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沐元瑜送完東西後提著心過了兩天,發現風平浪靜,什麽事也沒有。


    可能皇帝國事纏身,沒空跟她這樣的小花招計較?


    她就漸漸寬心下來,照常每日往學堂去。


    隻是見不到朱謹深的日子有些無聊,朱謹深在,她有個明確的目標,隻管往他身上刷好感,跟他湊一起本身也是件有意思的事;他不在,她對著剩下的一屋子人,都不大提得起勁說話,聽著那念經般的十遍又十遍,時常神遊物外。


    大概是她站隊站得太明確了,朱謹洵知道她爭取不過來,現在基本也很少跟她說話,朱謹淵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倒是還常常同她聊兩句,沐元瑜記得朱謹深的話,維持在一個客氣有禮的分寸,既不有意得罪他,也絕不釋放出任何示好的信息。


    朱謹淵好似沒有感覺,仍舊態度親善地對她,這沐元瑜就管不著了,由他去了。


    不多久,她收到了一封來自沐芷靜的帖子。


    帖子裏說,十日後是她一個小姑子跟許泰嘉的定親宴,宣山侯知道她跟許泰嘉在一起念書,算是跟定親的兩家子都有些關係,希望她屆時能出席,做個陪客。


    沐元瑜十分稀奇,隔日去學堂把許泰嘉拉出來問:“許兄,你要定親了?你也太沉得住氣了,日子這樣近了,瞞得一點口風不漏。”


    許泰嘉沒精打采地:“有什麽好說的。定個親罷了,誰不要走這一遭。”


    這口氣,也太滄桑了。


    沐元瑜瞄他一眼:“你還喜歡著韋二姑娘呢?你不開心和宣山侯家的姑娘定親,為何不乘早說。”


    “你以為我沒說?”許泰嘉垮著臉,“我在家裏鬧翻了天,我爹娘都不肯答應我,連我祖母這回都不站在我這一邊——我有什麽辦法,殿下又不在,不然還能問殿下討個主意。”


    沐元瑜無語:“殿下被關在府裏,自顧不暇,你不說幫著殿下想法子脫困,倒還想殿下管你的閑事。”


    許泰嘉不過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順口的一句,讓沐元瑜一說,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無理,就不說話了,隻是耷拉著頭,一副飽受情傷的樣子。


    “許兄,你可別覺得自己委屈,依我看,宣山侯家那姑娘才倒黴呢。”


    朱謹深不在的這陣子,沐元瑜跟許泰嘉兩個二皇子派倒抱團走得近一些了,所以她才直說了這話。


    許泰嘉鬱悶地回道:“就你是好人,你以為我就是人渣嗎?我都去找莊姑娘說過了,結果她說,不在乎我心裏有誰,隻要世子夫人的位置是她就夠了。”


    “呀,”沐元瑜揚眉,“女中豪傑。”


    “喂!”許泰嘉心塞叫道,“這叫什麽話,難道是我願意心裏有一個再娶另一個的嗎?這樣的事何曾能由著我做主。”


    “不然呢?你想她捧心暈倒一個給你看?”


    許泰嘉:“……”


    他設想了一下那個場麵,不由把自己驚嚇了一下,那也太難收拾了。


    沐元瑜搖搖頭,她其實不以為許泰嘉對韋瑤有多麽深情不移,他跟韋瑤隻是見過幾次麵,所謂愛情處在一個美好的淺薄的想象中,他這樣眾星拱月般長大的公子哥,生平沒有過挫折,想什麽就得到什麽,一朝得不到了,就覺得自己受到了多大傷害。


    別人的家事終究她插手不著,沐元瑜想過也就罷了,到了吉日那一天,作為雙方親友去應酬了一下就完了。


    時間往前走,沒過多久又一樁喜事出來。


    是大皇子朱謹治大婚。


    滿朝文武盼這一天可盼了好幾年了,總算如了願。大皇子妃是禮部一個員外郎之女,聽說十分的賢良淑德,品貌端莊。皇子成親禮儀繁瑣,但朱謹治本身年紀不小了,於是從選定人選起,到實際成禮大約經過了半年多一些的時間。


    沐元瑜聽說後,心裏有了譜,不再著急去找皇帝給朱謹深求情了——兄長大婚,總不能還不放他出來吧?


