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二合一]


    冷武閣。


    穆行州又說起了俞姝。


    “姨娘真行, 沈太太說他們一家都以為魏北海和楚家關係勢同水火,倒是姨娘明眼人, 一眼就看出來關鍵了... ...哦, 姨娘看不見,但姨娘真是眼盲心不盲!”


    主要是,他又想到韓姨娘三言兩語就把那位慧姑娘打發了, 越發覺得姨娘厲害。


    他這邊誇得順溜, 突然想起來,五爺這些日整跟韓姨娘鬧得不痛快, 眼下自己連番誇讚韓姨娘, 是不是五爺惹五爺惱怒?


    他小心覷著男人, 見五爺沒有不快的神色, 隻是半垂著眼簾, 不知道在想什麽。


    穆行州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不巧遇見了周嬤嬤。


    自俞姝回了定國公府,魏家的事情辦成了的消息,就風吹一樣傳出去了。


    宴夫人和周嬤嬤聽說, 都驚了一下。


    “一日的工夫, 她就把事情弄清楚, 人撈出來了?”宴夫人挑眉, “她果真沒用五爺的名號?”


    周嬤嬤說沒有, “說是事情弄清楚之後,衙門還猶豫不放人, 這才讓穆將軍上前說了幾句, 與五爺不相關。”


    宴夫人一邊焚香, 一邊思慮了一會。


    “也算是好事吧... ...韓氏辦成了事,也該讓五爺知道, 且看五爺對那韓氏是何態度。”


    於是周嬤嬤就去了冷武閣。


    她見了穆行州便問了些情況,又問,“五爺知道了?怎麽說?”


    穆行州搖搖頭,“五爺沒說。”


    “沒說?”周嬤嬤有點把握不準,但還是回稟後進了書房。


    她進去,瞧見那位五爺目色怔怔,不知看向什麽地方。


    周嬤嬤試探著,“五爺安,夫人讓老奴來問五爺,今日夫人讓人搬了兩盆早梅去深水軒院裏,不知五爺何時回深水軒?”


    自從靈螺寺回來之後,五爺就沒回過國公府後院了,深水軒自是沒有踏足一步的。


    周嬤嬤小心翼翼地問了,去看那五爺臉色。


    但男人垂了眸,眼中情緒無人可辨。


    半晌,他在周嬤嬤的探尋目光中,回了三個字。


    “再說吧。”


    這是什麽意思?周嬤嬤也鬧不明白了,隻能回去了。


    她回去告訴了宴夫人,宴夫人皺了一陣眉。


    兩人又去了老夫人的重華苑,老夫人照舊撥著佛珠,聞言笑了笑。


    “事情既然弄清出了,以小五的性子,不會再同韓姨娘僵持下去。”


    有了老夫人這話,周嬤嬤覺得沒問題了,隻是宴夫人還有些擔心地揉了揉太陽穴。


    “但願吧。韓氏月信剛過,正是受孕的好時候。五爺若是不回深水軒,可就白白錯過了... ...”


    她一心念著子嗣,周嬤嬤也知道,隻能勸她,“夫人,急不來,再等等吧。”


    主仆二人回了正院,消息就傳了過來,說五爺本讓文澤去深水軒取幾件衣裳,眼下說算了,道是明日回。


    宴夫人一聽,露了笑,“還是老夫人看得明白。”


    當下又讓周嬤嬤把消息告知了淺雨汀,還要周嬤嬤特意告訴俞姝,“萬不要再與五爺對著來。”


    俞姝得了宴夫人的“警告”,垂首應了。


    倒是那位五爺態度轉變如此的快,使人驚訝了。


    娘從前跟她說,縱是要尋贅婿上門,也要給足人家臉麵。


    男人多半活一張皮,一個臉。


    她曉得。


    而且越是位高權重之男人,越不會輕易放下身段,承認自己不對。


    因而俞姝對那五爺,也是沒抱什麽希望的,心想他總得十天半月才能找個台階下,可沒想到,他明日就要回深水軒。


    位高權重的定國公,規矩比天的詹五爺,這麽容易改變態度?


