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是翟耀輝親自過來接的人。


    知道老爺子帶芽兒過來是有意顯擺,翟耀輝雖然不太放心,可也沒一起跟過來免得影響了老爺子的興致。不過,到底擔心肚子裏揣著崽的媳婦,早早過來接人。


    站在禮堂門外,聽到裏麵時不時傳來陣陣歡笑聲,翟耀輝也沒進去,幹脆就在外麵等著。


    直到最後一抹餘暉落盡,禮堂門才從裏麵打開,一群精神矍鑠的老同誌才三三兩兩的從小禮堂出來。


    這群老同誌平時一個個威嚴內斂,不怒自威慣了,有很久沒有笑的如此的肆意歡快了,仿佛重新回到那個崢嶸歲月。天花頂的吊燈撒瀉下來的柔和燈光,映射在這群老同誌寫滿歲月的臉上,笑容竟是如此歡快輕鬆,身上也仿佛注滿了生機勃勃的青春活力。


    有手裏拎著老北京京八件點心的,有懷裏抱著肉脯之類的年禮禮盒的,都不是特別值錢的禮物,但是自己表演贏回來的,一個個都笑的合不攏嘴。唧唧咕咕的,一會自誇,一會道惱,你調侃我兩句,我打趣你兩聲,顯然仍意猶未盡。


    有老爺子眼尖,打眼看到闌珊夜色下猶如一杆標槍的翟耀輝,雖是一身便服,寬肩高背,眉眼清冽,氣勢凜然。再一想剛才很是幫翟老頭長了臉的那位小丫頭,五官精致脫俗,氣質靈動大氣,心裏不由暗歎一聲翟老頭真是好福氣。


    饒是羅家向來都跟翟家不對付,自詡出身名門的羅老爺子此刻心裏也不由湧出同樣的想法。想到家裏剛新婚沒兩天,就整天鬧的雞犬不寧的小兩口,再看翟耀輝,眼神頗為複雜。有如此佳孫佳孫媳,翟明山那老小子倒也算有福之人。


    如今羅家和鄭家是名副其實的親家,鄭榮軍剛才是隨著羅老爺子一起出來的。瞥了一眼臉色突然有些僵硬的羅老爺子,自己心裏也頗不自在。


    也難怪鄭月如那丫頭再三挑釁人家,杜萱瑾都付諸一笑,沒放在心裏。其實,在人家眼裏,月如那點小心思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


    翟爺爺雖然脾氣直,說話也不怕得罪人,但也是大智若愚,人緣其實很不錯。


    除了表情有些複雜的羅老爺子和鄭老爺子外,其他人見翟耀輝滿臉恭謹的上前拜年問好,都笑眯眯的擺擺手。


    有性子促狹的老爺子,更是朝翟耀輝擠眉弄眼,一個勁豎大拇指,“翟小子,你臭小子到底在哪兒找的這麽好的小媳婦兒!”


    那丫頭年紀不大,小模樣嬌俏玲瓏看著討喜,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說學逗唱,猜謎語對對子,就沒她不會的,硬生生把他們這群年紀一大把的老同誌比下去了,翟老頭那莽夫竟然破天荒的拿了一個第一名!


    也難怪,翟老頭說起那個小丫頭時,下巴頦都翹天上去了。


    翟耀輝任由這群老爺子老太太們打趣,毫不自謙,看得那一群老同誌搖搖頭,不由又笑罵了兩句。得,別眼饞翟老頭了,熱鬧了一下午,趕緊回家吃晚飯去。


    在這群絡繹而出不是戎裝就是中山裝的老爺子裏頭,翟耀輝想要一眼看到自家老爺子壓根不算難事。


    翟爺爺就走在中間,微抬下巴,龍驤虎步,神情肆意張揚的猶如常勝將軍。


    很明顯,老爺子懷裏抱著的禮盒最大,就連陪著趙老爺子過來的趙磊想幫忙,老爺子都不放心,更別說芽兒想伸手抱著了。除了懷裏抱著的大禮盒,老爺子手裏還攥著一個像模像樣的小水晶獎杯。


    前幾年,所謂的聯歡茶話會,就是為這些兢兢業業奉獻了一輩子的老同誌獻上一場專業的文藝匯演。隻不過,後來聯歡茶話會漸漸平添了一份家長裏短的溫情,專業的文藝匯演跟這群老同誌更願意坐下來安靜的憶往昔崢嶸,熱鬧的話家長裏短的意願頗有些格格不入。


    漸漸的,茶話會就變成了這群老同誌們的自娛自樂,自彈自唱。歲月留給他們的不僅僅是沉澱後的智慧和豁達,不少老同誌更有一番吹拉彈唱的絕活。


    你唱樣板戲,那我唱紅色歌曲。你說評書,那我對對子。你拉二胡,我吹口琴。猜謎語,下棋對壘……誇張點的,也可以揮毫潑墨狂草一書啊!