    她就數著日子往前過,怕自己行事高調讓皇帝不悅,中間這段時日也沒敢再去找朱謹深,眼瞧著時令從夏到秋,朱謹治大婚的吉日一天天逼近,皇帝那邊竟就是沒有一點動靜。


    不是沒有人提過該把朱謹深放出來,連沈首輔都去求過情了,好好的兒子,又沒犯大錯,總關著算怎麽回事呢?


    這一年半載地關下來,跟外麵的世事都脫了節,這可是個皇子,且是有資格角逐太子的皇子,難道皇帝就此打算把他關廢了不成?


    皇帝的態度隻是堅決:“朕心裏有數。二郎現在養著病,需要清靜,等病好了,朕會放他出來的。”


    這病好是哪一天啊?


    說實話,沈首輔對此是不抱持多樂觀的態度的,朱謹深病秧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每年都要病幾場,臣子們都習慣了,若有哪年病得少了一點,臣子們反要奇怪了。


    要不是為他這個身體,太子之位也不會至今懸而不決。


    不管立哪個,總該吵嚷出個結果了。


    話到這個份上,沈首輔無法再追下去,總不能說他覺得朱謹深好不了罷。遂轉了個彎,委婉地從另一個角度問道:“皇上,大殿下展眼就將大婚,二殿下的年紀也不小了,這選妃之事,是否也該準備起來了?”


    朱謹治大婚,說到底用不著朱謹深幹什麽,他不出來就不出來罷,可給他本人選妃,總不能還把他關著吧?


    沈首輔這一問,也算用心良苦了,既不會因急迫觸怒皇帝,也讓皇帝無法回避掉這個問題。


    皇帝卻仍舊搖頭:“沈卿,你是朕身邊的老臣了,朕也就與你明說,二郎現在那個身體,朕連宮女都不敢往他身邊派,哪裏挨得住娶妻?隻怕是催他的命。再說,他那樣孤拐,朕也不知該給他選個什麽樣的,不中他的意了,將來有的是官司打。”


    沈首輔這個無語,他是老臣不錯,多年在皇帝與百官之間找平衡,上要哄下要壓,可他也搞不太懂皇帝與朱謹深這對父子間的關係,他是正統儒家出身,在他心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經地義,中間哪有這麽多彎繞?


    忍不住道:“皇上,難道為著怕二殿下不中意,就不給他娶妻了不成?”


    皇帝道:“並不是,不過二郎年歲也不算大,大郎弱冠才選的妃,他再等兩年也無妨。”


    沈首輔心好累,皇帝這話聽上去不錯,可那是朱謹治本身就有問題好嗎?尋常百姓有幾個婚姻拖到這麽晚的,拿一個有問題的,跟另一個有問題的比,這比出來的結果怎麽會正常。


    “皇上——”


    他試圖努力一把再勸,皇帝擺了擺手,“沈卿,不必說了,”他的話音慢了下來,有點意味深長地道,“這操之過急的苦,朕是已經吃過了。如今寧可緩些,慢些,總比錯了的好。朕如今還算壯年,等得起,你們,也不要著急。”


    沈首輔愣了一下,他不知皇家秘事,但多少明白皇帝為何會出此言——兩個居長的皇子一個傻一個弱,這是比較罕見的現象,裏麵若有什麽不可言說的事,實在也是常情。


    就隻好繞了回去:“不提選妃的事,二殿下也是不能長久關著,皇上就不怕他心裏生怨嗎?下麵的臣子們也難免要有疑慮。”


    皇帝不以為然:“愛卿這就多慮了,二郎脾性不佳,腦子還是夠使的,朕能為這點小事關他一輩子不成?遲早總要放出來的,這一點他都想不通,也太傻了。”


    沈首輔:“……”


    把兒子關了還要人自動領會他的深意,領會不了就是自己傻,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父子關係好不了,真是該。


    沈首輔在心裏大逆不道地吐槽了一句,退了一步:“那皇上能給老臣一個期限嗎?可是兩年以後?”