    俞姝琢磨了一會,沒琢磨明白,便算了。


    她也不願意想這麽多,這位五爺和她實在沒什麽關係。


    今日奔波一日,俞姝累了,合衣睡著了。


    ... ...


    刮了一夜北風,翌日風停了,天朗氣清。


    薑蒲和薛薇都很高興,宴夫人讓俞姝下晌吃飯的時候,就去深水軒。


    到了下晌,兩人就商量著,屆時給俞姝穿哪件衣裳。


    淺雨汀也算是失勢了些日子,俞姝不覺得,丫鬟們卻能感覺的到。


    俞姝瞧不見,也不在意穿什麽,卻不由想到了魏北海和楚遠書,想到兩人之間奇怪的相處... ...


    她正想著,突然有沈氏的丫鬟來報了信。


    俞姝叫了人進來聽了信,竟是魏北海又被衙門抓去了。


    這一次,可就不是扣在牢裏而已,魏北海不知怎麽刺傷了金易名,證據確鑿,要判刑。


    “那這次又是為何刺傷了人?”俞姝問。


    沈氏的丫鬟搖頭,“我們爺什麽話都不肯說,隻是說要同金家的爺對付到底。”


    沈氏派來報信的人,都不好意思說讓俞姝尋五爺求情了,隻是沈氏急的沒辦法,找她出主意。


    丫鬟道,“衙門說傳了消息出來,說是金家使了錢,要衙門判流放。這刑太重了!”


    是太重了。但魏家不得勢,衙門有是看人下碟。


    她一時沒說話,又聽那丫鬟道。


    “若真判了大爺流放,老爺和夫人怎麽受得了?八成要把京裏的生意盤了,跟著去照應,可老爺和夫人都上了年紀,哪裏受得了?太太說姨娘菩薩心腸,又是七巧玲瓏心,太太沒辦法隻能請姨娘幫一幫!”


    俞姝聽著,暗道不好。


    魏家本就不是沒有盤店的心思,這下魏北海判了流放,約莫真要盤店了。


    那她之前可算是白忙活了一場。


    可後麵的事,照理,怎麽輪得到她管?


    她猶豫了一下,讓沈氏的丫鬟先回去,“容我想想。”


    沈氏的丫鬟走了,周嬤嬤來催促她去深水軒,俞姝隻好換了件衣裳,一路去了。


    她到早了,那位五爺還沒到。


    俞姝也不在意,自去廳裏坐了,默默想著魏家的事情。


    *


    冷武閣。


    文澤得了消息急急忙忙過來。


    “五爺,韓姨娘已經到深水軒了,飯菜也備好了,您看... ...這會過去嗎?”


    那五爺愣了愣,瞧了一眼外麵還沒黑下來的天。


    她居然到的這麽早?


    他手頭還有事情沒理完,但莫名就看不下去了。


    “走吧。”


    一路過來,五爺的腳步越走越快,文澤跟在他家五爺身後一路小跑,滿眼都是笑意。


    謝天謝地,終於要有好日子過了。


    但到了深水軒門前,男人腳步突然一頓,又慢了下來。


    詹五爺在院門前猶豫。


    沒想到,魏家的事情並非他想的那樣,魏北海並非自作孽,反而是出於對前嶽家的善意。


    他誤會了魏家,自然也是誤會了她。


    門前的氣死風燈剛剛點亮起來,光亮搖搖晃晃落在他腳下。


    從靈螺寺回來那日,他本想跟她機會,讓她說清楚,可她怕他誤會魏家,讓魏家陷入困境,怎麽都不肯跟他開口。


    偏他當時一味地怪她不與自己親近,反而維護魏家,一氣之下罰她禁足。


    她沒有任何反抗,跪下來就應了。


    那態度好似冰棱一樣刺了過來,喝了一夜的酒都未能將心頭的痛感壓下去... ...


    說白了,他氣她,也氣自己。


    可事情竟然完全不是他想得那樣,魏家無辜,她亦無辜。


    那他還同她賭什麽氣?


    詹五爺在自己院子門口徘徊了幾步,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這才進了院子。


    她不在院中,隻有薑蒲站在門前廊下。


    薑蒲行禮之後就要進房中叫她,院子裏風冷著,他抬手止了薑蒲。


    他招了丫鬟近前。


    “五爺安。”


    “嗯,姨娘她... ...膝蓋的傷好了嗎?”


