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揚明白他這是想先入為主,在幹部調整上麵自己確實象征性地征求過他的意見,但省委書記管人事,省長抓財政,這是分工明確的,這個征求也隻是象征性的。吾艾肖貝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到好,直接搞出了一份名單,有的升有的調,弄得像模像樣。張清揚知道吾艾肖貝這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線,他當然不可能讓這份名單全部通過,但既然他已經擺了出來,就不能全部否決。也許是溫嶺的事讓吾艾肖貝警覺起來,他想給下麵的幹部打打氣。


    張清揚佯裝看著紙上的名單,心裏想到了很多,吾艾肖貝這人確實是政治上的高手,自己穩他也穩,自己稍有動作,他馬上就反擊了,而且還是文鄒鄒的方式。他選擇的這個時機非常好,張清揚提出要幹部調整,但現在大盤子還沒有定,任何動靜也沒有,這就給了吾艾肖貝的機會:您不是沒想好嗎?那我替您參謀參謀……


    張清揚知道他有點輕視了這個對手,吾艾肖貝這個人有勇有謀,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今後要吸取教訓不能再讓他鑽空子了!不過,反過來想,他如此主動挑釁也不見得是壞事。


    “嗬嗬,我對這些幹部了解不多,等我和馬部長研究一下,再到基層轉轉看看。”張清揚含糊其辭地說道。


    “嗯,這是當然的。這些幹部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個個優秀,是西北年輕幹部的代表,也是西北未來發展的頂梁柱,希望張書記重視。”吾艾肖貝話中似有要挾之意,年輕幹部的代表、西北未來的頂梁柱,明明白白告訴了張清揚這些人要不受重視,今後西北的工作可就難辦了。


    張清揚看了他兩眼,心中一緊,淡淡地說:“我知道了。”


    “您心裏有數就好,我就不饒舌了,再見。”吾艾肖貝威風凜凜地走了出去。走出張清揚辦公室,吾艾肖貝感覺舒服多了,張清揚來到西北後所帶給他的壓力蕩然無存!


    張清揚強忍著發火的怒意,從他在雙林省幹省長那天算起,有很多年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了。吾艾肖貝這不是要挾,而是赤裸裸的逼宮!張清揚揉了揉胸口,看來自己養氣的功夫並沒有完全到家。張清揚終於明白韋遠方等人為何要把自己放到西北來了,除了看重自己的能力,另外也是把西北當成了一塊磨刀石,如果自己挺不過西北這一關,未來就不用想了。想到這裏,張清揚心裏的怒氣漸漸消了,既然是磨礪,將來還會有更大的困難等著,如果現在就忍不住,那就宣告著失敗。


    張清揚重新拿起桌上的名單認真看起來,然後拿起電話打給組織部長馬成龍。吾艾肖貝這個時候拿出名單,也有交換之意,張清揚正想重用外來幹部,他就拿出了本地幹部的調整名單,用意再明顯不過了。你同意我的條件,我才支持你的工作,張清揚要是真的同意,那吃的虧可就大了。張清揚一邊打電話,一邊不禁想到了阿布愛德江,他在溫嶺還好吧?


    阿布愛德江起初從張清揚手裏接到這個燙手山芋有些不知道怎麽辦,這個機會來得有點太快了。後來,當他來到溫嶺的土地上時已經盤算好了整個計劃。長久以來,阿布愛德江與吾艾肖貝是西北政壇的兩顆樹,他們之間保持著不錯的友誼,從基層走到省委,他們一起度過了很多難關。如果不是因為後來的種種誤會,他很願意輔佐吾艾肖貝一輩子。可是自從吾艾肖貝當上省長之後,他們之間的平衡就被打破了,阿布愛德江原本以為兩人應該是平起平坐的,可是他漸漸發現西北幹部心中的這杆秤開始傾斜。沒有人再把他當成與吾艾肖貝一樣的人物,別人隻覺得他是吾艾肖貝的下屬。副書記和省長之間隻隔著半步,可在很多人看來確是一大步,更是無法逾越的一步!


