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琛嘴巴動了動:“這、我, 我不知道。”


    說完,他繞開身子還想走。


    以瀟也跟著挪了步子。


    她語氣幹脆:“你今天不說,就別想走。”


    穆琛有些為難。


    他怕被沈終意大卸八塊, 又不想看到自己兄弟追個人都這麽辛苦。


    以瀟看著他的表情,試探性地問了句:“他是不是生了什麽病?”


    穆琛靈光一閃, 脫口而出:“是啊, 你不知道?”


    “什麽病?”


    穆琛猶豫了下:“我現在趕著去找意……”


    “不用找,小輝已經提前送他回去了。”以瀟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不容拒絕道,“我們找個地方談吧。”


    穆琛:“我……”


    他話還沒說完,女人忽然上前一步,抓著他的手臂就拖著走。


    他嚇了一跳, 跟著力道往前傾去。


    “……小瀟瀟, 你這力氣也太大了吧!”


    以瀟沒說話,連拖帶拽把他拉進了對街的咖啡廳。


    “說吧。”她翹起腿,順便幫穆琛點了杯果茶,準備給他潤喉用。


    這陣勢, 擺明是今天他不吐出點東西來就真別想走了。


    穆琛在心裏琢磨了一下, 精挑細選後,斟酌著把自認為能說的慢慢丟了出來。


    “其實吧, 沈終意真的有病。”


    他說到這, 故意停頓了下, 想等以瀟接話問他是什麽病, 也算是他的惡趣味。


    誰知等了半天, 對麵的人還在慢條斯理攪拌著手裏的咖啡,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原本想吊別人胃口,反而把自己給憋壞了,穆琛嘖了聲,繼續說。


    “但是這病吧,不是身體上的病,他身體挺好的。”


    “這個年代的人,許多人其實都有病,隻是有的太輕微,他們不自知而已。”


    “意得的叫抑鬱障礙,簡稱抑鬱症。”


    以瀟麵上冷靜如常,心裏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沈終意得了抑鬱症?


    ——為什麽?


    又高又帥又有頭腦,不缺錢,如果他想,也不缺女人。


    穆琛觀察著她的表情:“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啊……”


    她有什麽好驚訝的。


    沈終意平日的表現太明顯了,她早就有了猜測,隻是一直沒有證實而已。


    當然,也有一些不願意承認的因素在。


    她想不通。


    她原以為沈終意這一趟離開,一走八年,然後風風光光的回國,日子過得該十分瀟灑才對。


    “他女朋友不管嗎?”


    穆琛疑惑道:“他沒女朋友啊……”


    “……”


    半晌,她鬆開勺子,把正在輕顫的手放到桌下。


    “為什麽?”


    穆琛輕咳一聲:“那我怎麽知道?可能意……腎不好?”


    “……我指的是抑鬱症的事。”


    “哦,病因我不大清楚。”


    他目光躲閃,明顯是一副心虛的模樣,但以瀟沉浸在思緒裏,竟然絲毫未察覺。


    她問:“……他去美國之前就生病了?他什麽時候去的美國?”


    穆琛挑了挑眉。


    看來,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嘛。


    但多的他實在不敢再說了,隻得打馬虎眼。


    “太久遠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嚴重嗎?”


    “很嚴重。”穆琛道。


    以瀟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現在好多了。”他繼續道,“……至少比以前好。”


    見在穆琛這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她果斷站起身來,拿起包包往肩上一背。


    “麻煩你跟其他人說一聲……就說我先回去了。”


    穆琛瞪大眼:“你怎麽回去?”


    “坐車。”


    穆琛看了眼窗外,天都已經昏暗下來了:“這太偏僻了,你一個人坐車不安全,不然我送你吧,那巴士太破爛了,我已經讓人把我的車子開過來了。”


    以瀟停下腳步,回過頭,朝他攤開掌心。


    穆琛傻了:“幹嘛?”


