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行進到九月,中原大戰還是如火如荼,黎嘉駿卻也越來越緊張。


    因為,九一八要來了!


    她光知道九一八,卻不知道是哪年九一八,中原大戰中國人自己群毆得頭破血流,不是日本人乘虛而入的最好機會嗎!可九一八是在東北發生的啊,那它他媽的到底這三者之間有啥關係啊!


    本想如果真的戰爭爆發該做點準備,可一切實在太平靜,蠢貨黎嘉駿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或者說她已經充分認清自己一個小姑娘就算勤勤懇懇準備一個月搞定一箱子生存用品,也比不上東窗事發時黎老爹大手一揮……


    她想起一直等到八月還沒任何動靜的時候,自己心急如焚,想跟周圍的人說說關注關注日本人,可大哥的回答是他們一直關注日本人,而二哥則掏出他寫著日文名的工作證問還有誰比他更關注著日本人……


    “你們不覺得日本人對我們虎視眈眈嗎?!”


    “這還要你說啊?”


    “那他們有一天突然打過來怎麽辦啊?!”黎嘉駿作崩潰狀,“我覺得很快他們就來啦!”


    “那就隻有打啊。”二哥每一句都回得飛快,“要不怎麽著,你意思我們現在打過去?”


    “……”我日啊!說不清楚啊!黎嘉駿怒抓頭發。


    “妹子,你操心太多了,會老的。”最後,二哥語重心長的安慰了一句作為總結,隨後歡快的出去和小夥伴們打高爾夫了。


    黎嘉駿果然如嬌花一樣在九月蒼老了。


    怎麽辦,九一八到底咋整地,求順豐快遞本曆史書來,不行中國郵政都行啊!她真是記不起啦!隻記得所有數字開頭的不好的事情都是以日軍找茬突襲為開端呐!


    她該怎麽跟人預報一場突襲啊!


    九一八就在這樣的焦灼中到來了,黎嘉駿一晚上都沒睡好,到了早上滿嘴都是水泡,吃早飯的時候金禾看自家小姐跟被魔障了一樣,很是著急,驚動了大夫人和黎老爺還有黎二少,黎老爺著急了一會兒出門應酬,大夫人看隻是有點上火就繼續念佛,剩下中國好哥哥黎二少趁機請了假在家中陪妹妹……看閑書。


    “哥,我真覺著今兒個要出事兒!讓爹回來吧咱好有個商量!”黎嘉駿抖抖索索的。


    “誰說沒事兒呢。”黎二少眼都不抬的翻了一頁,“你說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兒緊張成這樣?以前偷摸著出去打架都沒這麽害怕過。”


    “我我我……”黎嘉駿已經明示暗示好幾遍了,還是沒用,隻能縮起來呆呆的看著桌上的水。


    黎二少以為她要喝水,等了一會兒沒見她自力更生,便很無奈的起來把水杯遞給她,嘟囔著:“怎麽可以這麽懶……”


    黎嘉駿還是傻乎乎的樣子,握著水杯一動不動,這時一個年輕的男傭跑進來,對著黎二少行禮道:“少爺!您有報社的同事找,自稱姓薑,說有急事兒!”


    男傭剛說完,他身後有個穿著白西裝的青年就很激動的跟進來道:“靜逸(二少的字)兄!快跟我回報社!少帥出征啦!”


    嘭!水杯碎在地上,黎嘉駿的表現比黎二少還激動:“啥啥啥!少帥咋滴啦?!”


    “少帥入關了!他宣布擁護蔣中正!帶兵十二萬入關參戰了!”


    “……”九一八的劇本是這樣的?黎嘉駿歪著頭一想,突然驚恐之極,“十二萬都走了!?那誰來防著日本人!大哥呢?!大哥去不去?!”


    二哥也很激動,又對妹妹的回旋鏢一樣的思維很不耐煩,起身扒開妹妹:“你怎麽又想到日本去了,有完沒完了,大哥不會走的,他們的職責是戍衛奉天。遇之兄別理她,我們走!”


    “哥!我害怕!你別走啊!”黎嘉駿幾乎要哭,聲音淒慘。


    薑遇之被嚇壞了:“你妹妹怎麽了?家裏出事了?”