    阿布愛德江能坐到現在的位子上,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雖然他的家族不像吾艾家那般在西北有影響力,但是其父親當年在西北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在軍中也是有名號的。他和吾艾肖貝是在一個大院裏長大的,他還年長一歲,在很長的時間裏,吾艾肖貝一直把他當大哥。不過阿布愛德江聽了父親的話,一直把吾艾肖貝當成“太子”,從來沒有以大哥自居。


    後來兩人一起從政,一個溫柔似水,一個野蠻無理,這種性格上的互補讓他們成為了一對很好的搭檔。然而,當吾艾肖貝成為省長後,他就發現吾艾肖貝對待他的態度有所變化,這種變化不是用語言能說得清的,是一種由內而外心理上的感受,總之讓他感覺灰溜溜的。好像兩人間再也不是同等的地位,而他需要仰視才能看到吾艾肖貝的眼睛。長久以來,阿布愛德江認為自己的心態不錯,從父親那裏接受的教育,他是以吾艾肖貝為尊的,可當他發現對方把他當成下屬的轉變時,心裏就覺得別扭了。


    吾艾肖貝的幕僚也越來越不把他當回事,很令他難受。去年發生過一件事,有一次政協來個考察團,原本吾艾肖貝是要出席的,可不知道怎麽回事臨時有了意外,伊力巴巴馬上找到阿布愛德江救場,這種場子是必須救的,總不能把政協的領導晾在那邊。可是阿布剛到,伊力巴巴就告訴他省長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馬上就會趕過來,這邊不需要他了,他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從秘書長的角度來看,或許是為了阿布好,必竟有省長出席,副書記就顯得多餘,位置會很尷尬。但是他的表達方式讓人難以接受,這層意思說得太直接,完全沒考慮阿布的麵子。當時身邊還圍著不少工作人員,阿布愛德江的臉立即就紅了,二話不說甩袖就走。正是從那天起,他對伊力巴巴開始有了意見。後來又接連發生了幾件事,伊力巴巴越來越獨道專橫,更讓他不滿了。


    當然,意見歸意見,不管阿布對省長的位子多麽的渴望,他仍然沒想過取而代之。可是隨著身份的轉變,他發現自己與吾艾肖貝的矛盾越來越多,對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處理並不滿意。他覺得如果換成是自己或許能做得更好,就拿金翔的事情來說,他就非常的生氣。一開始他很想接手這個項目,但是吾艾肖貝沒有給,後來出了麻煩,才讓他接手,在他看來有點想讓他頂缸的意圖。後來他又聽說,上頭一些西北的老首長看好他,想讓吾艾肖貝進京後由他幹一屆過渡,可是在征求吾艾肖貝的意見時,沒想到他的評價是這個同誌立場堅定,政治素養也過硬,唯一的不足是不懂經濟。也許吾艾肖貝說的是實話,可是不懂經濟是行政部門領導的大忌,一句話等於斷了他未來向上的空間。從那時起,阿布愛德江就有了想法。


    他盤算了一下,論能力、影響力、背景自己並不比吾艾肖貝差多少,也許他不能坐在省長的位子上,但是他也想在政壇上有所成就。政治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是追隨者,總是跟著別人幹,就像伊力巴巴這樣,隻能成為最好的智囊。另一種就像武俠小說中獨創一派的感覺,唯我獨尊,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永遠和一些人鬥爭。就像屹立華夏政壇的江南派、劉係、中原勢力等等。阿布愛德江沒那麽大的抱負,他有自知之明,他隻是想在西北恢複自己應得到的榮譽,現在不是有張清揚和吾艾肖貝嘛,他想創造一個三足鼎立的局麵,讓大家都重視他的存在。假如有一天張清揚有壓製住吾艾肖貝的意思,那他再幫助西北的本地幹部,到時候就沒有人敢把他看輕了。


    有了這個想法,這次溫嶺之行的計劃也就水到渠成。他在來之前,就已經針對一些事做了部署。連吾艾肖貝也沒有想到,其實溫嶺市的現任書記餘問天是他的人。當初伊力巴巴是書記,餘問天是市長,伊力巴巴過於強勢,兩人的關係鬧得很不好,但餘問天和省長的關係好,伊力巴巴前腳走,他就被扶了正,吾艾肖貝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人是阿布藏在溫嶺的一顆釘子。現在回想,阿布也不明白當初為何對省長隱瞞他和餘問天的關係,也許冥冥中早有預兆吧。


    阿布愛德江坐在房間裏想著這些事,總覺得自己之前太把吾艾肖貝當回事了,才導致他們那些人不把自己當回事。這次在溫嶺如何做到牽製張清揚和吾艾肖貝的目的,一定要講究方法。


    說到張清揚,不得不提這次的企業用工規範大檢查。阿布愛德江之前沒把這項工作當回事,看似張清揚把宣傳工作搞得很熱,但他覺是這種工作沒必要做,也就是走走過場。可是當他們工作組真正到溫嶺市的一些企來走訪時,現場的工人把他嚇了一跳,工人們向工作組敘述的那些企業與員工間的問題,都是張清揚在工作會上重點強調的。直到這一刻,阿布才重視起張清揚,重視起這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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