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錦衣衛走後,沐元瑜把下人們遣散,領著丫頭們回屋,猜了一回刺客,不得其果。


    “算了,一點線索沒有,猜也白猜。”沐元瑜放棄了漫無邊際的猜測,往書房走,“我寫信去問問父王,也許是他惹下的仇敵,報複到我頭上來了。”


    她跟滇寧王的關係雖然已經僵到頂點,但就這件事來說,滇寧王是毫無嫌疑的,他可等著把王位傳給他的小兒子,失心瘋也不會敢在京裏讓她出事。


    否則大家被一網打盡,什麽也想不成了。


    鳴琴勸道:“世子還傷著,不如歇兩天再寫。”


    “我不累,這幾天不上學,在家裏幹呆著也無聊。”


    說是這麽說,不過真動起筆來,沐元瑜還是有點頭暈——她這封信不但要詢問滇寧王關於刺客的事,還要用暗語將朱謹深已經知道她秘密的事寫進去,以免滇寧王再跟兩年前一樣,直接求到皇帝麵前去,打她個措手不及,到時她再想法就晚了。


    這當然是很耗腦力的,即便她是用自己的護衛送,也需考慮到萬一信落入別人手中的可能,所以她需要極盡隱晦,並連文字都換成了百夷那邊的。


    這封信斷斷續續足寫了三天才寫好了。


    沐元瑜找來了刀三,商量好了送信的護衛及出發的時間,以及要捎回去的一些禮物,然後,就又閑著沒事幹了。


    用過午飯,她先在屋裏來回踱步,鳴琴問她:“世子不要午歇一下?”


    她搖頭:“不要,晚上沒事睡多了,白日不想睡。”


    屋裏逛不出個頭緒來,過一會就無聊了,她又到外麵院子去。


    幾圈繞下來,丫頭們都看出她心神不寧了。


    觀棋一針見血:“世子想到十王府去?去嘛。”


    沐元瑜在京的交際很窄,以她的身份,抱了一個朱謹深的大腿夠醒目了,不適合再到處交遊,皇帝從未對她跟朱謹深的交往表示過意見,跟她的低調應該有分不開的關係,以至於朱謹深被關了禁閉,她去看都被容忍了。


    所以她假如想出府消遣,丫頭們也想不到別的地方,默認她就該往十王府去。


    沐元瑜有點窘:“我去了不知該怎麽辦。”


    她要怎麽處理跟朱謹深的關係,假如他還攆她,她又要怎麽辦。隨便一想都覺得很麻煩。


    但是不去,她心裏鼓躁著,又定不下來。


    她知道她其實想去。


    就是想到朱謹深的冷臉又頭皮發麻。


    “隨機應變就是了,世子怕什麽。”觀棋鼓勵她,“世子以往什麽大場麵沒見過,他又沒長三頭六臂,我看他嘴上說得厲害,還不是先幫世子瞞著了,也就凶在麵上,世子很不必怕他,想去就去。”


    “——也是哈。”


    人大概是真的很容易往自己願意的方向去說服自己,叫觀棋一勸,沐元瑜沒費多大勁就做好了心理建設,走到前院去坐車出發了。


    就是路上她還是忍不住又糾結了一下。


    朱謹深是真的對她——?


    她現在想起來尤覺得不敢置信。


    他隱藏得太深了,此前從未對她展露過一絲端倪,她現在再怎麽用力地去回想,都想不到他曾有任何疑似占她便宜的行徑——她甚至在他府上住過一晚,都相安無事。


    這太能忍了。


    沐元瑜從不對貴族的操守有過高的期待,事實上所謂規矩,更多的是上位者製定給下位者遵守的,而手握強權或者站在高處的人,從來跳脫在規矩之外。


    對比之下,朱謹深簡直有點異類的意思。


    當然他一直都是高傲不群的。


    然後他可能喜歡她——


    嘿嘿嘿。


    沐元瑜捂了捂臉,感覺她又開始飄飄然了。


    她哪裏就有這樣好嘛,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樣想她的,給她加了幾層濾鏡。


    “世子?到了。”


    老宅距十王府不遠,馬車都停下了,裏麵還不見動靜,刀三奇怪地轉頭揚聲叫道。


    “咳,哦。”


    沐元瑜收拾了一下表情跟心情,若無其事地下車。


    不知道這個點朱謹深下學了沒,應該差不多了罷——


    她正要往前方朱門的方向去,後麵傳來一聲叫喊:“瑜弟!”


    沐元瑜驚訝轉頭:“三堂哥?”


    氣喘籲籲向她跑過來的可不是沐元茂。他日常都在國子監,總是隔一段才見到,她笑著轉身迎過去,“三堂哥,有什麽急事,怎麽追到這裏來找我了?”


    “瑜弟,你沒事吧?!”


    沐元茂衝上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嘴上劈裏啪啦地道:“我今天才聽到信,你怎麽不叫人去告訴我一聲,真是的,嚇死我了,什麽不長眼的刺客,怎麽偏偏衝你來了!”


