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沒想到會這麽快和阿宓見麵,還是在這種情況下的喬府。


    阿宓一時沒顧著望他,蹲在地上緩了半晌,等李琰走到她身邊時才被拉起,也就錯過了沈慎回頭的這一眼。


    短短的時間內,廳內哭聲不止,反而愈烈了。


    喬府有三房,因老夫人在世並未分家,除去還沒回府的長子,二房三房的兩位老爺都在,但也正好是留下的這兩位官階都不高,並不好在留侯麵前硬氣。


    年歲約莫三十的藍衣婦人在啜泣,她體格窈窕,雖年華不再,粉麵含淚的模樣更顯嫵媚。留侯帶來的人都看直了眼,心道怪不得侯爺一來就看中了這婦人,眼神真是毒辣。


    婦人是大房次子的遺孀,次子前幾年因病去世,也沒留下一兒半女。其妻守了幾年寡,本以為日子能這樣安靜過下去,哪知道會遇到這種事。


    留侯視線慢悠悠巡視了婦人全身,最後定格在她流淚的麵容,緩緩道:“本侯素知喬府家風嚴謹,但我朝並沒有強人守寡的風俗,大好年華蹉跎於後院,也無人相伴,夫人豈不寂寞?”


    這話就是赤|裸裸的調戲,喬府幾個小輩已經漲紅臉握緊了拳,恨不得衝上去和留侯打一場。。


    有人低聲道:“老夫人呢?”


    “老夫人最近一直抱恙,臥病在榻,來不了。”


    老夫人已經八十高壽,這種歲數確實也勉強不了。


    聽了這話,其餘人都是一臉喪氣。喬府唯二能壓住留侯的大概也隻有大老爺和老夫人,偏偏兩人都不在,難道今日要眼睜睜看著留侯把人奪走?奪的還是不是什麽小人物,那可是大房的兒媳,傳出去喬府能被整個京城笑話。


    喬省快步上前,顧不得留侯威勢,硬著頭皮道:“不知侯爺大駕光臨,未能遠迎真是失敬。”


    他緊接道:“不知下官這二嬸如何得罪了侯爺?畢竟是個婦道人家,禮數不周,還望侯爺不要計較,下官這就著人把她請到老夫人麵前受訓。”


    事出從急,喬省開口也顧不得輩分,他是府中嫡長孫,的確有這個資格。帶出老夫人,也有震懾留侯的意思,可惜留侯並不買賬。


    “不急,夫人怎會得罪本侯,莫要冤枉了她,可要惹人心疼。”


    話出,留侯帶來的人中已有幾個細細笑了出來,又被喬府幾個小輩瞪得收聲。喬省麵露難色,留侯說得這麽直白,看來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他餘光看向二三房的兩位祖父,眼神都被躲過,心中隻能苦笑。也是,在他們看來畢竟是大房惹出的事,二三房不願出頭也不奇怪。


    但喬省心中明白,這根本不能怪二嬸。留侯擺明了來找事,不管今天恰好出現在他麵前的是誰,都會出現這種局麵。


    李琰沉了眼,正要開口,廳外忽然嘩啦啦一片麵聖聲,仆從跪了滿地。


    竟是少帝駕臨。


    少帝先是隨意望了圈四周,“喬府今日這麽熱鬧。”


    幾個喬府小輩麵露喜色,心想這種情況,陛下總該向著他們才是。


    李琰卻不像那麽他們樂觀,陛下向來和留侯要好,連自己這個堂兄都不放在眼裏,更不會幫喬家。


    留侯站立不語,等少帝慢慢走近了才笑道:“陛下怎麽來了?”


    “閑著無事,就出宮逛逛,聽說侯爺來了喬府,朕也跟來瞧瞧。”少帝同樣露笑,待留侯顯然要親近許多,兩人站在一起的模樣絲毫不像君臣,親昵的姿態讓許多人想到了私下的那樁流言。


    聽說陛下認了留侯為義父。


    簡直荒唐!


    留侯不過是個閹人,就算曾是先帝倚重的心腹,也斷當不得陛下的義父。如果先帝知道陛下這幅德行,隻怕要從地底下氣得爬出來!