    薑蒲一愣,連忙答道,“回五爺,姨娘好的差不多了,隻是夜間天寒還有些疼。”


    男人沒開口,暗暗歎了一氣。


    他也不知是怎麽,一遇到她的事情,他總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


    就如同眼下,他看向房中,手下攥了攥。


    他放輕了腳步,到了門口,房中沒有動靜,他撩簾子走了進去。


    一室靜謐。


    茶幾上擺了含苞待放的白梅插瓶,女子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支著一直胳膊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麽,出了神。


    幾日不見,她似是清瘦了些,眉間籠著淺淡的愁緒,不知何事令她困擾,而白梅卻把人襯得越發清淡安靜。


    五爺一不留神看住了,心頭忍不住軟了下來。


    想到了前些日的爭執,他不知如何開口,默默向上首走了過去。


    俞姝在這熟悉的腳步聲裏,終於回了神。


    “五爺?”


    “嗯。”


    他應了,她站起來跟他行禮,“婢妾方才出神了,沒聽見五爺過來,五爺見諒。”


    他當即抬手托了她的手臂,“你膝蓋還沒好,不必行禮了。”


    話出口,她愣了愣,“看”了他幾息。


    男人在她的“目光”裏,清了清嗓子。


    可他也不知該說什麽,又不想再提及那日的不快,隻好道,“天色已晚,吃飯吧。”


    俞姝從善如流。


    五爺直接叫了文澤,“擺飯。”


    俞姝眼睛不好,薑蒲進來伺候她吃飯。


    房中靜靜的,隻有碗筷輕碰的脆響。


    兩位主子不說話,薑蒲自然也不說話。


    這些日淺雨汀受了冷待,連魚都不夠新鮮了,今日深水軒桌上擺的,可要比淺雨汀前兩日吃得鮮美十倍。


    薑蒲不禁夾了一大筷子魚肉給俞姝。


    隻是她剛放進姨娘碗裏,五爺一個眼神就落了過來。


    姨娘看不見,薑蒲可被嚇了一跳,正要問五爺有何吩咐,不想五爺皺著眉指了那魚肉。


    “刺都剃幹淨了嗎?”


    薑蒲被他冷不丁問得一愣。


    “奴婢... ...給姨娘夾的,是沒刺的那一塊。”


    她說著,還補了一句,“五爺放心好了,奴婢布菜絕不會卡著姨娘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五爺一下想到了什麽場景,臉色稍稍不自在了些。


    俞姝卻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她道五爺放心,“薑蒲做事還算仔細。這魚鮮美,五爺也多吃些。”


    她瞧不見,但夾了自己碗中剃了刺的魚肉,朝他遞了過來。


    他一愣,連忙端了碟子。


    她將魚肉放在了碟子上。


    男人瞧著那魚肉,心頭快跳,半晌說不出話來。


    再看她,她今日穿了一件秋香色繡纏枝蓮的方領比甲,衣衫令她更顯柔和。


    五爺不由想到了她卡了魚刺的那日,他將她抱在懷裏的感覺。


    五爺不知怎麽,那緊縮的心頭,在一瞬間溫熱又舒展開來。


    心緒不可阻擋地一改連日陰沉,飛揚起來。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了。


    他應好,眸中柔和倍增,順著她的話,又給她也夾了一筷子魚肉,仔細剃了刺給她。


    她垂了垂頭,露出白皙的一段脖頸,“多謝五爺。”


    男人嘴角翹了起來。“嗯,吃飯吧。”


    整個廳內的氣氛完全和緩了下來,連薑蒲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白梅溢出淺淡柔和的香氣。


    氣氛和緩了,五爺就問了一句,“魏家的事情,全都辦完了?”


