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夥計和店主都醒了,都在忙碌著。


    片刻,後院門“吱”一響,出來一個中年人,老板見他出來,笑著過來:“這位客官,有事?這時天早,您就要出門?”


    錢敏一笑,說著:“我家公子頃刻就要出門,左右有沒有馬車?要雇著一輛馬車過來著,還有,帳房結算下!”


    老板略一怔,笑著:“有,當然有,張三,還不趕緊去給公子找個馬車?”


    說著又請了錢敏坐,結算著銀子——二兩三錢!


    過了片刻,馬車才來,卻這時後院門“吱”一響,又出來一個人。


    隻見這人戴著銀冠,身著青袍,披大氅,穿著長靴,黎明的光中,臉上還帶著晶瑩的光,看上去很年輕,隻是似剛哭過,眼有些紅腫。


    王少雲到了外麵,見得錢敏和車夫已在外麵等著,也不驚訝,走了出來,上了馬車,對著車夫說著:“去忻水西河岸,有青羊銅像的那處河堤上。”


    車夫雖覺得奇怪,但也沒有說什麽,驅使著馬車朝王少雲說的河堤上去。


    這裏距離著不遠,一炷香時間後就出了城門,雖有守衛檢查,但隨手塞了十幾文錢,他們也就直接放行。


    不一會,就在指定的河堤上,停了下來。


    河岸上大風獵獵,地麵被凍的僵硬,不遠處忻水河的水淺了一半,這很正常,這是冬天,到了春暖花開,就水大了。


    錢敏和王少雲兩人下車,付了車夫錢打發了他,車夫也不在意,心中暗中覺得文人都是神經,這樣的天,還上河堤吹風,不過這不關他的事,得了錢,就駕著馬車,哐當哐當的奔了回去,一刻也不想多呆。


    見馬車走遠,王少雲朝河堤上走去,錢敏也自當跟上。


    河堤上,王少雲披青色大氅,隻是看著,身後跟著錢敏,望著下麵連綿的鄉田,流經河水在幽暗枯萎的蘆葦叢中流淌著,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王少雲毫無表情,向前凝視一會,又看了看遠處:“你看這處河堤如何?”


    “不是很好,公子。”


    “那我們繼續走走!”王少雲皺了皺眉,這些天還沒有找到一處理想河堤,真是讓人不快,王少雲這樣想著,步伐沒有停留,朝更遠而去。


    行了一段路,隻見一處壩,高六丈巍然聳立,用堅石疊之,城牆依此而建,從這處河堤上望去,真是威武雄壯。


    不止是城牆,就是河堤,也是寬大堅固非常,就是馬車在上麵奔跑也不會覺得擁擠。


    在河堤向下看,整個府城,連同城二十萬畝良田,都在其中。


    錢敏見了,眼中泛起異光,連連說好:“恭喜公子,終於找到了。”


    “嗯。”王少雲應了一聲,表情似哭似笑,沒有半點喜色,繼續上前,就見得一個巨大的記事碑。


    “這就是紀公碑了!”一句話說著,王少雲這才轉過臉來,喟然一歎。


    錢敏雖是江湖人,殺人如麻,早就鐵石心腸,這時心上還是一震。


    紀子英是本地政聲卓著的名吏。


    自知縣到知府,勸桑養蠶、清理政治,禁商短秤,開廣學,境內肅然,家家夜不閉戶,是個名臣,但最著名的就是眼見這堤。


    紀子英勘查河道水位漲落,把衙門設在工地,巡視工地,花費三年修建成此堤,可抵禦百年洪水,僅此一項,恩澤萬民,就可使當地人為他修了一座活祠,隻是隨後紀子英被魏侯以“貪婪不法”之罪殺掉,紀公祠因此而廢。


    不過當年記事碑還在。


    摸著這碑,王少雲似哭似笑,過了良久,圍著轉了一圈,又拜了一拜,才說著:“我們回去吧!”


    “是!”錢敏應著,主仆二人漸漸離去。


    水府


    沂水河水流平緩,兩岸都有城鎮,人口密集,頗為繁華,綿延三百裏,又有十六條分支,這水府就是一方中樞。


    時到現在,水府已有一萬水軍,分治十大將軍,漸漸威嚴日盛。


    水府中間是一個高台,上有一個珊瑚明珠寶座,這還是當年委托了人類雕刻鑲了上去,水伯對此非常看重。


    宮中此時,明晃晃的燈柱高照,鑼鼓聲聲,絲竹陣陣,非常悅耳,正是在演練著歌舞,由幾個夫人在指揮。


    而河伯並在上麵端坐,正和幾個夫人在欣賞著,心中大是滿意。


    就在這時,隻聽“轟”的一聲,整個宮殿都在震動著,外麵驚天的巨浪衝擊著平整,整個宮殿籠罩在陰沉晦暗黑暗中。


    水伯猛的一驚,卻立刻身上一震,巨大的光環照耀,整個宮殿猛的浮現出了一座隱隱的大陣!


