文件,一聽這話頓時就愣住了,他抬頭看了眼助理大氣也不敢喘的模樣,劈手將文件給劃了過來,一看上麵的名字,頓時眼前一黑:“怎麽回事?!這都是重要客戶,有沒有電話聯係過?!”


    名單上有三個自由美食家以及好些長期光顧邵家的老顧客,都是手上有無數資源極具影響力的,邵玉帛原本都暗自為他們安排了開業當天媒體采訪的出鏡機會,可這些人怎麽忽然就不來了!?


    助理舔了舔嘴唇,從兜裏掏出一個燙金的信封遞了過去。


    邵玉帛接過一看,這個信封製作精美,封口還封上了一朵梅花形狀的粉蠟,外殼的字體古意十足,最上方印著三個不大卻醒目的小字——禦門席。


    他心中一下生出了不好的預感,指尖顫抖著將信封拆開,裏麵是一張和信封風格類似的卡片,細長的,底色飄滿了淩亂的花瓣,上麵用小楷密密地寫了兩排詩,右側是一句邀請,大意是禦門席全新推出招牌禦門宴,恭請各位光臨雲雲。


    “……就這個?!”邵玉帛心中啼笑皆非,一把將卡片擲在了桌麵上,難以置信地問,“就為這個,他們全都不來了?”


    “禦門宴的開放時間跟酒店的開業時間有衝突,所以他們說來不了了。”助理婉轉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兜裏的手機輕響,他拿出來一看,麵上的表情更加艱澀:“王老和魯先生也說不來了。”


    “媽的!!”邵玉帛氣急敗壞地拍桌而起,指著助理破口大罵,“你怎麽跟客戶那邊溝通的!會不會辦事!”


    助理也覺得委屈,客人來不來本就不是他們主觀能控製的事,邵玉帛罵了他一會兒自己也覺得沒意思,火大地拂袖而去,卻沒想到這些波折才隻是剛剛開始。


    仿佛隻是一夜之間,有關於禦門席推出禦門宴的消息如同被春風吹拂開似的,迅速遍布了a省甚至全國各處。


    雜誌、電視、報紙等等渠道,仿佛雨後春筍般冒出了無數與禦門席相關的消息,前些天還在熱烈討論邵家酒店的各種美食網站轉頭就開始對禦門席大肆誇讚。邵玉帛的手沒那麽長,頂多能讓人替他們賣力宣傳,卻不能阻止他們替禦門席那邊說話。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伴隨禦門席推出禦門宴的同時,邵家兩兄弟的恩怨情仇也被老調重彈再次提起。要是僅作為品牌推廣,禦門席的消息顯然不會被炒得如此火熱,可有了豪門爭鬥做鋪墊,坊間各路人馬自然都興致盎然起來。類似專題甚至登上許多省外著名八卦周刊。


    邵父顯然打算和弟弟撕破臉了,再不談什麽日後好相見的奢念,炒作事件的發展更叫邵玉帛始料未及——各種邵家舊年的人脈親緣都被挖掘出來,尤其是趙韋伯叛出大房加入邵氏集團這件事,更是被拿做大炒特炒,各種似真似假的□□叫許多邵家美食的忠實支持者瞠目結舌。他們之前還不明白為什麽本在老店工作的趙韋伯會變成集團酒店的代言人,趙韋伯和大房太太趙琴的親戚關係曾經也是廣為人知的,照理說在分家後他該跟大房一路才對。前段時間他在各大雜誌活躍地很,現在自然也變成了比邵玉帛還要焦點的人物,名聲一夜之間就不好聽了。


    忘恩負義、嫌貧愛富的帽子跟不要錢似的扣了下來,他帶走那些原本在邵家老店任職的徒弟們的事情更是被廣為詬病,不管是作為親戚還是合作夥伴,他的這種做法都毫無疑問太絕情了一些。要不是邵家大房還留有後手,邵家的那些老店絕對等不來改名禦門席的這一天,說不定沒多久就垮了。


    與此同時,拿到邵家酒店宴會請柬的很多老顧客們也紛紛表示自己沒法到場,短短幾天時間情勢急轉直下,有關趙韋伯和邵家的醜聞更是成為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烏雲,籠罩在邵氏集團上空。


    緊急召開的股東大會不歡而散,以廖河東為首的一群股東向邵玉帛發難,並提議重新考慮邵家酒店業日後的主要負責人人選。


    未開業的酒店頂層辦公室內,趙韋伯盯著電腦一動不動,屏幕上正在播放b市的每日午間八卦新聞,穿著短裙的女主持人聲音含笑,出口的字眼卻一個比一個咄咄逼人。


    他握著鼠標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要是早知道邵幹戈他們能捱過去那一遭,他絕不會為了向邵玉帛表忠心而把事情做得那麽絕。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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