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這本電影黎嘉駿倒是看了兩遍。


    大概是因為建國六十周年紀念,類似的片子層出不窮,《東京審判》和《太行山上》全都是學校組織看的,而她那個好奇心很重的母後大人閑著沒事也拉她看了一遍……然而並沒有什麽用處。


    那時候她才幾歲,連那裏頭講了平型關大捷都是好多年後才知道的,她就記得裏麵那個端著機關槍親自上陣的軍長多嘛多嘛帥,可最後還是死了。


    哎,那個軍長叫啥來著?


    “休息什麽?!誰說自己會騎馬的!”周書辭拉下圍巾喊了一句,轉頭抽了一下馬鞭。


    黎嘉駿半生不熟的控製著馬,覺得大腿兩側疼得要死,她簡直快哭了,誰知道這次的交通方式居然是騎馬啊!現在誰家姑娘練馬術會練長途啊,能走兩步,跑個小圈,跳跳停停就很好了,她當初要不是好奇,從杭州回上海各種年節的時候跟去學了兩手,今天看維榮從輜重隊那兒牽了三匹馬來,她就隻能當場跪了。


    “現在的小姑娘騎馬也就是娛樂,你不能要求太高啊印文。”維榮在另一邊護駕,“黎小姐,如果堅持不住……就再堅持一下。”


    “……”你不說這話我還能再堅持一下的,黎嘉駿差點就倒在馬背上了。


    她極為不甘心的勉強再直了下腰,感覺雙腿火辣辣的好像在被鐵板燒,可恨她之前根本沒帶什麽能緩和一下的東西,時不時的還有路邊伸出的枯枝擊打在腿上,這馬騎得她想嚎啕大哭。


    “那,還有,多遠啊!”她被顛得生疼。


    “前頭那座山,就到了!”


    “就!”黎嘉駿哀嚎一聲,“聽,沒聽過,望山,跑死,馬啊!”


    “馬死了你就自個兒繼續跑!”周書辭回頭開嘲諷,“你不是嘉駿嘛!”


    黎嘉駿目瞪口呆,見了鬼了,爹媽給的名字也能用來嘲諷,她全身上下還有什麽東西是沒有槽點的嗎?


    好悲憤!


    如果不是在拚命趕路,這樣的體驗真的值得銘記,兩邊是形狀如刀的山峰,身在其中時,茂密的綠色也變成稀稀拉拉的了,黃土在其中帶著野草若隱若現,上麵有時會有淩亂的墳包和石碑,還有一些簡陋的民宅掩藏在其中。


    可惜他們都一閃而過,可能以後就完全消失了。


    有時候他們必須翻山越嶺,那時候沒法騎馬,隻能拖著馬爬,在林子裏繞來繞去,時不時還要看看有沒有做錯方向,一到這個時候,速度就嚴重慢了下來,一直到晚上,周書辭他們還沒確定他們到底趕到了哪裏。


    事實上,若不是為了抄近路,他們完全可以跟主力部隊一道繞路行軍,但不知道為什麽周書辭他們特別著急,黎嘉駿累得要死,既然一次問不出就懶得再問第二次,等他們點起了篝火,就隨便吃了點東西睡了。


    第二天清早起來又趕了大半天的路,他們才到達了團城,也就是第十七軍高桂滋將軍所部。


    這是日軍的下一站,它的東南方就是平型關,兩者之間的線正好與西北-東南走向的雁門關平行,照理說平型關更往東點,可因為離大同最近的就是團城,所以平型關一線的戰役,最先由團城的守軍頂上去。


    而事實上,守衛團城的第十七軍隸屬於中央軍,對於山西晉軍來說,隻是友軍而已,可來都來了,又不能坐視不理,隻能暫且頂了上來。


    周書辭他們一到,就著急去找軍長高桂滋了,黎嘉駿被拋在臨時指揮部外,百無聊賴的看四周的情景,這兒的地勢相當複雜,高低不平,山多卻又不高,溝多卻又不深,如果從天上看,活像大地的皮膚紋路,一條條一道道,偏偏又很平滑。


    黎嘉駿幾乎可以想象這些比較突出的山嶺到了打仗的時候會被怎樣凶狠的搶奪,經曆過長城抗戰時她已經見識了每個士兵對於高地的執著,那就像人們買房子一定要朝南一樣,是生命的真諦和拚搏的方向。


    她開始下意識的在肉眼可見的高地之上尋找工事和掩體,很快便看到群山環繞中,士兵們忙忙碌碌的在修築工事,加固戰壕,山林間穿梭不斷的都是人,她看著看著,總覺得不大對……


    “黎嘉駿,過來。”後麵,周書辭掀開指揮部的布簾子喊她,黎嘉駿轉身走去,嘴裏忍不住說:“周書辭,你有沒有覺得這工事略有些簡陋了?”


    周書辭挑挑眉,保持著掀簾子的動作向遠處看了幾眼,似乎是沒什麽發現,先把她拉進屋,對著裏麵站在最中央的軍官介紹道:“嘉駿,這位就是高桂滋將軍,他聽聞你原先是記者,同意你在隊伍裏進行拍照和記錄,你好好幹。”


    高桂滋四十來歲的樣子,作為一個軍人,長相出乎意料的溫和圓潤,像個和氣的鄰家叔叔,黎嘉駿做夢似的和他握了握手,嘴上忙不迭的保證:“我,我一定好好幹!”


    “首先是要保證你的安全呀!”高桂滋笑道,“難得來個小姑娘,戰場都增色不少哦!”