    “車鑰匙。”她皺起眉來,語氣有些不耐煩。


    “……”


    穆琛忽然覺得她有點凶,於是下意識從口袋掏出鑰匙,放到她掌心上,傻乎乎地又問了句,“你要幹嘛?”


    “這車借我一晚上。”她頭也不回地走掉,“就麻煩你再坐一回討人厭的巴士了。”


    ——


    山路顛簸,她不敢開太快,但還是比常規速度要快一些。


    到了旅店門口,她一個急刹,立刻下了車。


    “……以瀟姐?”站在門口打電話的小輝目瞪口呆,“原來是您啊……您這車開得也太快了吧!”


    以瀟沒應,問他:“沈終意呢?”


    “啊?剛回房間……”


    “他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


    “沒有吧?”小輝皺眉,“就是臉色不好,可能是肚子疼?”


    以瀟把車鑰匙匆忙往他手裏一丟:“麻煩你,看到穆琛的時候幫我給他,謝謝。”


    一路上了樓,她徑直走到沈終意門前,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門鈴。


    許久都沒人開門。


    她拿出手機,撥號,裏麵響起一道電話鈴聲。


    沒兩秒,電話就被接通了。


    不等對麵說話,她就先開了口:“沈終意,過來開門。”


    語氣咬牙切齒的,仿佛在說:過來挨打。


    掛了電話還沒幾秒,門就開了。


    裏麵黑漆漆的,沒開燈,窗簾也沒開,沈終意還是下午那身衣服,頭發有些淩亂,眸子黝黑,直勾勾地看著她。


    “為什麽回來了。”


    看到他還好好的,以瀟心裏鬆了一口氣。


    她剛準備說什麽,忽然察覺到一分冷意。


    “你又不開暖氣?”她問。


    沈終意沒答,任她走進來把暖氣打開,順手還開了房內所有的燈光。


    所有物品驟然變亮,她看到了桌上那大大小小的藥盒。


    沈終意眉頭一蹙,剛要去藏起來,就被以瀟先一步拿了過去。


    她看著藥盒上複雜的外國文字,問:“你吃這個藥多久了?”


    “沒多久。”他抽出藥盒,“普通的防感冒藥。”


    “發病的時候就會吃嗎?”她抱腰,倚在桌上問,“是因為今天下午的事情?”


    沈終意身子一頓,眉頭皺起來:“你在說什麽。”


    “穆琛跟我說的。”她問,“什麽時候得的病?”


    沈終意臉上的鎮定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陰霾。


    他放下藥盒,往前一步,把她逼到了桌沿,語氣森冷。


    “他說什麽了?”


    “不就是抑鬱症嗎?”以瀟做了個吞咽動作,盡量輕描淡寫,“現在得心理病的人很多,你沒必要藏著掖著,沒人會看不起你。”


    “就這個?”


    “還有什麽?”以瀟又往後靠了些,“沈終意,你站遠一點,我要站不直了。”


    沈終意神色稍霽。


    緊接著,他眸子裏略微帶了些光亮。


    “回來找我的?”他問。


    以瀟:“……我這不是怕你被下午那女人刺激到,也……”


    也什麽?


    後麵的話,她說不出來。


    她回來的路上,一直在胡思亂想——沈終意在高中的時候有抑鬱症嗎?


    跟他的不告而別有沒有關係?


    ……他自殺過嗎?


    光想到這裏,她胸口就一抽一抽的疼。


    記憶裏那個幹淨的大男孩,是不該跟這兩個字扯上關係的。


    “你放心。”


    沈終意沒有讓開,反而更近一步,語氣暗暗沉沉的,“我不會自殺的。”


    “如果你是擔心這個才來的,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呸呸呸!”以瀟瞪大了眼,氣急了,下意識忽略掉了後麵那句氣人的話,“你是不是有病,非要把這兩個字眼說出來是嗎?”


    “你走不走?”