    這座大陣緩緩旋轉著,層層光符流動,隻是片刻,就將著這異常鎮壓了下去。


    當晦暗消除,光明重現,水伯臉色略有點蒼白,笑的說著:“沒事,各位夫人不要懼怕!”


    正說著,卻見一個夫人指著高台,手指都在哆嗦,水伯有些納悶,回過去一看,頓時變色,發出一聲咆哮。


    隻見珊瑚明珠寶座塌了一片,枝枝珊瑚落下,散了一地。


    這是大不祥之兆!


    直到咆哮聲停止,水伯才從狂怒中醒悟過來,這時才發覺幾個夫人都暈了過去,而附近的水兵水將都伏在了地上。


    水伯這時卻顧不得它們,又取出了寒犀鏡。


    默運神力,鏡麵上金光大作,鏡麵飛速的掠過無數的景像,隻是始終一片模糊,照見不得清晰。


    河伯在高台上來回踱了幾步,突命令著:“來人,派人監看王存業,有什麽動靜,立刻報給我知!”


    雖王存業顯示不是大劫中心,卻有些關聯,這時也許嚴密監督這人,可找出大劫的來龍去脈。


    魏府


    魏府雖是侯府,實就是小王宮,前後花了二十三年,宮禁森嚴,和兵營相連,百年鬆樹竹林楊柳掩映間,雖這時冬天,顯的寂寥肅殺,但還是勝景。


    魏侯這日酒宴後,有仆人點著香,又伺候著脫了衣裳,聽著外麵風聲和下雪聲,魏侯躺著,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心中萬種思想而過。


    就在迷糊中,突見一個青年進來,卻是紀子英,和當年一樣,戴著金冠,身穿青衫,長袖翩翩,身形挺拔,麵如滿月,真是有著出塵之姿,手裏還拿著一枝梅花,對魏侯一笑,說:“貴人好眠,不過此時當醒了,真真是大夢一場啊……”


    “你又感慨了,多愁善感!”魏侯起身,笑的說著:“這是送給我的吧?”


    說著就接梅花,嗅著清香,一時間有些恍惚。


    就見得紀子英笑著:“就在你家梅園裏采著,我總算等著了,就要走了,特來告別,我無物可送,就送這枝梅罷!”


    魏侯有些詫異:“走?你到哪裏,業侯還是別的諸侯,不是說好了要輔助於我嘛?”


    紀子英微笑不語,恍惚之間,又到了春天,自己坐在了亭子裏,欣賞春光,那時湖岸姹紫嫣紅,柳垂如絲,水麵綠碧綠。


    眼前的春天陽光灑落在庭院上,斑斑點點,大袖飄飄的紀子英穿著高齒屐踏步而來,屐聲清脆。


    魏侯這時歎的說著:“……子英,基業難以紮穩啊,難解的事很多,我靠得不穩啊!”


    紀子英對麵和魏侯坐了:“……這裏麵有個氣數,朝廷氣數不盡,各地諸侯始終就是蟒蛇,怎麽折騰都是無用。”


    “你繼承大位,情況比我知道得清楚,各官各吏雖恭謹拜主,但有朝廷在,隻怕都還沒有歸心呢!”


    魏侯喝了口茶,就是一笑,說;“所以才要子英輔助,現在的確無法歸心,但隻要朝廷繼續衰退,基業繼續穩固,總有一天會能真正成為人主。”


    恍惚之間,又有些不安,說著:“子英,你答應過的!”


    紀子英卻沒有回答,笑著:“……你想的不錯,隻是氣數和運命交錯,往往不會落在一人身上呢!”


    這話說的不對,魏侯突的警悟,紀子英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自己處死,年僅二十七歲,這時怎麽在這裏?


    當下大叫:“來人,來人,親衛哪去了?”


    一時夢還不醒,魏侯又指著紀子英嗬斥著:“——你是罪有應得,何來入夢?而且君臣無獄,雖直不可聽也,自古忠臣冤殺不知凡幾,就殺錯了也不能報,要是都來討命,這還成什麽世界?”


    說著咬著牙:“哪個廟裏沒有屈死的鬼,我殺你是為了魏家的基業,為了大局!”


    紀子英隻是微笑,並不還口,也不撲上來,但身後隻見火在府中各地同時燃起。


    門庭、大殿、閣台,欄杆、亭子,都四處起火,片刻之間,火焰就連成一片,整個魏侯府變得火海,將滿城照得一片殷紅。


    熊熊火光中,隱隱浮現出千百人在火中舞動,又隱隱逼來,都是這些年為了大局殺掉的人,魏侯連連驚退,就在這時,隻聽“轟”的一聲,遠處一殿坍落,火焰在空中直衝而上。


    “侯爺,您醒醒……您魘著了……”


    魏侯猛的坐起來,醒了過來,倉皇掃看四周,卻還是身在床上,並且遠一點,清寒的風帶著陽光而入,幾個奴仆正在跪在床前伺候著。


    是夢……魏侯呻吟著,隻是夢境一向,卻都在眼前,這樣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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