    她隻用了一天的工夫,就弄清了原委把人救了出來。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著她,準備說一句,“辛苦你了”,但俞姝在這時開了口。


    “之前人是放出來了,隻是今日沈太太又來傳了信,說魏北海又同那金易名起了爭執,還把人刺傷了,又被衙門抓了去,金家同樣使了錢,要判他流放。”


    俞姝實話實說了。


    她覺得這事一定有蹊蹺,不說旁的,就說魏北海做事都不肯解釋,就一定有問題。


    五爺聞言挑了眉,而後低低哼了一聲。


    “既如此,便是他自作自受。魏北海自幼頑劣,就曾偷了家中錢財出去耍玩,被發現還不肯老實交代。魏連凱夫妻又多半舍不得打罵,一味縱容,甚至後來出了事,竟找到國公... ...”


    這話沒有說下去,隻是口氣重了幾分,“他有今日,是咎由自取。”


    俞姝聽著,懷疑他說的人到底是不是魏北海。


    她想了想,道,“這事倒也未必,魏北海言行頗為不一致,似有隱情一樣。”


    就像之前魏北海被扣,誰能想到他是嫉惡如仇?


    “而且刺傷就要被判流放,刑罰是不是過重了?”


    俞姝這麽想的,就這麽說了,可那位五爺舒緩愉快的神色變了變。


    詹五爺瞧住了他的妾。


    她還真是向著魏家說話... ...


    可她又對魏家知道多少?


    他生母得勢的時候,魏家順勢而上;後來他生母作惡,又是魏家遞刀;在國公爺將他過繼過去沒幾天,魏家就找上了門來,張口就要比正經親戚還高的待遇... ...


    沒有人知道,魏家上門提出無理要求的那天,他有多窘迫。


    往事如浪潮翻湧,猛烈地拍打在人心頭。


    他抿緊嘴沉默半晌,抬頭忍不住問他那妾。


    “你有沒有想過,你如今見到的魏家,其實也隻是魏家的一麵而已。曾經他們做過的事情,其實不值得你這般同情?”


    俞姝在這問話下怔了怔。


    她不敢說她了解魏家,隻能說從她的角度,沒有發現令人過於煩厭的一麵,相反,卻發現了些旁的。


    當然,她也有她的私心,她還惦記著魏家的藥鋪長久穩定。


    她不得不道,“時過境遷,人心易變,也許魏家早就不是以前的魏家了。”


    這話一出,男人徹底沉默了。


    她始終站在魏家的角度上,不會、也沒想過魏家對於他來說都做了什麽。


    或者說,他對魏家的心情,她其實並不在乎。


    詹五爺看著他的妾,妾還在思量,可他心口又緊了起來。


    方才因她舒緩,眼下又因她緊縮。


    這一次,緊緊縮著,縮到好像被鈍刀戳心一樣。


    比之之前的感覺,更加難忍了。


    他放下筷子,默默看著她,也默默地感受因為她而起的情緒。


    可她一無所覺。


    他不由想起她初來定國公府的那天晚上,她安安靜靜地站在內室窗下。


    她是夫人送過來的第十個妾室,他那時答應了夫人,在納妾的事情上點了頭,但前麵九個,都被他攆了出去。


    那些女子有諂媚的、有圓滑的、有木訥的、有畏縮的,也許是他過不了心裏不想納妾的坎兒,全都攆了出去。


    但都第十個人了,他一麵覺得再攆下去也不好,但一麵又想著,但凡這女子有一點令他不順眼,他又能把人攆走了。


    可偏偏她站在窗下,被他晾了那麽久,半分情緒都沒有,既不像那些女子,諂言迎上前,也不似有些姑娘,瑟縮如篩糠。


    孤燈清影下,她眸光散著,靜默而立,似一顆挺立的青竹。


    他想起了周嬤嬤提前跟他說的話——


    “好叫五爺知曉,這次是個無著無落的盲女,在這亂世下沒有自保能力,尋親不成,還險些落進了青樓那般地方... ...”


    於是他在那個雨夜裏,留下了她。


    ... ...


    但他有他的規矩,納了她又怕她走向和他生母一樣的道路。


    他對她甚是嚴苛,每晚事後遣她離開,又因為下麵的人不規矩,兩次三番地誤會了她。


    她沒有吵鬧,也沒有哭泣,連替自己解釋都很少,淡然地接受一切。


    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那力量支撐著她在看不見的國公府裏前行。


    他想他應該給她正經的妾室待遇,他不求旁的,亦沒有旁人,隻要他與她能相和即可。


    可不知怎麽,他不由自主地將她看在了眼裏。


    不僅如此,她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他。


    她走失的時候他緊張;她受傷的時候他心疼;她軟言細語的時候,他心下舒展;她冷冷淡淡的時候,他在意得不行... ...