    天子家事就是國事,他作為首輔,是有資格過問到這個程度的。


    皇帝想了想:“說不準,看二郎身體養的怎樣罷。”


    沈首輔心中一動:“皇上的意思,可是太子之位——”


    “這個話還是早了。”皇帝卻搖頭,“社稷最重,朕需對天下臣民負責,必得慎之又慎。”


    “可儲位一日不定,臣心一日不安——”


    “等二郎出來後,各自給他們派了差試試。”皇帝終於鬆了口,“看過幾件事,再說。”


    雖然又被皇帝一杆子支到了好幾年開外去,但總算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獲,沈首輔得了這個話音,多少是能給底下的人交待,遂帶著幾分無奈地去了。


    沐元瑜失望地迎過了朱謹治的大婚,再接下去也沒閑多久,因為皇帝的四十聖壽跟著來了。


    她便又升起希望來,老實窩著,然而隻是又等來了另一次失望。


    連著兩次大事,朱謹深都未能露麵,普通人的忘性是很大的,他在冠禮及元宵宴上的出彩漸漸在人們的記憶中消失,而人心向背,此消彼長,朱瑾淵卻是更進入了大眾視野,他的名聲本來也不錯,底下的朱瑾洵畢竟年歲還小,一段時間內,他甚至呈現出了一枝獨秀的態勢。


    原來不看好他的人也禁不住把目光投注了一些過去。


    隨著又一年的元宵宴過去,沈首輔回想去年,連他這樣的近臣心中都生出了疑惑來:皇帝預料到了這個局勢嗎?朱謹深不知哪天才能出來,等他出來,麵對這個被後來者居上的劣勢,他還能翻盤?


    眾意滔滔中,沐元瑜算是逆潮而行的那個。


    既然親爹大壽這樣的日子朱謹深都出不來,顯見得不關到皇帝滿意,他就是出不來了,她也沒必要縮著了,隔一陣子,就去二皇子府牆外去找著朱謹深說話,給他帶些書本或別的小玩意兒。


    她心裏其實不服氣,朱瑾淵那樣的貨,怎麽比得上她擇定的大腿?朱謹深是被關著而已,她就不信,他一旦出來,還能有朱瑾淵出頭的份!


    沐元瑜頭回去找朱謹深沒人知道,但後來漸漸風聲就出去了,但是皇帝一直不管,別人也管不著,隻是對她有些側目。


    這土霸王世子是真不懂事,還是明知而為之?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倒到朱瑾淵那邊去了,有嫡子存在的情況下,他庶出是極大劣勢,大部分人還是處於一個觀望的狀態。其他三位皇子也仍然各有護擁。


    但別人即便支持朱謹深,不會在聖意未明的情況下去跟圈禁中的朱謹深來往,太招眼了,等於把自己跟這位二殿下死死捆在了一起,絕了投奔別人的路。


    沐元瑜為此甚至收到了一封滇寧王寄來的告誡信。


    她看完就撕了,她覺得滇寧王才是傻,都知道她選擇投靠朱謹深了,還警告她形勢不好,不要跟朱謹深走太近?


    雪中不送炭,等到成錦再添花,那時哪裏還缺了她這一朵。


    她雖然見不著朱謹深,但她始終對他抱持信心,因為他在圈禁中並沒有顯出任何崩潰的意思,她去找他聊天,想安慰他,他一句說自己不好的話也沒有,反而越來越是關心她,怕她在外麵受沒受了誰欺負。


    說真的,沐元瑜感覺就這麽下去,不出意外的話,等到朱謹深有一天登位,她做個奸臣都會得到朱謹深的縱容了,她哪怕是暴露了自己最深層的秘密,恐怕都能從他那裏換一條命回來。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過去。


    沐元瑜已經習慣了以兩個月為限,保持著這個不長不短、皇帝似乎能容忍的頻率去看望朱謹深——隔著牆。


    滇寧王妃又給她捎了荔枝來,一年就吃這一回,給她解個饞。


    沐元瑜照例分了一半,裝食盒抱了去,她現在不需要扔書了,繞到早已熟悉的那邊府牆去,那裏麵會有人守著,知道她來就去通知朱謹深。


    結果正碰上巡視的錦衣衛收隊,她跟換班來巡視的這兩隊錦衣衛都很熟悉了,笑著還打了個招呼。


    那小旗很遺憾地跟她道:“世子爺,您怎麽還過來這邊呢?前麵府門開啦,皇爺才下了令,二殿下的封禁,解了。我們以後也不用來了。”


    唉,好大一門財路以後就沒有了。不過這位世子爺實在也是夠意思,所以他沒有糊弄,馬上就告訴了她。


    沐元瑜:“……!”


    她沒從府門過,不知道這事,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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