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楷離開之前,給世子留了銀票和貼身玉佩,又把從不離身的私印留給他了。


    其中意味,既有對幼子的安頓,也有對他的期待。


    倘使他果真兵敗,要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他,也留個東山再起的伏筆。


    世子隻要在蘇清歡麵前的時候,才偶爾把私印拿出來摩挲。


    雲南。


    陸棄身穿銀甲,臉上戴著懾人的檮杌麵具,跨坐在汗血寶馬之上,英氣凜凜,手中的長槍,有血滴順著長槍槍尖蜿蜒流下,順著他騎馬的路線滴了一路。


    “蘇將軍大捷!”


    “蘇將軍大捷!”


    軍營中傳出振奮人心的狂吼。


    陸棄化名蘇思,是賀長楷麾下仿佛橫空出世的猛將,武藝高強,戰術詭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令人聞風喪膽。


    賀長瑞懸賞黃金千兩,點名要他項上人頭。


    “鶴鳴,”賀長楷十分激動地舉杯道,“多虧有你,否則九哥現在不知何等狼狽!”


    陸棄輕輕抿了一口,道:“九哥何必跟我如此見外。”


    還有三座城池,然後他就可以回去見蘇清歡了。


    蘇清歡這三個字,他不敢想起,隻能用忙碌,用鮮血麻痹自己;一旦想起她,他就恨不得立刻回去。


    可是剩下的三座城市,是最棘手的,縱使他心急如焚,也知非一日之功。


    賀長楷也提到這個問題:“多虧了劉成改進的投石機,攻城一路順利。但是剩下這幾座,城牆過高,固若金湯,投石機也沒用,我在考慮用雲梯。”


    陸棄不讚同:“這幾座城易守難攻,用雲梯,人命摞人命,也未必能成功,傷亡代價太大。”


    “若是實在不行,也隻能這般。”賀長楷沉聲道。


    “並沒有到那個地步,他們總有糧絕的時候。”


    陸棄愛兵如子,但是作為決策者,向來也不惜以生命為代價開辟勝利之路。


    然而蘇清歡說,死一千人,一萬人,對他們來說隻是個數字;而對他們的親人來說,卻是永遠都無法忘卻的痛。


    在和蘇清歡在一起的日子裏,見過了求醫者強烈的求生意誌,見過他們家屬的撕心裂肺,對生命便多了敬畏之心。


    即使一條人命,為醫者也殫精竭慮,不敢怠慢。那千萬條人命握在手中,陸棄不由更加審慎。


    賀長楷也不是暴虐之人,聞言道:“那就再等一段時間,我現在隻怕他們從此朝廷那邊得到援助。”


    兩人談完正事,陸棄起身戴上麵具要離開,賀長楷忽而笑道:“現在已經有人察覺出來,你的身手戰術,都與名震天下的戰神秦放相似。但是你斷腿身死之事,稍作打聽也都知道。”


    提起這個,陸棄隱有擔憂,蹙眉道:“我從鹽場出來之事,未必就沒留下痕跡。”


    “放心,我派人去查,都沒有查到,別人也定然查不到。”賀長楷信心滿滿。


    “別人也就算了,我一則擔心魏紳那個閹奴,他手下的鐵衣衛,無孔不入;二則,我手下的劉均淩和杜景幾個,怕是也不死心。”


    “魏紳沒那精力,他被皇上遣到了西北求藥,已經去了半年;你手下那幾個,就算查到了,也隻有高興的份兒。”


    “我害怕他們誤傷了清歡。”


    賀長楷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看他雙拳緊握,便知道他十分擔心。


    “她膽大機靈,不會出事。而且,錦奴也在。”


    陸棄點點頭:“也是。”


    “早點回去歇著吧。”賀長楷揮揮手,輕描淡寫地道,“底下送來十個美人,我留下兩個,給你送去兩個,剩下的都分賞下去了。”


    陸棄動作一頓,隨即帶著慍怒拒絕:“我不要!”


    賀長楷把手中的杯子砸過來,道:“這是第幾次了!你還要為她守身如玉不成!”


    “她會不高興的。”陸棄淡聲道。


    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在和蘇清歡朝夕相處之後,雖然沒有徹底得到她,但是難免偷偷揩油,做做不可描述的夢。


    所以,衝動他真的有。


    找個女人解決,也是無法避免的生理需求。


    但是,一時暢快,若是以她的不高興,哪怕點滴不高興為代價,他都不願意。


    更何況,他知道,以她的驕傲,若是知道他生了這種心思,會毫不留情地離開。


    程宣和她那麽多年的感情,她都能棄如敝履,更何況自己?


    陸棄胡思亂想的時候,總忍不住遺憾,自己遇到她太晚,和她相處的時間太短。


    兩世為人,她和別人不一樣,並不信奉從一而終,活得暢快而恣意。


    這樣的她,讓他時時都繃著,覺得隨時會失去她一般。


    “出息!”賀長楷罵道,“我答應這次事情之後,你娶她為妻,可是也決不允許她如此驕縱善妒。”


    “她沒有驕縱善妒,都是我慣得,我願意。”


    賀長楷被氣笑了,指著他道:“你,你讓我說什麽好!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情聖!”


    陸棄不答,道:“既然給了我兩個,我就不退回來了,手下很多光棍,賞他們了。”


    “罷了罷了,滾吧!”賀長楷笑罵道,“等將來成親後,讓你王嫂教導她便是。”


    “我的人,我自己寵著慣著,不用別人教導。”


    陸棄留下硬邦邦的一句話,轉身離開。


    “王爺,”賀長楷身邊最倚重的謀士華先生搖著羽扇開口道,“將軍心如赤子,王爺之福。若事事順著您,恐怕現在還要擔心……”


    “不準說這樣的話!”賀長楷拉下了臉,“對鶴鳴,我從不設防,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華先生不敢再說話。


    而陸棄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對蘇清歡的思念泛濫,眼前浮現出她笑意吟吟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提筆給她寫信。


    “呦呦吾妻……”


    不行,好像有點正式,不夠甜蜜。


    換個“至愛”?不行,太肉麻;換個“卿卿”?不行,有點老套……


    算了,還是“吾妻”吧。


    一個稱呼,陸棄就琢磨了一刻鍾。


    一封信,更是寫到了後半夜。


    而被思念的蘇清歡,正在家裏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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