    她愣了愣,氣笑了:“你還趕人……”


    沈終意忽然往前一步,兩人的身子貼在了一起。


    以瀟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


    “我給過你機會了,以以。”沈終意抬起手,按在了她的後腦勺,帶了些力道,“是你自己不走的。”


    “你……”


    她話隻剛剛發出一個音,後腦勺忽然被人按著往前送去,男人的吻猝不及防落了下來。


    這吻粗暴激烈,他不斷啃咬著她的下唇,卻又不深入,反反複複像是在確認什麽,男人身上的味道隨著這個吻鑽進以瀟的大腦裏,她瞪大了眼,數十秒才反應過來。


    她抬手就往沈終意胸膛打去,卻被他牢牢桎梏住,並借著這個姿勢,再次往前一步,兩人完完全全貼在了一起。


    她心跳如擂,想也不想就往男人的唇上咬去,嘴裏漫開了一股血腥味,但沈終意仿佛感覺不到疼,他撬開她的唇,舌尖毫不客氣地闖入。


    以瀟忽然就後悔了——她不該咬他的,血的味道真的不太好。


    很快,這個吻就變了味道,沈終意的力道逐漸變輕,開始慢慢地廝磨她的唇舌,帶了一絲繾綣。


    沈終意的吻技一如當年,就連喜歡舔舐的地方都和以前一樣。


    以瀟心想,可去他媽的吧。


    她心底一橫,直接抬手環住了沈終意的脖頸,臀部一抬,坐到了桌子上,用力地回吻——仿佛在把剛剛的恐懼全發泄出來。


    房間裏響起了曖昧的水聲,兩人吻得難舍難分。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太長,最後還是以瀟覺得喘不上氣了,才嗚咽著讓沈終意停下來。


    她眼底漾著水波,說的卻是:“沈終意,你信不信我現在打一通電話,你立刻能進去跟程勇住同一個牢房?”


    “我信,你打。”沈終意道。


    “……”


    以瀟抬手,把他往外推了推,發現推不動後,她故作鎮定地從身邊抽出兩張紙巾,在自己嘴上抹了兩把,“吻技練得還不錯,我挺滿意的。”


    一副嫖完了的模樣。


    沈終意卻不揭穿她:“嗯,還要試試嗎?”


    “……不了。”她從桌上下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她轉身,趁他鬆懈下來,離開了他的控製範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用老司機的語氣道,“這次就算了,就當在這荒郊野嶺裏解解悶。”


    “……再有下次,我打爆你的頭!”


    說完,她砰地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沈終意盯著那扇門,嘴角邊的笑意久久未散。


    他嘴上還有一絲殷紅,是她剛剛咬出來的。


    忽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意,你、你沒事吧?”穆琛語氣慌張,還帶了些心虛。


    “穆琛。”沈終意收回笑容,把空藥盒丟進了垃圾桶裏,“你在她麵前說什麽了?”


    穆琛心中大叫不好,趕緊解釋了一番:“……就是這樣,多的我一句沒有說!真的!對天發誓!我要說了,我、我萎一輩子!”


    當真是毒誓了。


    穆琛繼續道:“而且,我也是怕你出什麽事……”


    “不會。”


    “啊?”


    “我不會出事,你不用大驚小怪。”


    “真的?那就好……”穆琛道,“今天下午那女人完完全全就是衝動行為,你可千萬別被她影響。”


    “不會。”


    沈終意斂眼,語氣淡淡,“我很羨慕她。”


    “……啊?”穆琛懵逼完,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沒來得及問,電話就被掛斷了。


    沈終意把手機隨意一丟,轉身進了浴室。


    熱水打在身上,溫熱又舒服。


    以瀟就如同懸崖邊的繩索、深海裏的浮船、黑暗中最亮眼的光芒。


    那個女人抓到了。


    他也想抓住。


    然後牢牢、緊緊地攥在手裏。


    死都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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