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書記,我……我們錯了……”兩人低下頭,他們明白老領導批評得很對,在對這件事情的處理上,他們確實亂了分寸。


    張清揚喘了幾口氣,捏著額頭說:“你們這些幹部,這些領導,等事情結束後一定要自我反思,拍著良心問問,你們的智商和能力是否能配得上你們現在的位子。剛好幹部審核製度實施沒有多久,這是考驗你們的一次機會,結果呢……你們的考卷是不及格!等事後……你們等著吧!”說完,手掌又狠狠地拍了幾下桌子。


    所有人鴉雀無聲,張清揚的怒火把他們震住了。他們過去覺得張清揚是一位儒雅的領導,不怒自威,覺得像他這樣的領導根本就不需要發怒。長久以來,張書記在公眾和幹部麵前一直都是平易近人的,這漸漸給人造成了一種印象,似乎張書記是溫柔的。可是今天的事情把他們嚇壞了,張書記話裏的含意太嚇人了,瞧這意思是想動狠刀子。


    張清揚不再理他們,轉頭又來到了專家的身邊。後麵的幹部麵麵相怯,愣了一下又都圍了過來。張清揚怒道:“全都跟著我幹什麽,在方案沒研究出來之前,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張清揚罵完之後,不經意地掃向張建濤,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鍾,似乎有話說,又像別無他意。


    大家又都停下了腳步,不知道做什麽。金龍君、唐小林等人求助似地看向張建濤,希望他能指點一二。張建濤回想著剛才領導的目光,猛地一拍腦門,拉著幾人來到外麵,嚴肅地對吳江和萬達說:“被埋工人的家屬都聯係了嗎?”


    吳江和萬達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說不出話。


    “市裏、州裏的醫院準備好迎接重大傷員了嗎?”


    “各項善後工作都做到位了?宣傳、保障等等……”


    一連三個問題把兩人問傻了,他們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剛才張書記罵他們時,他們還覺得自己冤枉。他們在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並親自參與了救援,自我感覺工作做得很好。可是現在一經張建濤提醒,他們才知道張書記罵得太對了,他們真是蠢到了極點,光顧著忙現場了,怎麽把更重要的工作給忘了!


    張建濤又看向金龍君和唐小林,低聲道:“還不趕緊安排?張書記生的是這個氣,你們的工作……太不到位了!”


    其實剛才張建濤也很奇怪領導怎麽發這麽大的火,這很意外,肯定有其原因。他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延春方麵在善後措施的處理上沒有任何的行動和準備,一但媒體知道消息,甚至傳到網上,還有家屬鬧起來,將如何控製?


    想到這裏,張建濤才懂得了領導發火的用意。張書記發火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們開竅,不要隻把眼睛盯在當下,要想想以後的工作怎麽處理,這是一位領導幹部必須要考慮的事情。事故之後肯定會引起輿論的壓力,家屬的不滿等等,這都是要提前做準備的!然而身為省委書記,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不好直接提醒,必竟這些事過於敏感,不適合公開講出來。


    那麽在這個時候,就需要身邊智囊團出場了,你總跟在領導身邊,當然要時刻揣摩上意,同基層幹部相比,張建濤這個秘書應該也必須理解領導的用意。回想著剛才領導的眼神,張建濤慶幸自己在關鍵時刻讀懂了領導的意圖。有時候領導無法出麵,或者不能直接說出的話,就需要秘書長來完成了。


    張建濤看向金龍君等人,說:“小林,你馬上帶著琿水的幹部開會,提前研究一下後續工作。金書記,我們同領導呆在一起商討救援方案。”


    “好!”金龍君點點頭。別看常委中他排名在張建濤之前,但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張建濤比他看得明白。


    金龍君看向唐小林,說:“唐州長,這方麵的工作你先主持一下,等我這邊有了對策,再和你商量。如果有困難,就向省裏求援,現在不是故及麵子的時候,這不是我們州裏的事,是全省的事!我們不能給張書記丟臉!”


    “好,馬上行動吧!”唐小林帶著吳江和萬達出去了,張建濤和金龍君來到張清揚身邊,領導正在和專家們討論。其它省裏跟來的領導也各司其職,在這個時刻,有多少人來了都不嫌多。雖然沒什麽用處,但又必須到場。


    省委辦公廳的呂玲直哭鼻子,差點就哭出了聲音。萬捷趕緊捂上她的嘴,氣道:“你幹什麽,還不去給張書記倒水!”


    “我不倒!”呂玲氣呼呼地說道。


    “姑奶奶,你小點聲!”萬捷氣壞了:“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了!”


    “我……我給他倒水他就摔,我……我不敢了!”