    反正啊,這群老同誌各人有各人的絕活。拉幫結夥哦,你跟我比,我跟你賽,茶話會氣氛熱鬧的就跟趕大集似的,時不時就傳來一陣陣興奮的吆喝聲。


    要不是顧忌這群精神矍鑠的老同誌到底都是老胳膊老腿的了,除了說拉彈唱,說不定還有武鬥。


    人無完人,老當益壯的翟爺爺強項明顯不在於此,老爺子寧肯跟比人打靶摔跤。


    前兩年,都是翟耀楠陪著過來。翟耀楠不愧是翟家人,要比拳頭硬絕對能撂倒尋常三五個大男人,但是說起文比,翟耀楠絕對嚇得退避三舍。翟奶奶倒是不懼,但獨木難支,一個人架不住有兩個拖後腿的。


    每年,翟爺爺頂多撈一個鼓勵獎。趙老爺子他們偏偏愛刺激翟爺爺,每每都少不了損翟爺爺一句莽夫。


    翟爺爺心裏早憋著一股氣呢,就等著芽兒啥時候能幫自己長臉,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呢!


    論人生閱曆,芽兒當然遠遠比不上。但芽兒這個山裏飛出來的金鳳凰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也算是不可不扣的小才女,勉強稱得上才藝不凡。


    再加上,芽兒年紀最小,一張小臉顯嫩,精致又嬌俏,別說那一群老同誌了,就連陪各家老爺子老太太過來的青年才俊們也不好意思以大欺小。


    又有翟奶奶在一旁掠陣,芽兒更是毫不怯場,屢比屢勝,樂的翟爺爺尾巴差點沒翹上天。


    剛才,芽兒和翟奶奶壓軸唱的那段黃梅戲選段裏的《夫妻雙雙把家還》可謂是回音繞梁,豔驚四座。


    沈子熙這個主持人為了討好翟爺爺,更是有意無意的偏袒。不管是吹拉彈唱,還是詩詞歌賦,哪怕揮毫潑墨,祖孫三人都是所向披靡。


    這不,翟爺爺雖說依舊看不大上沈子熙,也覺得老跟自己推銷孫子的沈老爺子聒噪的很,但也藏不住那滿臉的揚眉吐氣。手裏攥著的做工略顯尋常的小水晶杯,就是剛才家庭才藝表演第一名的獎杯。


    翟爺爺不放心讓趙磊幫著抱自己的獎品,但看見翟耀輝立馬把兩大禮盒一股腦的全塞到翟耀輝懷裏,裏麵裝的可是四條酵藏了三年的正宗金華火腿。


    這獎品明顯萬分合翟爺爺的心意。寶貝重孫子重孫女太挑食,自家芽兒突然沾不得鮮肉的葷腥了,說不定這酵藏的火腿可以嚐嚐呢!


    也幸虧翟耀輝下盤夠穩當,入手的分量足夠沉甸甸。剛才見老爺子健步如飛,誰知道,兩個大禮盒足有六七十斤的重量。


    翟爺爺晃了晃胳膊,意氣風發的跟得勝歸朝的將軍似的,“走了!趕緊回家!也不知道家裏做好晚飯沒有?正好用火腿給芽兒添兩道菜,小臉都餓瘦了!”


    芽兒下意識的看看翟奶奶,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臉!正從旁邊經過的趙老爺子他們更是啞然失笑,這翟老頭,瞧他這副顯擺樣!


    翟爺爺毫不生鬧,滿臉的得意,你們都知道什麽,自家芽兒肚子裏揣著翟家的金孫呢!老爺子隨意敷衍了幾句道別後,帶著芽兒就要匆匆上車回家,可別餓著了自己的寶貝金重孫。


    倒是翟奶奶,滿臉無奈,歉意朝眾位老友笑笑,約好下次再聚,隨後才和芽兒趕緊追上大步流星的老伴。這麽多年風風雨雨走過來,翟爺爺積攢下來的好人緣,至少有一半是性情平和溫婉的翟奶奶的功勞。


    夜色籠罩下的京城,早已是萬家燈火。這座厚重肅穆的古城,因為萬家團聚,馬路兩旁難得人影寥落,偶爾響起幾聲稀落的爆竹聲。


    軍綠色的吉普車融進萬家燈火下的朦朧夜色裏,車內同樣充溢著淡淡的溫馨。


    芽兒先把翟耀輝帶著的小點心遞給後座的老兩口,自己這才悉悉索索的啃起了鬆軟的小麵包。


    翟耀輝見小媳婦秀氣的小口小口啃著麵包,杏眼彎彎,可愛的就跟小倉鼠似的,胸臆間靜靜流淌著一股平淡但又甘醇的幸福。


    倒是不經意間掃過後視鏡時,發現剛才還意氣風發的老爺子泄憤似的三兩口就啃了一個小蛋糕,剛才還愛不釋手的水晶獎杯早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翟耀輝不由納悶,輕咳一聲,跟芽兒使了一個眼色,朝後座努了努嘴巴。


    芽兒頓時吐舌偷笑,趴在翟耀輝耳邊嘀咕了兩句,老爺子這幅糾結的表情掛了一個下午了。倒是沈家老爺子不溫不火,言談間笑意盈盈,把軟磨硬泡的手段使的爐火純青,沈翟兩家結親家就差最後拍案定論了!