    “能出什麽事,做惡夢嚇出滿嘴水泡,我也是服了她,快走快走,你,好好呆著,好好養病,別東想西想的,瞎操心什麽呢。”黎二少拉起薑遇之就走,頭都不回,絕情無比。


    “哥!我沒逗你我真的害怕啊!”黎嘉駿連滾帶爬的追出去,前頭兩條大長腿卻已經上了車,車窗裏薑遇之青年目瞪口呆的表情一閃而過,和車子一道絕塵而去。


    “嚶嚶嚶。”黎嘉駿就差跪在台階上了,她左右想想,大夫人指望不著,章姨太指望不著,黎老爺現在在哪都不造,能找的,隻有大哥了!想到大哥酷炫總裁的樣子和身板,安全感嗖嗖嗖的!


    豁出去了!她站起來為自己鼓勁打氣,幸好二哥坐的是薑遇之帶來的車,她回房間拾掇了一下自己,為了以防萬一,沒有穿夏天常備的短衫長裙,而是穿了一條以前黎三爺時代的女式馬褲,戴了頂皮帽就坐著自家的車直奔北大營。


    就算在現代,軍營也從來不曾靠近過城市,北大營在城外北郊很遠的地方,黎嘉駿以前乘車接過大哥,隻記得土路兩邊綿綿的田野一望無邊,車子晃啊晃的晃了一個多小時,按照速度算頂多就四五公裏,雖然空氣清新寧靜,可愣是把不暈車的她給晃吐了,從此她就再沒興趣去“看兵哥哥”。


    這次為了小命,她決定拿出當年軍訓和戒毒的毅力來,抱住大哥大腿跪求收留,就算被趕,她也要坐在軍營門口挨過九一八!


    心急如焚之下,反而沒覺得多難受了,她老遠就看到了北大營的大鐵門,那是一片很低調的由眾多青磚鐵皮平房組成的建築,遠看灰突突一坨,靠近了也沒覺得有多威武霸氣,大門口兩個士兵遠遠的提著槍上來了:“誰!”


    “我我我,我是……”


    “喲,黎三爺。”


    ……媽的,怎麽都認得爺。


    “黎三爺對不住,今兒個可不能放您進去了。”一個士兵招呼道。


    “那,喊下我哥成不?”


    “成,您稍等。”那個士兵朝後招呼一聲,隱約間崗亭有個人影跑進去了,黎嘉駿問那士兵:“小哥,今兒個有什麽特別的事兒嗎?”


    “有啊,少帥出關啦。”


    “那為什麽不能讓我進去?”


    “近幾日少帥剛視察各處,長官皮子正緊著呐,能隨便放人麽?”


    “哦。”黎嘉駿摘下帽子扇著風,沒一會兒,就見大哥出現在鐵門另一頭,他讓士兵打開大門,走了出來,一臉不高興:“你來做什麽?”


    黎嘉駿秒轉小可憐,眼淚汪汪(剛才被風吹的):“哥,打仗了,我怕你走了。”


    大哥的鐵板臉光速就化了,頓時表情糊成一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不知道該擺什麽神情,隻能一把把蠢妹妹扯進懷裏抱住粗聲道:“哥怎麽會走,哥得守著你們的,要不然哥來這當兵作甚。”


    想到即將到來的九一八,假哭的黎嘉駿真的鼻子一酸,差點就淚崩了,她摟住大哥的腰澀聲道:“大哥,我生病了,爹不在,大娘念佛,二哥聽說少帥出關,就扔下我跑了,家裏就我一個人……”


    “胡說,不是還有金禾嗎?”


    “那能跟你們比嘛!”


    “哎……”大哥超沒辦法,一副甜蜜的負擔的樣子,朝後做了個手勢,等兩個士兵嘻嘻笑著開了門,牽著黎嘉駿的手把她領進去,“進去乖乖呆著,不準亂跑,打擾到別人,就把你趕出去,等哥處理了事兒,送你回家。”


    黎嘉駿作乖寶寶狀,連連點頭,大哥又歎氣,把她往營房帶,隻聽到遠處喊聲震天,正是下午練兵的時候,還有一陣陣的馬嘶聲,騎兵隊正在遛馬。


    她心癢癢的張望了一下,被大哥一瞪,隻能收了眼神兒到了跟著走,剛到營房,就見張奉孝正從過道走過來,見到他們一笑:“誒!黎三爺又來視察啊?”