    “你他媽的傻啊!”萬捷真急眼了,“領導衝的不是你,你怎麽就不明白呢,這是你在領導跟前露臉的機會,你真蠢!”


    “他不是針對我?”


    萬捷搖搖頭,說:“你聽我的話,趕緊再給領導倒杯水!”


    “真的沒事?”


    “嗯。”萬捷拍了拍她的肩膀:“反正機會留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說完向張書記那邊走去。


    呂玲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轉身去倒水。


    “情況如何?”張清揚問專家。


    “咦,情況不太對啊!”省廳專家看向了施工方的工程師:“你們的推進速度也太快了,不出問題才怪!”


    張清揚一聽省廳專家的話,馬上問道:“怎麽回事?”


    省廳專家的手指在施工圖紙上麵畫了畫,皺著眉頭說:“他們的隧道挖掘雖然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在頂部澆灌時卻省略了幾項程序,使得推進速度比計劃要快。”


    “什麽?”張清揚的臉馬上就冷了下來,說:“這……這就是事故塌方的原因?”


    省廳專家看向施工方的工程師,嚴肅地問道:“你們的鋼筋混凝土比例是嚴格按照標準那麽幹的嗎?”


    工程師搖搖頭,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工程進料、配料都不歸我管,我隻負責現場的施工設計。”


    張清揚看向老虎坡的項目經理,知道他外號叫陳禿子,冷聲問道:“說說吧,你們的配料比例符合標準嗎?”


    陳禿子早就嚇傻了,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他原本沒當回事,像隧道這種工程,在他們項目部的眼中,工程進度與死幾個人相比,還是工程進度快點結束合算。死幾個人,頂多賠上幾十萬,可是他們的項目部隻要提前一天完工,那麽現場節省的資金就是一大筆錢。可是現在雙林省一把手都趕到了現場,令他全身冒冷汗,不停地看向工程負責方,也就是雙林省東北路橋分公司的金日忠總經理。


    “我問你話呢!”見他不吱聲,張清揚又生氣了。


    “我……”陳禿子嚇得一哆嗦,不知道怎麽說。


    “張書記,您喝點水吧。”呂鈴從身後端著水杯小聲地說道,一臉的膽怯,她是鼓足了勇氣才敢過來的。


    張清揚看了她一眼,根本就忘記剛才摔她杯子的事情了,接過水杯,心平氣和地問了句:“你是?”


    呂鈴一陣失望,趕情領導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她馬上說:“張書記,我是辦公廳的小呂!”


    “啊……”張清揚恍然大悟的模樣,“我知道了,謝謝你。”


    “沒事,都是我應該做的。”呂鈴擠出滿臉的笑容,看來萬處長說得對,張書記剛才發火不是衝她。


    張清揚的目光從她的臉上再次移到陳禿子身上,喊道:“你怎麽不說話!”


    陳禿子直勾勾地瞧著領導,嘴唇顫了顫,卻發不出什麽聲音。


    這時候金日忠擠上前來說:“張書記,還是我來匯報吧,老陳都傻了。在水泥等配料的比重問題上,我們可以放心。這段工程雖然施工隊是外包的農民工,但是其項目部的管理團隊還是我們公司的直係分公司。我們也擔心他們偷工減料,所以在工程用料上,一直都由總公司的技術員進行監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這個項目部除了管理層和技術人員,是不是全都是從當地找來到農民工?”張清揚嚴肅地問道。


    陳禿子看向金日忠,不太敢說話。金日忠氣道:“實話實說!”


    陳禿子點點頭,說:“除了技術工人,其它一些粗活都是外包的施工隊,他們價格低,又……沒各種費用的支出。”


    “各種費用?”張清揚仰天長歎,其實他不問也知道類似工程的貓膩。所謂的大集團、大公司從甲方手裏搶到工程,之後就交給下麵的小公司來操作,有的稱之為子公司,有的根本就是同原公司沒有一點關係的小包工頭。


    這些分段承包的小公司如果完全用本公司的技術人員和工人,開銷很大,算是工傷保險等等並不合算。因此他們就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讓本公司的技術人員和有經驗的工人進行現場帶隊指揮,具體施工,像一些粗活、危險的活全部交給包工頭來做。


    這些包工頭都是附近的一些村民,帶著本村的勞動力在農閑時節出來賣苦力,掙的就是辛苦錢,也不用公司給買保險。據說雙方會事先講明,死一個人給多少錢等等。這些村民為了養家糊口,並不在乎工程有多危險,相比於外麵的勞務費,幹這種長期活賺得已經很多了。在他們看來,活著就是命大,死了就是活該,還能讓家人得到一筆撫慰金,這是一筆不錯的買賣。對於有些苦命的農民來說,金錢確實比生命更重要,生活逼著他們選擇了危險係數很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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