    他明白了,他的情緒被她掌控了。


    就像今日,魏家的事情還沒有弄明白,而她其實也什麽都沒說。


    可他不成了,他很在意,在意她首先是站在誰的角度上想問題。


    男人默默笑了,嘴裏發苦得厲害。


    他看著她,她抬頭等著他後麵的話。


    但他不想再說了,“吃飯吧。”


    他拿起筷子繼續吃飯,等這一頓飯吃完,他讓丫鬟陪她回去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他沒言語,她最後還是離開了。


    他也離開了深水軒。


    寒風吹在身上,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撫了撫心口的地方。


    他想,他該徹底冷靜,冷靜著去戒掉那些被她牽動的情緒。


    他沉了口氣壓下難以平複的心緒,轉身回了冷武閣。


    *


    返回淺雨汀的路上,風卷著路邊的樹葉,俞姝問薑蒲,“五爺是不是生氣了?”


    薑蒲也有所察覺,又不能確定,“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俞姝無話了。


    俞姝不想觸怒了那位五爺,在他那般情緒下,就思量著先不管魏家的事情了。


    若是鬧大了,或者魏家那西大街上的海生藥材鋪,真要因此被盤出去,她再去問詢不遲。


    可是還沒到翌日午間,老夫人身旁的李嬤嬤來了。


    沈氏直接求到了老夫人處,原因是,他們也花了大錢要保魏北海不會被流放,但金易名跟他們較上了勁,衙門兩邊收錢,最後判了杖刑。


    “尋常人受衙門三十板子,尚且未必挺得住,那魏家大爺身上還有傷。沈太太趁著老夫人出門上香,求到了老夫人麵前。老夫人自來心慈,也就應了。”


    李嬤嬤道,“老夫人的意思是,還是姨娘出麵吧。”


    俞姝揉了揉太陽穴。


    那位五爺還情緒不明,老夫人也不知聽沒聽說,又給她安排了這差事,仿佛是非要讓她把他舅家的事情弄明白一樣。


    之前老夫人很少有什麽言語,如今對著魏家的事情倒是上心,反倒是宴夫人,對此全不在意的樣子。


    俞姝搞不清國公府這幾位正主,到底都是怎樣的心態,但就她自己而言,魏家牽連著衛澤言指定的藥材鋪,她還是要去問明白。


    領了老夫人的命,俞姝換了衣裳就去了魏家。


    魏家沒有主子,下人說魏連凱和沈氏去了衙門救人,俞姝隻能讓馬車直接去衙門口。


    她剛到,就聽見了沈氏的哭聲。


    “老爺,這可怎麽辦,衙門午時就要行刑,三十大板打在北海身上,這是要把他打死,也要把我打死呀!”


    沈氏哭得不行,魏連凱又能好過到哪去?


    “孽障啊... ...好不容易把他弄出來,轉身就傷了人,我們家無權無勢,衙門也看人下碟,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


    魏連凱長歎一聲,滿滿都是頹喪。


    “生死有命... ...”


    沈氏幾乎哭暈了過去。


    俞姝讓薑蒲扶著她快步上前,那走投無路的夫妻一看見她,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眼睛齊齊亮了。


    “韓姨娘!是不是五爺發了話,要救北海出來了?!”


    衙門前吹過一陣蕭瑟的風,卷起街邊的枯葉。


    “這卻沒有,隻是老夫人讓我來問一問情況。”


    魏連凱光亮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辛苦姨娘了,我那孽畜是沒救了。”


    他不抱希望,沈氏卻不是這般,她上前握了俞姝的手。


    “姨娘肯來就是好的,我們夫妻笨拙,除了使錢也不知道做什麽,姨娘最是聰慧,不知有沒有好辦法?!”


    俞姝能有什麽辦法,她隻是問了問沈氏。


    “太太有沒有去尋楚娘子?”


    沈氏說去了,“我也想到了遠書,想讓遠書求求情,隻要那金易名撤了狀子,北海就不用被打了,我們可以賠錢給金家... ...但是遠書不在家裏,四處都尋不到她!”


