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不能告訴她,自己因為世子喜歡阿嫵,心煩意亂到失眠,出去走又偷聽到了一對小兒女的對話。


    “我換了地方睡不著,便出去走走。”


    “我是說,你身上怎麽會有香氣?”蘇清歡在陸棄身前蹲下,仔細嗅著他袍子上的氣味。


    這個姿勢……


    陸棄低頭輕握著她肩膀,道:“你定然是聞錯了,你又不用香料,我身上怎麽會有香氣?”


    “不對,你別說話影響我。”


    蘇清歡的臉都快貼到他袍子上,從腰間到繡著暗紋的下擺都聞了過去。


    陸棄有些心猿意馬,但是並不想在別人府上鬧騰她,便笑罵道:“狗鼻子也沒你鼻子靈。怎麽現在疑神疑鬼了?難道呦呦還懷疑我在這裏有相好的不成?”


    “這裏。”蘇清歡比劃著他袍子右邊側麵位於膝蓋到大腿之間高度的一小塊,“這裏染上了香氣。”


    看著她眼神透露出的激動之色,陸棄拉她起來,“你到底在說什麽?”


    蘇清歡道:“你記得溫雁來之前讓人給我帶來的藥嗎?”


    提起溫雁來,她眼神黯淡了幾分。


    幾個月前,溫雁來自覺時日不多,把神醫穀交了出去,讓人送了些藥物給蘇清歡。


    其實這一日,早就應該到來,但是因為蘇清歡和神醫穀眾多名醫不懈的努力,才一次次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延續了這麽多年的生命。


    期間,也是數次病危,以為不治。


    他已經無法起身,更無法動筆,便口述由別人代筆,給蘇清歡寫了一封信。


    信中他語氣坦然,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並沒有懼怕,而是回憶了和蘇清歡多年相交的友誼,字裏行間透露出對她的讚賞……


    可是這封信,讓蘇清歡哭了好幾日。


    她是俗人,終究無法看透生死。


    多年來書信往來,探討的都是疑難雜症,雖未再見,但是對於彼此的醫德醫術,都十分欽佩。


    魚傳尺素,即使不見,也知道他好好地活著。


    但是這一次,真的是應該是永別了。


    他的身子,徹底地虧空……


    陸棄見蘇清歡提起溫雁來,眸子染上哀傷之色,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呦呦,人終有那一日,你我亦然。連你都三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咱們的人生,已經走到後半程了。生死有命,誰都得認。”


    年輕時候對於溫雁來是吃醋有敵意的,後來才明白,他與蘇清歡隻是誌趣相投。


    人生得一知己,並不容易。


    這也是蘇清歡的幸運,他為她高興,也真的為溫雁來的狀況而遺憾。


    “不管活多久,隻求我們能同時離開,不把對方孤零零地留下。”蘇清歡垂首低聲道,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沾濕。


    陸棄把她摟到懷裏。


    蘇清歡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笑意道:“你看我怎麽就想得這麽遠了?咱們繼續說藥。”


    “溫雁來給我留的都是珍貴的成藥,其中有一瓶最為珍貴的清心丸,我跟你說過,還記得嗎?”


    “記得。你跟我說過,隻有幾粒藥,關鍵時候能救命。你還特意讓人送了兩粒給錦奴讓他隨身帶著。”


    “對。”蘇清歡道,“清心丸之所以珍貴,既在於藥方,更在於原料。其中最難得的一味藥材叫做綠尾絨,十分罕見,在極為苦寒之地,采它盛開之時的花蕊入藥方可。”


    “苦寒之地,花期怕是十分短暫吧。”陸棄一下子就抓到重點。


    “對,”蘇清歡點頭,“花期隻有半個時辰。神醫穀當初是派出幾十名弟子,蹲守了三年,才采到了一叢花的花蕊。別的不說,往返路程也要兩年,前後五年有餘,耗費萬金。”


    “你在我身上聞到了這綠尾絨的香氣?”


    “對。”蘇清歡道,“我聞過那藥,能分辯出不屬於其他藥材的香氣。所以我剛才覺得很奇怪,你身上怎麽會有那種香氣呢?”


    陸棄想了想:“難道這府裏種植了綠尾絨?”


    “我不知道。”蘇清歡搖了搖頭,“但是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為如果真的可以移植,不至於這麽金貴。但是也沒辦法說,說不定大家都想錯了,有人勘破其中玄機呢?你都去過哪裏?咱們現在出去找找,或許能遇到。”


    陸棄:“……天太黑了,明天吧。”


    “不行。”蘇清歡道,“綠尾絨我隻聽過,沒見過,能辨識出來的,隻有這香氣。花期那般短暫,現在不找出去,白天怕是找不到了。”


    陸棄知道她愛藥成癡,除了陪她任性,還能怎麽辦?


    蘇清歡穿了衣服,陸棄打著燈籠,憑著記憶,帶著她把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蘇清歡走得很慢,然而聞得十分認真。


    她都自嘲自己像隻警犬。


    “不是。”


    “沒有。”


    “繼續往前。”


    走了許久,蘇清歡都開始氣餒和急躁了。


    “怎麽會沒有呢?我明明聞到了,現在你袍子上的味道還在啊!”


    陸棄:“……我再帶你去個地方。”


    他剛才覺得無法解釋竹林的事情,便自發繞了過去。


    可是老天看不慣他這麽糊弄蘇清歡,到底要治他。


    蘇清歡跟著他鑽進竹林裏,嘀咕道:“你不是騙我的吧。你好端端地鑽到這裏麵來幹什麽?難不成真是和人幽會?”


    陸棄握著她的大手用了三分力氣,以警告她不要胡言亂語,道:“我,我本來想解手……”


    蘇清歡“噗嗤”一聲笑了,仔細聞了聞。


    陸棄心裏有些擔心,默默祈禱阿嫵沒有用香料,否則以蘇清歡的鼻子,未必聞不出來。


    可是這次老天顯然照拂他,蘇清歡的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


    “鶴鳴,你把燈籠給我!”蘇清歡道。


    陸棄把燈籠塞到她手裏。


    蘇清歡蹲下身子,四處查看,終於在竹子下麵找到了一株並不顯眼的植物。


    看她湊上去,陸棄沉聲道:“是這個?”


    他從她手裏接過燈籠替她照著,讓她能騰出手來仔細研究。


    “是這個花苞!”蘇清歡指著上麵一個綠色的小小花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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