    “我沒大事,”沐元瑜由他打量著,笑道,“隻是腦袋撞了一下。”


    “傷在頭上了還不算事?你看你這幾天了還沒好。”沐元茂很不放心,到底伸手抱著她的腦袋又看了看——雖然隔著布條,看不出什麽來。


    “瑜弟,下回你可別亂跑了,再去打獵,你就跟在皇上身邊,肯定最安全。”


    沐元瑜笑著:“好。”


    “我聽說那刺客還沒抓著。”沐元茂說著,又警惕地打量四周,“瑜弟,你怎麽還出來呢,該在家呆著,一定要出門,護衛也該多帶兩個。”


    “帶了,我平常都帶的。”沐元瑜耐心地回答他,“那刺客應當就是平時找不著機會,知道圍場上我沒辦法帶護衛進去,才選擇了那裏。”


    雖然圍場有侍衛,但侍衛首要守護的肯定是皇帝與皇子們,不會挨個貼身保護別的官員。


    沐元茂又很操心地囑咐了她兩句,見她都聽話地點頭,才道:“那我回去啦,我臨時跑出來的,都沒有跟舍官請假,在外耽擱久了不好。”


    沐元瑜忙道:“你快去吧,叫刀三哥送你。”


    沐元茂擺手:“不用,不用,我叫了車的,隻是停在家門口了,我聽說你出了門,等不及才直接追上來了。”


    他就往回走,走出一段了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又蹬蹬跑了回來。


    “瑜弟,差點忘了,我有件事拜托你。你記得我大嫂有個娘家侄子也在國子監裏讀書嗎?”


    沐元瑜回想了一下,點頭:“記得。”


    沐二老爺原來也有個蔭監的名頭,就是以為自家都是武將,要這名額沒用,給了沐大奶奶的娘家侄兒,才使得沐元茂後來沒有了,隻能借用滇寧王府的。


    沐元茂撇了下嘴:“照理他該叫我聲叔叔,不過我可不願意認他,他比我大了快十歲呢。瑜弟,我從前沒好意思跟你說,他可不像話了,占了我的名額,早我好些年到國子監來,書不好生讀,成天就是瞎混,監裏的先生都不喜歡他,我才去,先生們以為我也跟他一樣是個紈絝子弟,連我都受牽累,後來漸漸才好了。他到現在什麽頭緒沒混出來,倒是把家裏的銀錢敗得差不多了,問我借,我才不借給他,還想叫我引薦你,我更不答應了。他沒法子,在京裏實在待不下去了,打算回去。”


    沐元瑜理解地點點頭,沐元茂是個挺要強的人,不是逼不得已了,一般不往外抱怨家裏的糟心事。


    “那要我做什麽?”


    “他要走了嘛,本來東西都收拾好了,結果聽說京裏出了刺客,又嚇住了。他原來身邊也有兩個書童,因沒錢花,都賣掉了,身邊隻剩了一個不中用的老仆,這一嚇,就不敢走了,求著我來問你借兩個護衛。”


    沐元茂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他算哪個牌麵上的人,刺客吃飽了撐的也不會去找他。不過他害怕了不走,現在就賴在我的監舍裏了,煩得我不行。所以我想,不如就答應他,早點把他送走了清靜。”


    沐元瑜現在身邊的護衛是百人,借兩個礙不著什麽,不過她猶豫一下,估摸著這樣的紈絝路上肯定走不快,就按下自己也要派人回去送信的事,隻道:“這好辦,我借他兩個就是了。三堂哥,你有什麽要捎回家的嗎?就便一起帶去。”


    沐元茂道:“倒是沒有,不過我想我爹娘了——我寫封信吧。”


    當下兩人又商量了幾句,沐大奶奶那侄兒的東西是早就收拾齊備了——實在也沒什麽可收拾的,該敗的都敗完了。沐元茂隻寫封信,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沐元瑜就問道:“你這麽煩他,那就明天早上出發?”


    沐元茂連忙點頭:“好,好,瑜弟,多謝你。”


    沐元瑜笑道:“跟我還客氣什麽。”


    沐元茂伸手臂嘿嘿笑著抱了下她,轉身跑了。


    沐元瑜含笑轉身——然後定了下。


    呃,一身月白儒衫的朱謹深站在朱門前,麵無表情,不知往這邊看了多久。


    沐元瑜一嚇之後隨即不由多望了他兩眼,朱謹深日常不大穿這樣的淺色衣裳,他這樣負手一立,真如清風朗月,令人神思一清。


    沐元瑜蹭過去:“殿下。”


    朱謹深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道:“那個是你堂哥?”


    沐元瑜點頭:“嗯。他聽說我遇到行刺,跑來看我。”


    “他也跟你一樣嗎?”


    沐元瑜愣了一下,得虧她以前跟朱謹深默契不淺,才能會意他這句問話,哭笑不得道:“不,不是。”


    大門前不便深說,她隻能在心裏補充:她三堂哥就是長得秀氣。


    朱謹深仍舊沒什麽表情,低聲道:“那你不知道避嫌。”


    說完不再理她,轉身就進門了。


    他還是冷,但沐元瑜此刻真見了他,反而不那麽怕了,追著他到了屋裏,忙把憋了一路的話說出來:“我跟我堂哥避什麽嫌呀?”


    朱謹深先避而不答,瞥她一眼:“他知不知道你的事?”


    “不知道。”沐元瑜老實道,“除了父王母妃和我身邊的丫頭,隻有殿下知道了。”


    朱謹深端了茶,才道:“你再跟他不避嫌疑,隨便摟抱,我看,離他知道的日子也不遠了。”


    沐元瑜下意識低頭望了一眼,醒悟:“殿下說得有理,我是沒有反應回來。”


    她——往哪看呢!


    朱謹深忍不住嗆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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