    “不在家嗎?”俞姝挑眉默了一默。


    日頭漸漸升到了頭頂,已是午時了。


    衙門裏有了聲音,俞姝聽到了魏家人的抽氣聲,官差已把魏北海拉出來準備行刑了。


    沈氏握著俞姝的手一直沒鬆開,眼下陡然一鬆,俞姝聽見她掩麵而泣。


    除此之外,還有些其他的聲音隱隱在遠處。


    沈氏哭道,“我兒要遭大罪了... ...”


    “倒也未必。”俞姝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沈氏一愣,“姨娘還有辦法?”


    俞姝搖頭,沈氏不知她是何意。


    然而就在這時,衙門裏傳來一陣爭執之聲,金易名的聲音出現在衙門裏。


    他在賠小心,而主簿怒聲斥他。


    “說要急著判刑的是你,如今人都帶上堂了,你又說撤了狀子?你當衙門是什麽地方?!”


    金易名連番陪著不是,不知是不是給主簿塞了什麽,主簿厭煩地擺了手。


    “以後雞毛蒜皮的小事,別過來煩人!”


    言罷,進到裏麵回稟了一聲,再出來就讓人把即將施刑的魏北海,當庭釋放了。


    金易名對著魏家人哼了一聲,道了一句“算魏北海有命”,就走了。


    魏家人也顧不得許多了,驚喜得不行,魏連凱連忙讓小廝架了魏北海,立時就要回家。


    沈氏也要走,卻被俞姝叫住。


    “別急,有人可能有話想跟太太說。”


    沈氏茫然,下一息看到了街口,走過來的人。


    “遠書?”


    女子慢慢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


    沈氏反應過來,“是你讓金易名放人的嗎?”


    楚遠書沒有回答,隻是用極輕的聲音告訴沈氏,“伯母,以後管著些北海,讓他不要再去招惹我表哥,也不要再衝動行事了。”


    她這麽說,沈氏自然應下。


    沈氏見她穿的單薄,不知在風裏吹了多久,讓人把自己的手爐給她。


    “遠書,為了北海的事情,讓你受凍了。”


    楚遠書輕輕地笑著搖了頭,沒有收下那手爐,反而塞回了沈氏手裏。


    “從前伯母就待我極好,我本以為能陪您一輩子,沒想到... ...”


    她說這個,說得沈氏都哽咽了起來,“好孩子,是北海配不上你。”


    楚遠書又搖了頭,她說不是,“北海沒有不好,他隻是... ...”


    她沒有說下去,語氣突然鄭重了起來。


    “伯母,以後我不能孝順您了,也不知還有沒有緣分再相見。伯母自己保重。”


    她說完,不等沈氏回應,最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遠去的送魏北海離開的馬車,轉身走了。


    沈氏怔了怔。


    “遠書這話... ...我怎麽聽著有點怪。”


    俞姝沒開口回應。


    確實很奇怪... ...


    *


    魏家的又一場危機消除了,這次俞姝並沒幫上什麽忙。


    她婉拒了沈氏請她回家中吃茶暖暖身子的邀約,回了定國公府,隻是在路上的時候,吩咐了薛薇點事。


    她回到淺雨汀,以為今日又要同那五爺一道吃飯,可沒想到周嬤嬤來問了她。


    “姨娘昨日又惹五爺惱怒了?”


    俞姝默然,她其實也不清楚。


    周嬤嬤告訴她,夫人讓她去冷武閣給五爺送了點心,順便問五爺何時回深水軒。


    這自然是在問五爺,何時與韓姨娘和好。


    她說了,五爺神色難辨地垂了眸,抿著的嘴角扯出一條平直的線。


    半晌,嗓音低啞地開了口。


    “近日事忙,之後再說吧。”


    ... ...


    俞姝實在是猜不中他的心思。


    若是之前還有魏家事情水落石出,能讓他改了態度。


    那麽眼下,魏北海是被金易名“高抬貴手”放出來的,可沒什麽能讓那位五爺與她緩和關係的契機了。


    如此見不到男人的麵,自然也是聽不到消息的了。


    俞姝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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