    是陝西人,黎嘉駿一聽就聽出來了,她笑眯眯的:“放心吧首長,我自保沒有問題的!”


    “恩,那別處去逛逛吧。”高桂滋客氣的擺擺手,黎嘉駿知道自己這回進來也就混個麵熟,她看周書辭和維榮的表情並不是很好,便識趣的走了出去。


    晚上她與周書辭他們住在一個軍帳裏,大概是明白在報務方麵她一時半會是扶不起了,接下來的事兩人商量的時候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別來偷聽的氣息,黎嘉駿便隻能忍著好奇心做自己的事情,她嚐試著取了下景,發現沒開戰的時候這裏的場景分明就是南泥灣開荒的樣子,隻能憋著不拍,整日裏這裏搭把手,那裏幫縫個褲子,後來又攬上了老活兒,寫家書。


    好在她才來沒多久,接觸過她的人還不多,暫時還沒接到太多的筆頭活,否則全軍數萬人,就她一個閑著代寫家信的,她直接可以累死在戰前了。


    就這樣過了兩天,一大早,周書辭忽然做出一副要走的樣子,黎嘉駿很是緊張:“你要去哪?”


    “當然是去辦事了。”維榮也在整理著東西,“怎麽,舍不得了?”


    黎嘉駿根本不吃這套:“這都快開打了,你們不能拋下我呀!”


    “還會回來的。”


    “什麽時候?”


    兩人對視一眼:“當天來回!”


    黎嘉駿也知道粘人很煩,可她實在不希望被一個人留下,幹脆硬著頭皮問:“能不能帶我?你們知道我很省心的,你們說話我躲遠好了,我還會望風……哎算了,我也不想討人嫌……”她說完,小心翼翼的問:“你們真的晚上就回來?”


    “不相信你就跟著唄。”周書辭不耐煩,“粘人精,你那麽膽小你哥知道嗎?”


    哦耶!黎嘉駿心裏給自己比了個v字,臉上還楚楚可憐:“我不拖後腿的。”


    “那快走!”


    “我還沒洗漱呢!”


    “我們走了。”


    “哦哦哦走走走!”黎嘉駿扒拉了一下頭發,提起包就衝出去。


    結果人家說到做到,果然沒去很遠的地方,而且還是陪同著高桂滋將軍,幸好除了高桂滋坐著吉普車,後麵的衛兵都站在軍卡上,才使得黎嘉駿有了混入的機會。


    衛兵看黎嘉駿都很好玩,問:“記者同誌你這兩天都看到啥了?”


    黎嘉駿很無奈,她手裏擺弄著相機:“啥也沒,就看你們造工事了。”


    “咱軍長每回戰前都不讓咱歇著的,就不斷加固工事。”衛兵小夥兒笑嘻嘻的,“你是沒見咱剛來時這工事的x樣兒,差點咱就以為這兒已經打過仗了。”


    “什麽意思?”


    “那也叫工事嗎?石頭壘吧壘吧堆高點兒就是掩體了,閻老西忒不是東西,讓咱來幫忙,地方也不拾掇好。”衛兵說著讓人肝火上升的事實,表情卻還是樂嗬嗬的,“可氣死俺們了!”


    “……你……”黎嘉駿小心翼翼的,“你是真氣,還是假氣啊?”


    “真氣啊!”衛兵笑。


    “可你這表情……”分明很開心啊!


    “咦,記者同誌,你沒有拍我?”小衛兵咧著嘴指指黎嘉駿胸前的相機。


    黎嘉駿了了,頓時囧得無以複加:“這個,鏡頭蓋都沒打開……額……要不……”


    “沒拍啊。”衛兵鬆了口氣,揉了揉臉,突然怒不可遏了,“氣死老子了!”


    剛想說要不給他拍一張,這時候看他氣得都要扭曲的臉,黎嘉駿還是默默的咽下了接下去的話,旁邊的其他幾個衛兵似乎是看出了什麽端倪,突然爆笑起來,笑了一路。


    黎嘉駿自己都憋不住,一邊囧一邊笑。


    車開了小半天,停了下來,前方站了很多人,穿著藍灰色的軍裝,今天天氣陰冷,山風蕭瑟,很多人都穿了棉衣,鼓鼓囊囊的。


    抬頭往兩邊看,會發現兩邊山崖上,零零落落的站了好些士兵,他們隔幾米就端著槍巡視著,很多人好奇的低頭看著山間小路上的他們,大家相互望著。


    黎嘉駿看看身邊衛兵黃色的軍裝,又看看頭頂和前方灰色的軍裝,一種凶殘的猜測油然而生。


    就在這時,前麵下了車的高桂滋帶著一眾參謀迎上去,老遠就抱拳高聲笑道:“林老弟,聶老弟,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林……聶……


    光聽這兩個姓還不覺得,可配合著此刻的猜想,黎嘉駿的表情幾乎是配合著腦中的爆炸聲變成了暴走狀!


    是他們!是他們!是他們!


    “平型關大捷……”她呢喃出聲,隨後雙眼放光的望向前方,那兩個三十來歲,和高桂滋攀談的將領,怎麽看怎麽覺得那兩人氣宇軒昂英姿勃發,簡直由內而外閃著金光!她的眼中幾乎看不到其他人了,隻剩下眼前兩個金光閃閃的身影,身影漸漸變化,慢慢的變成了……


    ……兩朵好粗壯好粗壯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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