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前還不清楚孔二小姐是誰,那麽……王校(si)長(cong)造不造?


    ……孔二小姐麵前,王校長算個鳥啊!


    論出身,論財力,論氣勢,論橫,論凶,孔二小姐甩王校長八條街好嗎!


    當今四大家族蔣宋孔陳,所謂蔣家的天下陳家的黨,宋家的姐妹孔家的錢,其中雖說好像“宋家的姐妹”顯得比較虛,可看多了小說的姐妹們不會不知道女人的作用,這四大家族幾乎就是靠“宋家的姐妹”聯係在了一起,宋家三姐妹中,大姐宋靄齡嫁給了管錢的孔祥熙;二姐宋慶齡則不用說了,響當當的國母;老三宋美齡就別提了,作為校長夫人,現在就是全中國最尊貴的女人。


    這孔二小姐雖說是宋靄齡與孔祥熙的女兒,卻與現任國母宋美齡親如母女,自然也受蔣校長的寵,再加上千絲萬縷的關係,可謂是集四大家族寵愛於一身,本身也不是什麽善主,她自己就是一個行走的百度貼吧,全身上下都是“八一八”,那氣焰,簡直沒sei了!


    一想到剛才受的是這位大仙的氣,而他們竟然機智的忍了下來,三人同時非常表臉的鬆了口氣,對視間滿是慶幸,然後才意識到這真是沒出息的行為,便都沒說話,隻是等車開到門口,黎嘉駿與大嫂一道下了車。


    兩人手挽著手走過去,前麵孔二小姐沿途就跟吸塵器似的,嘩啦啦吸引一大堆人沿途跟上,這差不多起了開路的效果,兩人隻要在後麵優哉遊哉的跟著就行了。


    “孔小姐,您別來無恙啊,上回我們提到的那批貨……”


    “二爺許久不見,都快忘了哥幾個了吧哈哈哈!”


    “孔二小姐好長時間不來我大同酒莊了,我們這兒的調酒師傅想您的緊啊!”


    “孔二爺您一定要賞臉來我們嘉隆泰玩玩呀!”


    孔二爺一直領頭走著,沒聽有回話也沒什麽表示,隻知道大背頭仰著,走路姿勢那叫一個龍行虎步,簡直自帶聚光燈,那一身白西裝從裏到外的亮起來。她一路受著指引,沒與大部隊那般直直的往前進主會場,而是一個拐彎進了一個小道,隨後上了樓。


    黎嘉駿和大嫂自然也是有侍者迎接的,她們出示了請帖後在後頭跟著,竟然一直和孔二小姐一路,待到上樓梯的時候,圍在她身邊那些人有大部分沒資格上去,就在樓梯邊依依不舍的招呼著,活像送別了恩客的那啥,孔二小姐頭也不回的往上走,還有同要上樓的人大概也沒這個臉繼續叨逼叨了,便訕訕的停了下來不再跟隨,結果理直氣壯上樓的就剩下她倆和孔二小姐三人。


    聽到身後還有腳步聲跟著,孔二小姐這才紆尊降貴的回頭瞥了一眼,黎嘉駿正低著頭研究請柬上的座次,若有所感抬頭一望,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下意識的笑了一下就低頭接著看,就聽到大嫂笑道:“幸會。”


    她這才覺得自己什麽反應也沒有似乎不禮貌,連忙抬頭朝著孔二小姐笑道:“哦哦對,幸會幸會,我光顧著研究這個……”她揚了揚請帖,“奇怪,沒見座次,不是看話劇麽。”她這幾年精神娛樂活動極少,也就看過幾次電影,其他看戲看話劇她都沒去過,此時竟然顯得很菜,翻來覆去找座位。


    大嫂哭笑不得:“這不是有我嗎?你操什麽心呀。”


    黎嘉駿訕訕的,放下了請柬,抬頭就見孔二小姐已經到了二樓,正斜靠著扶手看她們:“沒見過二位啊?”


    這話聽著輕佻,但她語氣把握得很好,帶著股上位者的悠然,卻讓人覺得就該如此。


    黎嘉駿這才正眼看清這位民國大咖,說實話她的裝扮特別像上海流行的“小開”,西裝革履,領帶上還有閃亮的領帶扣,大背頭用凡士林檫得一派光亮,皮鞋亮得能反光,就連西裝袖扣都是鑽石的。她不施粉黛,方臉隆鼻,細眼小嘴,真是典型的孔家人長相。


    大概每個與她對話的人都這樣,光聽大名兒心底裏已經矮了一層,再看這氣派便更沒話說了,所以她怎麽講別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黎嘉駿自覺已經失了社交功能,閉著嘴裝自閉症,大嫂自動自覺擔負起外交任務:“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孔二小姐呢,我們是黎家的,辦了個工廠,從關外來,以前一直在上海,我姓吳,她姓黎,行三,我是她大嫂。”


