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燕雲縉覺得心像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呼呼地往裏灌著涼風。


    他知道她恨自己,可是沒想到,她真會對自己下手。


    她下毒的時候,可有一絲猶豫?燕雲縉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


    燕川看呆了——父皇現在還笑得出來?難道是被毒傻了?


    “她在哪裏?”燕雲縉又問。


    這句話讓燕川咬牙切齒——父皇沒傻,依然記得他的心肝寶貝,即使她想殺他!


    從來隻見到女人對男人癡情,沒見過有男人像父皇這樣深情的。


    “我已經讓人殺了她。”燕川心中大恨,賭氣道。


    說完後,他目光不閃不避地看著燕雲縉。


    燕雲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死了,五馬分屍,屍體已經拖去喂了狗。”燕川說話越發狠厲起來。


    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再也見不到她冷若冰霜的表情,聽不到她的冷嘲熱諷,也不能再觸摸到她溫熱的身體……


    燕雲縉心中大慟,便覺得喉嚨間一股甜腥之氣,竟是一口心頭血吐了出來。


    燕川原本以為父皇失去了寵愛的玩物,會因為她死了的原因苛責自己,也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懟燕雲縉。


    但是沒想到,父皇沒有責備他,直接急火攻心,生生吐血。


    燕川惶恐地上前替燕雲縉順氣,“父皇,父皇,您剛剛解毒蘇醒過來,情緒不宜如此激動!”


    “她真的死了?”燕雲縉喃喃地道,眼神中失去了神采。


    那是最接近他靈魂的女子,就這般香消玉殞了?


    燕川看他如此,哪裏還敢再刺激他,低頭不忿地道:“父皇恕罪,兒子欺騙了您。”


    燕雲縉的眼神瞬間被點亮:“她沒死?”


    這個謊言,真是他這輩子經曆過的最美好的謊言了。


    “沒有。”燕川咬牙道,“您出事之後,我就讓人把她關了起來。這幾日兒子一直在您身邊衣不解帶地伺候,還沒騰出手來去審問她。”


    燕雲縉長出一口氣,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一句“那就好”,藏在了他心裏。


    燕川是真的孝順,燕雲縉也知道這件事情是自己理虧,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蔣嫣然死,所以便沒有再提她刺激燕川,而是問起了自己的情況。


    “我中了什麽毒?”


    “回父皇,您中的是中原一種見血封喉的劇毒清淩散……”燕川特意重重咬著“中原”兩個字。


    “見血封喉?”


    “不錯。”燕川道,“沒有人能從這種毒藥下活下來。您能幸免於難,實在是奇跡。”


    奇跡?與其說奇跡,不如說他的特殊體質吧。


    “毒下在哪裏?”燕雲縉問。


    “酒中。”


    燕雲縉沉默。


    “兒子隻是不明白,蔣嫣然從哪裏弄來的毒藥?兒子覺得,這軍中肯定有她的同夥。”燕川磨牙道。


    別讓他找到是誰!


    他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對蔣嫣然如何,對其他人不會客氣。


    但是對蔣嫣然,這次他也不會輕輕放過。


    父皇若是再想日夜把她帶到身邊,萬分寵愛,他第一個就不答應。


    這種女人,即使留著性命,也要讓她做真正的奴隸!


    燕雲縉閉上眼睛:“我餓了。”


    他要好好想想,他該以什麽樣的情緒和麵貌去見蔣嫣然。


    這個女人!


    燕川見他沒再提起蔣嫣然,也鬆了口氣,讓人傳飯。


    燕雲縉讓他回去休息,燕川不肯。


    燕雲縉動容。


    等到飯菜來了之後,燕川親自嚐過每一樣,確定無毒才送到燕雲縉麵前。


    燕雲縉道:“她既然被關著,你又何必這麽緊張?”


    “兒子怕她的同夥沒落網。”燕川道。


    “那你去查查,到底誰是她的同夥。”燕雲縉道。


    其實他是不太相信蔣嫣然有同夥的。


    她這個人,行事特立獨行,是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來到自己身邊的,連丫鬟都不肯帶。


    他曾經問過她,為什麽不帶丫鬟,難道不覺得需要有人壯膽嗎?


    她說,自己已經跳入了狼窩,帶累別人做什麽?


    可是現在燕川很憤怒,他的憤怒理由也很正當,燕雲縉便想著分散他的注意力。


    至於蔣嫣然,他要再想想怎麽辦。


    燕川卻以為父皇是要徹查這件事,當即精神抖擻地出去。


    燕雲縉隻吃了半碗粥就讓人撤下去,屏退所有人,忍著心痛,回憶起當日之事。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蔣嫣然開始變得不一樣,是從那個紅色的小果子開始的。


    她主動對自己示好,是為了降低自己的戒備。


    後來燕川敬酒,她拉自己,不讓自己喝那杯酒。


    那時候,她是後悔自己的舉動還是要激自己喝下去?


    如果是前者,說明她對自己有感情;如果是後者,那說明她得多恨自己。


    這兩種猜測南轅北轍,幾乎把燕雲縉的心撕開。


    血流成河。


    想了許久,他甚至沒有勇氣起身去找蔣嫣然當麵問個明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雲縉終於想清楚,沉聲道:“來人!”


    起身的時候他還覺得頭重腳輕,站不穩腳,在兩個侍衛的攙扶下才站穩。


    “不用扶我。”燕雲縉站穩後就推開身邊的手,“帶我去關押蔣嫣然的地方。”


    侍衛稱是,小心翼翼地護著他,引他往關押蔣嫣然的營帳中而去。


    那裏十分靜謐,外麵有幾個士兵正在說笑著聊天,有人看到麵色威嚴的燕雲縉過來,不由捅了捅身邊之人。


    有人立刻鑽進了營帳,其餘人則上前跪在地上給燕雲縉行禮。


    燕雲縉不知為何,心裏開始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厲聲道:“都給我滾出來!把剛才進去那個人給我拖出來!”


    士兵們麵上都露出惶恐之色。


    燕雲縉大步往前走去,自己掀開營帳的簾子。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之氣,有人趴伏在地上,披頭散發,身上的衣裳幾乎被鞭子抽成了布條,露出來的,不是白皙的肌膚,而是被發黑的血跡沾染地看不出本來樣子的皮膚。


    她身材那麽纖細而熟悉,即使如此狼狽,燕雲縉也一眼就認出來,這個身形沒有起伏的人,是蔣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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