    黎嘉駿抬起頭,一雙要哭不哭的兔子眼,張奉孝又愣了:“嘿喲,這是被欺負了?你是三爺不?”


    “奉孝!”大哥開啟護犢子模式,“她以為我也入關了。”


    張奉孝了然的點點頭,這下連眼角都帶著笑:“突然這麽可愛了真不習慣啊,說,是不是裝的!”


    “哼!”黎嘉駿抬高下巴。


    “奉孝,帶她進屋,我處理點事兒。”大哥說完就走了。


    剛開啟傲嬌狀態的黎嘉駿就抬著脖子僵在那,因為張奉孝根本沒哄她低頭的意思,就這麽抱胸和她僵持著,笑嘻嘻的極其可惡。


    黎嘉駿能屈能伸,立馬低頭老實巴交狀:“奉孝哥,我哥的房間在哪呀?”


    “哦,不裝了。”


    “……沒裝,哦不,裝了,不裝大哥不理我。”


    “哈哈哈!”張奉孝很開心的把黎嘉駿帶進房間,他和大哥是兩人一寢,很熟門熟路的給她倒水,“對了,前兒個榮祿班在北市的升平茶館唱楊家將,秦觀瀾唱穆桂英,半年不見,功底依舊啊,要紅起來指日可待了,你不趁機去捧捧場?”


    “捧捧場?捧來捧去都捧成仇了!”黎嘉駿對這個話題完全沒興趣,她又開始傳播自己的“邪·教”理論,“喂,你說少帥帶那麽多兵出關了,日本人會不會趁虛而入?我覺得太有可能了!那群家夥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啊,他們看著咱東三省流口水啊!”


    張奉孝的反應更奇葩:“想的對啊!”他拍案而起,在黎嘉駿瞬間亮起的眼神中拿起水壺,“妹子來!往西就有一個日本大隊駐紮著,跟哥來,我們用熱水瓶砸死他們!一扔!轟!燙死他們哈哈哈!”


    ……黎嘉駿現在很想一扔,轟,燙死張奉孝。


    她真正意識到了,別說表麵上,就是潛意識裏,中國人也沒想到過和日本人打,即使知道日本人虎視眈眈,他們也像孤單的小孩兒一樣,根本不知道從何防禦,更沒想過,要主動開戰……那就像個笑話,或是噩夢。


    黎嘉駿閉上了嘴,默默的等待。


    等了許久不見大哥回來,張奉孝也有事,便招呼一聲出去了,直到傍晚,大哥才帶了點吃的回來,很歉意的說:“太晚了,我讓司機先回去了,張奉孝去跟其他人擠一擠,晚上你就將就睡我的床吧,哥晚上還要查房,別怕了,我不走,明早送你回去。”


    明早說不定就沒家了,要做滿洲國人了,黎嘉駿心裏惶惶,她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有什麽東西在心裏鼓脹著,讓她想哭,又很期待。


    九一八,它引導向一個慘烈的故事,卻也引導向一個偉大的勝利,撲朔迷離的出現在她的生命裏,讓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迎接它。


    “哥,你早點回來啊。”黎嘉駿就著大哥拿來的濕毛巾擦了把臉,又漱了個口,直接合衣躺在床上,可憐兮兮的求保護。


    大哥點點頭,熄了燈走了出去,還關了門。


    一切陷入了黑暗和寧靜中,黎嘉駿這時才全然感覺到嘴裏火燒火燎的感覺,又困又累,她撐了許久,終是忍不住睡了。


    一九三零年九月十九日,黎嘉駿在鳥叫中醒來,在大哥的催促中洗漱,用早飯。回家,和二哥共進午飯,然後坐在陽台的躺椅上看著天上雲卷雲舒,滿臉呆滯。


    臥槽,什麽都沒發生。


    隻有一個原因……


    不,是,今,年。


    難道以後每年都要這樣驚恐一次嗎?!這*比戒毒還痛苦啊!妹子你回來吧姐姐不想替你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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