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沒聽那個人說,那老婦人每年都如此嗎?”阿嫵笑道,“她估計也是被人嘲笑,心裏不舒服,倒也不像窮凶極惡的人,否則真要慫恿兒子休妻,也不用等到現在了。”


    “小老虎成熟了。”


    阿嫵低頭看著茶水中打著轉兒的茶葉:“世人皆苦。”


    世子從身後抱住她,“小老虎也覺得苦?”


    阿嫵久久沒有作聲。


    她算不上苦,但是現在很不快樂。


    鬼手張現在應該已經收到她的信了吧,或許在給她回信了?


    前路迷茫,她並不知道該如何做;但是她知道,她不可以再做逃兵。


    她這幾日有意不去想那些糟心事,可是總是被身邊的人事提醒。


    就像這小婦人,生不出兒子,麵對的不過是婆婆的指責;如果皇後生不出兒子,還專寵善妒,恐怕麵對的就是全天下的指責了。


    阿嫵覺得自己很勇敢,不怕千萬人指責;然而她父母親人呢?


    這樁婚姻的最大問題就是,原本是兩個人的事情,被放到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的問題都會被放大。


    專寵已經是天下不容,回頭她還生不出兒子……未來的“美好”,阿嫵不敢想象。


    世子沒有得到小蘿卜的回信,沒有得到蘇清歡的首肯,也無法跟她明說,隻能默默希望蘇清歡早日回來,當著她和陸棄的麵,跟阿嫵把事情都說個清楚,解開她的心結。


    夜幕終於降臨,阿嫵想起她的鐵樹銀花,興致勃勃地出了門。


    問題放在那裏,愁苦也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所以及時行樂,不要想那麽多。


    暗衛占的位置自然不錯,可是架不住表演精彩,有人不斷地往前湧。


    阿嫵被五大三粗的男子擋住,尤其前麵的男人肩頭還扛著個四五歲的孩子,左搖右晃,把阿嫵擋得嚴嚴實實。


    阿嫵墊腳看也看不到,急得想罵人。


    世子拉了拉她,拍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來。”


    阿嫵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穿了男裝,別人隻當我們是兄弟。”世子笑道,“好容易才能出來一次,鐵樹銀花這樣的盛況也不多見,再糾結就結束了。再說,小時候你哭鬧的時候,我也經常把你架在脖子上。小老虎,現在什麽都沒變。”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平靜,聲音沉穩,可是阿嫵聽到最後那句“現在什麽都沒變”,不知為何淚目。


    “好!”她笑著道,“哥哥快蹲下。”


    世子半蹲,阿嫵踩著他的大腿,身姿靈巧,一躍而上,坐到了世子肩頭。


    晚上不放心才趕來的銀光對身後的暗衛道:“誰敢說出去,小心腦袋!”


    暗衛們都低下頭,銀光又道:“打起精神,出了錯漏,自己腦袋還不夠。”


    暗衛們心裏紛紛道,人生艱難啊!


    高溫鐵水在暗夜中綻放開來,燃亮天際,如千樹萬樹繁花盛開。


    最為難得的是,中間的那人,身姿蹁躚,鐵水在他的手下化成無數花朵,襯托得他仿若百花仙子一般。


    “哥哥,我怎麽覺得這個人,腰肢比我還柔軟,像跳舞一般。”阿嫵目不轉睛地道。


    原本鬧哄哄的人群也被台上的表演震懾住,台下幾乎鴉雀無聲,阿嫵這句話便引起了周圍人的共鳴。


    “就是啊,看身段,分明就是女人啊。”


    阿嫵越看越覺得那就是個女人。


    表演結束,所有人意猶未盡中,場中那人款款行禮——是蹲身禮,竟然真是個女人!


    “小女鄭秀,乃是鄭家鐵樹銀花第十一代傳人,今日初初登台,不足之處,請諸位多多包涵。”


    人群中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阿嫵後來終於搞清楚了,女孩鄭秀,是鄭老頭早逝幼子的獨女。


    在她父親去世後,她看到伯伯們為難祖父,心中難過,咬牙說服祖父和母親,扛起了大梁。


    這是一個男人主宰的領域,第一次有女人進入,便以如此令人驚豔的形象出現,也難怪眾人最後沸騰成那般模樣。


    散場之後去吃宵夜,阿嫵眼睛裏還全部是崇拜的小星星:“哥哥,有機會請鄭秀進宮來表演,我好想結交這樣的朋友。”


    阿嫵想,她和鄭秀大概是一路人,以一己之力挑戰著這世間對於女子的種種限製。


    她自己生在福窩中,一切壓力有父兄來扛;而鄭秀則更悲壯,一個人,一腔孤勇,扛起了一個家族的傳承。


    “好,我明天便讓人傳她入宮。”世子臉上笑意流淌。


    “好。我真是迫不及待了。”阿嫵笑道,隻覺胸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激蕩。


    “哥哥,你看到了嗎?”阿嫵又不好意思地問。


    “說實話,沒看得真切,但是聽見你說,可以想象出鄭秀的表演是何等驚豔。”世子含笑道,“等她入宮,我要重賞她。”


    “嗯?”阿嫵有些驚訝。


    世子從來都是賞罰分明的人,鄭秀取悅了她,世子要親自賞她?這好像不太對。


    阿嫵後知後覺地發現,世子眼睛裏竟然是滿滿的高興,比之前明顯情緒高了許多。


    “哥哥?”


    “小老虎,想不想騎馬?”世子問她。


    “騎馬?”


    他們兩個坐馬車出來的,現在三更半夜,哥哥說要騎馬?


    “對!”世子道,“咱們騎馬回宮吧。現在已經宵禁,外麵沒什麽人了。”


    因為過年的緣故,宵禁的時間到了子時。


    “好。”雖然不明就裏,阿嫵還是答應了。


    北風凜冽,兩人騎馬撕裂風聲,噠噠的馬蹄踏碎了夜的寂靜。


    雖然很冷,但是世子卻覺得心胸開闊,苦惱了這麽久的事情,仿佛一下迎刃而解,讓他心中無比暢快。


    “哥哥。”到了宮門,阿嫵勒馬,轉頭看著他,“還不下馬?”


    自古以來,宮中禁止騎馬。


    世子卻道:“不,直接進去。小老虎和我比一下,看誰先到南書房!”


    說完,世子雙腿一夾馬腹,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阿嫵目瞪口呆——哥哥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她想了想,卻還是下了馬,把韁繩扔給身後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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