    “哦,從關外來。”孔二慢悠悠的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能在這兒與你們碰見,可見你們當家的也是好本事。”


    這孔二臉與身材一樣,都不出挑,但這氣場倒真是渾然一體,她自個兒才多大個人啊,誇起“黎當家”來一副馬雲的樣子,好像康熙賜匾似的。偏偏大嫂和黎嘉駿都沒覺得哪裏不對,大嫂尤其自豪,畢竟現在當家的可是她老公,此時笑得從容自信:“世道艱險,國破家難,總要比旁人多想點,才好過活。”


    孔二聽著,漫不經心的點著頭,手上掏出根煙,低頭一邊點火,一邊作勢讓了讓,含糊道:“你們進去吧,我抽煙。”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零星笑意,路過孔二便進房間了。


    剛開門,裏麵便是一片熱鬧,這是劇院的二樓,繞著圍欄有三排座位,沿牆有一桌桌的精致糕點,隔幾步就站一個侍者,端著餐盤候著,隨時給人遞酒遞糕點。


    二樓觀眾席人並不多,戲沒開始,大家都站在邊上紮堆低聲聊天,熱鬧的是一樓的觀眾席,下麵已經人聲鼎沸,人人都在等待著一出好戲能將他們從短暫的悲慘氛圍中帶出去,即使這出戲的名字叫“放下你的鞭子”。


    早在三一年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愛國劇已經開始占據市場,到現在已經逐漸與傳統的戲劇有了分庭抗禮之勢,至少不少戲曲家都卸下了濃妝穿上了布衣開始演起了被迫害的國-民,一些高端的劇院除了要有齊全的電影放映設備以外,還必須得有一兩出叫座的愛國抗日劇,否則就不能叫好劇院。


    今天這劇就挺有名的,隻是她一直從未親眼看過罷了。


    很快,報幕的人出來過後,劇就開始了,眾人紛紛隨意落座。


    “嫂子,這劇你看過吧,怎麽樣?”黎嘉駿趁人聲還沒落下,忍不住問了一句。


    大嫂怔愣了一下,有些勉強的笑了笑:“總歸,看了心裏堵。”


    話音剛落,哐哐哐,銅鑼聲響起,一個老人帶著個嬌美的小姑娘出來賣藝,等周圍路人紛紛圍上去後,便拿出一把胡琴,他彈,小姑娘唱:


    “高粱葉子青又青,九月十八來了日本兵。先占火藥庫,後占北大營。殺人放火真是凶。殺人放火真是凶,中國的軍隊,有好幾十萬。恭恭敬敬讓出了沈陽城!”


    黎嘉駿虎軀一震,臉哐的一疼,萬萬沒想到上來就那麽重口味,作為九一八親曆者,雖然不是東北軍,但這歌詞就是在戳脊梁骨啊,大哥看了不知什麽滋味,大嫂已經用表情證明她滋味不好了!


    明明請帖上寫了演什麽戲,大嫂還來,這不是找虐麽……


    她偷眼往旁邊瞟了瞟,大嫂嘴角還是保持著微笑,並沒什麽痛苦的樣子。


    ”嫂子,您可真心寬。”她側頭悄悄說了一句。


    大嫂笑了笑:“哪能回回看到都揪心呢?”


    此時,劇情已經走到了老頭子拿起鞭子要抽小姑娘,圍觀群眾義憤填膺,一個小夥兒衝上前搶下鞭子就要抽回去,頓時把那老頭兒嚇毀了,連連討饒:“這是戲啊,這不是真的!”連那裝樣子要被打的小姑娘也撲上來阻攔:“客官,這隻是戲呀,這不是真的!”


    憤怒的眾人這時才清醒過來,紛紛道歉。


    觀眾席上看過這劇的肯定不少,但是心情卻還是被劇情牽著走,一會兒怒發衝冠,一會兒尷尬哂然,這時都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圍觀群眾以己度人,紛紛怒斥起日寇的罪行,最終所有人都義憤填膺,舉起拳頭開始喊口號。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趕走東洋鬼子!”


    “……”


    一杯酒突然斜刺裏插-進來,出現在黎嘉駿的耳邊,她整個人一僵,耳朵邊有種被子彈劃過的感覺,連“嗖”的一聲都能聽到,她動作誇張的往旁邊猛地一躲,這才反應過來,轉頭去看,竟然是孔二小姐,她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身上還帶著股淡淡的煙味,輕輕抿了一口紅酒,低頭看著她:“黎三小姐?”


