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臉上似乎有些厭煩無奈之色,雖然極力掩飾,但是蘇清歡還是看出來了。


    她有些驚訝,因為他的臉上真的極少出現無奈的神情。


    “我覺得今日還是學到了許多。神醫穀數百年傳承,底蘊深厚,還是非同小可。”蘇清歡岔開了話題,“我好生消化一下今日他提及的東西,過幾天你若是有時間,陪我去拜訪他一次吧。”


    既然他不願意提,那就一定有不想讓她知道的理由。


    即使最親密的愛人,也要給彼時空間。


    陸棄隻是頓了頓便道:“好。他與我小舅舅相識,是拿了小舅舅的帖子來找我的。”


    “你小舅舅?”蘇清歡驚訝,“你和你外家的人還有聯係?”


    從來都沒有聽他說過他外家的事情,突然冒出來的小舅舅讓蘇清歡有點懵。


    “除了小舅舅,並無聯係。”陸棄一臉冷峻,“當年母親早逝之後,外家也不曾管過我。小舅舅性格叛逆,跑出家門行商,賺了些錢,後來托人往府裏給我送錢。”


    他想起七八歲時,被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抱住;他麵無表情,男人卻嚎啕大哭。


    這是他對小舅舅最初的印象,基本也是全部的了。


    之後就隻有銀子,後來銀子也被後母拿走,他想方設法讓人捎信給他別再帶銀子,之後就杳無音信。


    “小舅舅遇到劫匪,險些喪生,機緣巧合之下被溫雁來的父親所救,後來兩人就相識了。”


    “原來如此。”


    蘇清歡明白過來,陸棄親人緣淺,但是外冷內熱,隻要幫助過他的人,他都一直記得。


    “溫雁來是來求醫的。”陸棄又道。


    “給他自己?”蘇清歡搖搖頭,“他那腿腳,我怕是無能為力。”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並沒有提。”陸棄道。


    蘇清歡其實覺得溫雁來從麵色來看,也有些奇怪,但是沒有上手診脈,也不敢肯定。


    “可惜了,天妒英才。”


    蘇清歡還沒感慨完,就聽見白蘇在外麵小聲稟告,說是令狐大夫急著找她。


    蘇清歡翻了個白眼,攤攤手道:“師叔祖,沒辦法。”


    “裝病。”陸棄麵無表情。


    “我可不敢,好了,沒事我先過去,中午記得吃飯,我過去也吃兩口。”


    蘇清歡急急地又回去。


    令狐老頭吹胡子瞪眼,指著一個士兵道:“急症,快點!”


    蘇清歡麵色嚴肅起來:“什麽急症?”


    “耳朵突然聾了。”令狐老頭道,“我給他把脈,並沒有發現異常,你看看怎麽回事。”


    蘇清歡麵色凝重地給那士兵診了脈,“確實不像有問題。”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用手勢示意那士兵到營帳外坐在椅子上,她戴上手套,對著陽光親自查看他的外耳道。


    果然……已經被耵聹完全堵上了。


    令狐大夫湊上來砍了一眼,大罵:“不知道挖耳朵嗎?堵成這樣,聾得太晚了。”


    那士兵聽不見,加上蘇清歡站在身邊,他又急又臊,大聲道:“夫人,我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徹底聾了?”


    蘇清歡有些好笑地比劃明白,那士兵放心的同時更加羞臊,道:“我堂弟小時候挖耳朵挖聾了,所以我娘從來不許我們兄弟挖。”


    蘇清歡讓人取了香油,先滴進去軟化,讓他兩日以後再過來處理。


    她不厭其煩地給旁邊哄笑的士兵普及了一番知識。


    地虎軍的將士個個勇猛,但是男人紮堆,衛生習慣就一言難盡。蘇清歡甚至需要通過令狐大夫教他們洗澡的注意事項,雖然略顯尷尬,但是為了他們和妻子的健康,她覺得很有必要。


    這不,今日又加上一條,定期清理耳朵,真讓人操碎了心。


    和令狐大夫一起吃飯的時候,蘇清歡跟他提起了溫雁來,想把兩人討論過的問題一起探討。


    沒想到,令狐大夫筷子一扔,站起來激動地道:“神醫穀的人?快點來給我見見!不不不,我要去求見。”


    蘇清歡弱弱地道:“師叔祖,人已經走了……”


    令狐大夫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你這個不肖的徒孫,都不記得喊我。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我……我不管,你讓秦放把人給我找回來!”


    蘇清歡無奈:“他住在邊城,過幾天我再去拜訪他,要不一起去?”


    令狐大夫怒氣衝衝地道:“蠢貨!現在去把人請到軍營裏來住。”


    “師叔祖,您得為我考慮考慮。”蘇清歡一本正經地道,“男女授受不親,您讓將軍怎麽想我?”


    “罷了罷了,”令狐大夫揮揮手,嫌棄道,“你寫張帖子,我自己去請,請來就住在我這裏。”


    “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令狐大夫怒了。


    “好好好,您說好就好。”蘇清歡無奈,隻能依言去做,又不放心,派了侍衛護送他去。


    結果晚上的時候,就聽到令狐大夫當真把人請了回來。


    蘇清歡雖然很想和他多多交流,互通有無,但是分寸拿捏得也很謹慎,除了令狐大夫在的時候,基本不跟他單獨相處。


    溫雁來什麽時候都讓她感覺如沐春風,不動聲色之間,照顧周全。


    蘇清歡對他有種多年摯友的親切感,所以熟悉幾日之後,便提出要為他診脈。


    溫雁來含笑答應。


    然而蘇清歡一搭上他的脈,臉色就變了,按住他脈搏的指尖用力幾分,有些發白。


    “你到底中了多少種毒?”蘇清歡震驚。


    他的脈象十分淩亂,顯示身體中至少存在十幾種劇毒。這些劇毒以一種十分奇異的方式共存,大概以毒攻毒,竟然沒有讓他被毒死,但是顯而易見,已經快要掏空他的身體。


    溫雁來,注定命不久矣。


    “我也不知道。”溫雁來笑意清淺,溫潤如玉,眼中絲毫沒有懼怕和憤恨之色,仿佛對這一切都已接受,“小時候身重劇毒,家中長輩為了救我,這麽多年來,想盡辦法。但是現在……”


    蘇清歡眼中閃過痛色。


    無濟於事,所以出來雲遊四方了嗎?


    不,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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