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緞的頭發綰成發髻,整潔而幹淨,隻是插過發間的那支木簪子,素的,淨的,連個花樣都沒有,像是支筷子。


    這樣一身素淨的打扮,不僅沒有損及少女的氣質半分,雖說寒磣些,可在寒磣之中,猶如一支探出深穀中的幽蘭,別有一番風情。


    她是他未來的新娘?


    美而不媚,不俗,不嬌氣,不矯揉造作。


    怎麽看怎麽順眼。


    朱隸偏著腦袋,一方麵想,她這個寒磣樣是不是被尚書府裏頭哪位欺負了的緣故,一方麵,又是覺得她的這種與眾不同,倒是一下子入了他的眼。


    想他自個兒,同樣是一麵享受著護國公府的地位身份與其榮華富貴,另一麵,是常年戍守邊疆,征戰沙場,於是有人叫他魔鬼。瞧他這樣蓬頭垢麵的,有時候在沙地裏水糧耗盡,喝馬血,吃螞蟻,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嗯。


    他喜歡。


    喜歡這樣不嬌氣的女子。


    回想他原先那位,姨媽容妃介紹的,叫做李瑩的。印象十分模糊,與他見過的許許多多貴族小姐差不多的身材,宛如扶不起的柳枝,弱不禁風,一個噴嚏都能噴倒,或許男子見了是我見猶憐,可真的是於他而言不怎麽感冒。


    站在李敏後麵的念夏,隻見這個酒鬼不但沒有收斂,是一雙眼珠兒都黏在了她家小姐身上,益發惱怒。李敏未出嫁,是有清閨,怎能容一個陌生人的眼珠子給玷汙了去。


    感覺自己身後的小丫鬟是快忍不住了,李敏無奈,隨手拿起碟子裏的饅頭,一扔,輕輕地砸向了那個“酒鬼”。


    朱隸伸手一抓,抓住了她拋來的饅頭。動作快速敏捷猶如猴子,閃瞎了念夏的眼睛。


    念夏驚訝:這個人會武功?


    朱隸那隨手一抓完全是無意識的反應,自小習武,全身宛如機械鋼鐵人,如今聽到念夏這一聲驚呼,他方才意識到,自己這位未來的新娘子應該是深居簡出,外人都沒有怎麽見過。難怪她的小丫鬟如此驚異。


    朱隸眯了下眼,看到了自己手裏頭的饅頭。


    她扔個饅頭給他幹嘛?


    “大叔,你是餓了吧?”李敏道,從容地端起碗喝一口豆漿,再吩咐小丫鬟再去買兩個包子饅頭。


    朱隸聽了她這話,愣了愣:她以為他是因為肚子餓了所以在看她手裏的包子?


    “大叔,吃,我送你的,不用你銀兩。”


    這時,朱隸猛然意識到她叫他什麽了。


    大叔?


    他有這麽老嗎?


    大叔!


    “大叔?”見這個“酒鬼大叔”突然一動不動,像是被雷劈中似的,李敏疑問,“大叔你沒事吧?”


    朱隸心底裏狠狠罵了聲“靠”,我年少英勇,被譽為美少年被你叫成了大叔,你說是不是被雷劈了。


    隻要我把頭發剪了,把胡子刮了,像公子如玉的璃王,太子,八皇子之類,通通都得被我比下去。


    隻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忽然,接到對方斜瞪過來的一記眼神,李敏怔了怔:大叔在生氣?為什麽?


    因為她送給他饅頭,刺傷了他的自尊心?


    同時斜對麵,伏燕和公孫良生兩個人一陣緊張,隻見,停在箱子裏的馬車上金毛忽然跳了下車。


    “我說,金爺,金爺,你上哪?”伏燕公孫良生慌張地圍堵主人的金毛犬。


    可剛睡醒的金毛,很快聞到了自家主子的氣味,從他們兩人中間的褲襠順暢地鑽過去之後,一路汪汪,直奔主子去了。


    伏燕和公孫良生一見不對勁,迅速鑽進了巷子裏,避免被李敏發現。


    金毛一路跑來,是跑到一半時,發現到了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自己主人竟然是和一個女子坐在了一塊兒。


    這令它太驚訝了,太興奮了。


    汪汪。


    伸著舌頭的金毛,沒有奔向朱隸,臨時改變了方向,搖著討好的大尾巴跑到了李敏旁邊。


    端盤子的念夏,差點兒被這條突然出現的大狗嚇飛了魂兒。


    老天!


    哪來的大狗,好大一隻,快是她念夏的個頭了。


    李敏也是頓然一驚,坐在了板凳上不敢動。


    金毛在她身子左右溜達,狗鼻子在她裙子上,手上,嗅了又嗅,嗅著感覺和自己主子朱隸一樣,感覺她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因此一隻狗腦袋都要鑽進她衣服裏。


    朱隸見狀,重重地咳了一聲嗓子。


    金毛是他的愛犬,金毛喜歡她是好事情,但是再喜歡也不能越軌了。


    聽到主子貌似生氣了的一哼,金毛縮回了腦袋,搖搖尾巴,戀戀不舍的狗眼看了看李敏,接著,蹲坐在了主子身邊不敢再隨意冒犯。


    見這條壯實猶如北極熊的狗貌似與“酒鬼大叔”有關,李敏幹笑一聲:“大叔,是你的狗?”


    朱隸莊重地點頭。


    念夏走過來,盤子往桌子上一摔,直瞪著對麵的狗和人: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狗。這狗和這主子一樣,滿臉流氓相,整天瞧著她小姐幹嘛?


    金毛斜睨李敏的丫鬟,回頭,又看自己的主子:她說我們流氓耶。主子,你怎麽想的?


    在金毛的狗腦袋裏,主子這樣親密地和一個女子坐在一個桌子,史無前例。


    不說念夏,金毛都一樣質疑主子是不是想勾搭人家姑娘。


    朱隸被金毛的眼,以及念夏的眼,好幾雙眼睛質疑著,隻得別過臉去,拿起酒瓶子預備再灌一口酒水。


    “大叔。”


    又一聲大叔,不如雷劈了他吧。朱隸皺了眉,回頭,卻沒想會對上她一雙溫和的眸子。


    李敏道:“喝酒傷身。我雖然不知道大叔為何喝酒,或許是借酒消愁,然而,酒喝多了,必然對身體不好。尤其大叔的身體,在我看來,有些寒相,有些濕氣內蘊。烈酒或許可以驅寒,但是,也會蘊濕。對大叔身體不利。想驅寒,有更好的法子,並不需要喝酒。”


    隨之,把剛賺來的那顆銀錠子放到了木桌子上:“我身上隻剩這點銀子了。大叔若不嫌棄,拿了去,買點薏苡仁,保點小米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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