    “啊,是。”黎嘉駿假模假樣的敬了敬,也抿了一口,這紅酒醇厚,口感綿長,確實不錯。


    “打關外來,看這戲,感覺不一般吧?”她又悠悠道。


    黎嘉駿笑了笑:“關內外的看這戲不都一個感覺麽?”


    “說的倒是。”她回頭看了看,又望回來,“太無聊了……會打牌不?”


    “什麽牌?”


    “bridge.”她抬了抬下巴,“橋牌。”


    黎嘉駿一愣神的功夫,她又補充道:“不管輸贏,錢都賑災,怎麽樣?”


    “事兒倒是好事。”黎嘉駿微笑,“隻是,我不會橋牌呀。”


    “嘖。”她嘖了一聲,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酒杯隨意一晃,竟就這麽轉身走了,沒一會兒就尋摸到不遠處又一個姑娘家,講了兩句,那位小姐微笑著站起來出去了。


    黎嘉駿坐下來,心情頗為複雜,一旁的大嫂笑了一聲,調笑道:“你爹要是知道你入了孔二小姐的眼卻錯過了,不知要多捶胸頓足呢。”


    “怎麽會呢,剛才我也沒與她說話呀。”黎嘉駿想不通,“這麽多人,偏找我。”


    “駿兒,你記得我們前日說的話麽?你呀,還是穿褲裝好看。”大嫂笑道,“所以,這叫臭味相投。”


    “幸好我不會打橋牌。”


    “怎的幸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孔家的能量,其實要我說,既然是她自己找上你,你便陪著玩兩局,也不用上趕著巴結,交情自然就來了,多好呀,你也不是沒瞧見方才樓下那眾星拱月似的樣子。”


    “別呀,嫂子,你還不夠了解我爹。你就問我爹,他願意我跟著孔二混,還是願意我老實擱家裏呆著?”她頓了頓,又道,“還有,剛才她給我遞杯酒可把我嚇著了,你說我要是去打牌,把牌當暗器,發作了怎麽辦?這出了事兒,算誰的。”


    大嫂笑出來,點頭表示懂了:“好了好了,反正外頭是男人家的事,本來你哥就希望我帶你看場戲撒點錢,就不要多想了。”


    此時下麵有個司儀跳上來,開始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講,一樓的喝彩連連聲振寰宇,樓上的人卻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表情大多是平靜的,也有表情激動點著頭的,更多的人則還在抓緊時間聊著天,相比樓下那般熱火朝天,樓上竟然還有一種觥籌交錯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募捐開始了,其實這都是走個形式,錢早早的就交給主辦方了,司儀隻是在下麵報著數,什麽“嘉陵公司,孔老板捐贈五萬元!”“源福祥捐贈三萬元!糧食物資一百斤!”“……”


    一樓大多是普通百姓,樓上報著數,他們則掏出錢塞進過道上侍者抱著的箱子裏,氣氛也算熱火朝天,有時候聽到有誰捐的特別多,還會喝彩一番。黎嘉駿坐在二樓第一排,趴在欄杆上望著下麵的眾生百態,看得津津有味。


    等報完了數,她再回頭,發現二樓差不多人都走完了,大嫂在一邊與一個年輕女子在聊天,看見她回頭,問道:“看完了?來,嘉駿,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唐亞妮,她父親是政-府裏的,與我相見恨晚,你倆差不多歲數,說不定可以交個朋友。”


    那女孩兒穿著一身連衣裙,圓盤臉,翹鼻,櫻桃嘴,齊劉海,及肩的小卷發,頭上還紮著一個蝴蝶結,她眼睛不大不小,眼神明亮,不笑自帶一股笑意,此時笑起來更是彎成兩彎亮晶晶的月亮。


    “你就是黎家三小姐啊,我小你一歲,就叫你姐姐啦。”她聲音脆亮。


    “你好。”黎嘉駿笑。


    “人家唐妹妹現在在重慶大學上學,你如果閑著沒事兒,也可以去大學找她,偷偷課。”大嫂道,“今天不早了,下回我們約個時間,好好聚一聚。”


    三人又寒暄了一會兒,便道了別,各自回家了,離開劇院的時候,路過二樓的過道,正看見孔二小姐從盡頭的一個房間走出來,她靠著牆站著,低頭點了根煙,抽了一口,長長的吐了口煙,斜眼瞥見她們,隨意的揚了揚手。


    黎嘉駿便朝她揮揮手,算是再見了。


    “嘉駿,走了。”洗手回來的大嫂叫了一聲。


    “哦。”黎嘉駿往樓梯口走去,下意識的又回望了一眼,正看到孔二小姐進屋關門,白西服一閃而過,隻留下一縷煙被截斷在外麵。


    ……就像一本黑白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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