    許多人在心中咒罵,這個畫麵刺激得他們心中都不平靜。阿宓感覺到了氣氛的奇怪,不由抬首過去好奇地打量。


    皇室相貌都不差,從李琰就能看出來。


    少帝比他這位堂哥尚小幾歲,按理來說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乍一看卻讓阿宓以為有三十多。


    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少帝太瘦了。


    並非骨瘦嶙峋的那種瘦,是一眼望去就能讓人覺得這人身體不健康,顴骨略為凹陷,突出一雙眼出奇得大,高高的個子又把這份身軀拉得纖長了些,眼下隱隱有青黑色,不免讓人覺得他是不是時常吃不飽飯睡不好覺。


    如果不是有副好相貌撐著,幾乎要讓人以為這是哪裏來的惡鬼。


    阿宓就被唬得忍不住眨眼,心裏奇怪怎麽會有人長成這個模樣。


    少帝和留侯說了幾句,這才有閑心看周圍,依然帶笑道:“這是怎麽了?個個臉色看上去都不大好啊。”


    喬省來不及阻止,他的一位堂弟就迫不及待地把事情交待了清楚,語氣忿忿,認為他都這麽明說了,少帝絕對會為喬府做主。


    其餘人也跟著靜默,伸長了脖子看少帝反應。


    灼灼眾目下,少帝想了會兒,忽而一笑,“既然夫人郎君已不在人世,膝下又無子,何必將人拘在後院守寡?留侯是憐香惜玉之人,不會虧待她的。”


    …………


    稟告的少年瞪大了眼,好像還不可置信,沒想到少帝會眼睜睜說出這種話。先不說留侯是個閹人怎麽憐香惜玉,就算是少帝自己,也斷沒有隨便奪臣妻的資格,即便其夫君已經不在人世。


    再想說什麽,少帝已經連連擺手不耐煩道:“此事就這麽定了。”


    準備出聲的人語噎,這還讓他們怎麽說?


    自從這位陛下登基後,做的荒唐事不少,但這直接到大臣家裏來幫著搶人,還真是頭一回。


    李琰麵無表情立在旁側,他沒想到這位堂弟現在已經這麽放、蕩不羈,開口就是為留侯奪人婦,朝堂怎麽可能不亂。


    留侯侍從眼見就要上去拿人,婦人卻不哭了,她抹掉眼淚看向四周,喬府一些與她對視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頭。


    她笑了笑,喬省心道不好,隻聽這位二嬸道:“士有節,女有貞,鄭氏再不堪,也絕不伺候一條狗!”


    說完,一手摘下發簪就要往胸口刺下,卻被不知從哪處彈來的小石塊打中手腕。簪子哐當落地,留侯的人立刻就把她製住。


    留侯笑眯眯道:“怎麽會讓夫人伺候狗呢,本侯府中養了許多東西,任選一樣也比狗要威風許多。”


    婦人臉色已經煞白,再想咬舌自盡,口中卻被人眼疾手快地塞進了布條,不禁發出嗚嗚哭咽聲。


    喬府的人看得怒從心起,少帝卻在此時悠悠打了個嗬欠,“整日都是這些把戲,朕看得無趣,沒事了就走吧。”


    他一開口,其他人就算有火也給硬生生壓了下去。


    留侯應了聲,回頭看到身邊的沈慎,便拍了腦袋,“瞧本侯這記性,竟忘了庭望。”


    少帝打完嗬欠,好奇望來,“庭望有什麽事?”


    注意到留侯的目光投向李琰那兒,沈慎心中感覺不妙。他確實有把阿宓要回來的打算,但絕對不是通過留侯。


    下一瞬,留侯道:“陛下有所不知,庭望這般年紀身邊也沒人服侍,臣早就擔憂不已。不想這次派他去南地辦事,就帶了個小姑娘回來,如果不是有人告訴臣,庭望還要瞞著我呢。”


    他語氣聽起來像調侃,誰都不覺得不對,唯有沈慎聽出了其中警告。


    留侯繼續道:“哪知道這人還沒帶回府,在城門口就被人截走了。庭望就是太實誠,受了委屈也不知向我訴說,這可是他第一次看上的小姑娘,陛下說臣怎麽能袖手旁觀呢。”


    少帝點了點頭,“不錯。”


    隨後留侯就直直看向了李琰,微笑撫袖,“世子,您說是不是呢?”


    喬省眼皮又跳了下,他說留侯怎麽今天突然來找茬呢,原來是特意來這裏等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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