    從芽兒嘴裏聽到沈子熙的人名,翟耀輝頓時啞然。偏偏又十分喜歡此刻小媳婦耳鬢廝磨的姿勢,更愛極了小媳婦說起悄悄話時眉飛色舞的表情,偶爾側首偷香,除了柔和下來的眉峰,神色絲毫未變,目視前方,手緊握方向盤。


    芽兒嫌惡的擦了擦口水,但是又憋不住。看看滿臉揶揄的老太太,再看看表情憋悶的老爺子,繼續跟翟耀輝嘀咕。


    自家老爺子難得棋逢對手,但沈家祖孫倆勢在必得,又篤定了爺爺嘴硬心軟,肯定不會棒打鴛鴦,第一回合爺爺明顯略占下風。


    翟耀輝聽小媳婦講的活靈活現,也不知道是該同情沈子熙,還是該站在老爺子這一邊了。不過,內心深處倒是隱隱跟沈子熙有些同病相憐。哪怕小媳婦肚子裏都揣上自己的崽了,自己在杜爺爺他們跟前依舊討不了好!


    “哼!”翟爺爺哪會不知道小兩口在說沈子熙,也不瞞著掖著,直接給翟耀輝下命令道,“沈家的那混小子真敢上門拜年,你直接給我扔出去!”


    翟耀輝還沒回答,倒是翟奶奶嗔怪了一句,“又胡說!我看小沈那孩子就挺好!讓耀楠和他再交往交往,咱們再觀察觀察就是了!難道說,你還真打算把耀楠留成老姑娘啊!耀楠比芽兒大好幾歲呢!”


    見老伴猶自憤憤不平,翟奶奶不留情麵繼續拆老伴的台,“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麽磨杜兄弟他們的了!我記得為了讓芽兒早點進門,有人連孫子兵法都用上了!”


    見老太太笑意和煦,猶如清風拂麵,偏偏三兩句就把老爺子給堵的啞口無言,芽兒樂的嘎嘎笑。扭頭伸手拽著老太太的手亂晃,一邊還擠眉弄眼,老太太威武,老太太一統江湖!


    就連翟耀輝見小媳婦笑的樂不可支,嘴角也浮現一抹笑意。


    翟爺爺惱羞成怒,偏又不舍得說芽兒更不舍得說老伴,最後朝翟耀輝怒斥一聲,“你個混小子,還敢笑老子!老子還不都是為了你!”


    老爺子憤憤了一路,到底也沒再說把沈子熙扔到門外的話。


    實在是沈家祖孫一下子就抓住了翟爺爺的命門。說到底,翟爺爺也是心疼孫女。捏住這個命門,沈家祖孫倆見招拆招!


    芽兒在那邊幫自家老爺子長臉,而翟爺爺光陪沈家老爺子打太極了。


    翟爺爺嫌沈子熙心眼多,沈老爺子眉毛一挑,這是好事兒啊,有心眼又不朝著自家人使,耀楠嫁進門,有子熙在一旁護著,保準不受欺負。


    翟爺爺嫌沈子熙手無縛雞之力,沈老爺子當即一拍大腿,這更是小事一樁啊!自家孫子又不是病歪歪的,隻不過不是孔武有力罷了!耀楠那丫頭又是一練家子,收拾子熙還不是一下一個準,肯定不會受氣!


    無論翟爺爺說什麽,沈老爺子總是能笑咪咪的堵回來,道理更是一套一套的。自家孫子主意正,又不是那三心二意的主,認準了耀楠那丫頭,肯定好好過日子。他跟家裏的兄弟姐妹關係都好,耀楠嫁到沈家也不用擔心姑嫂妯娌那些……


    翟爺爺之所以這麽憋悶,是因為這些話自己似乎都對杜爺爺說過。但沒想過,有朝一日,這些話竟然也用到自己身上。


    不得不說,一條條羅列下來,沈子熙真稱得上是翟耀楠的良配!偏偏就是因為清楚這些,翟爺爺才沒法理直氣壯的堵回去。


    事兒輪到自己身上,翟爺爺多多少少對杜爺爺生出一絲歉意。當然,看到芽兒,那些些歉意裏頭又夾雜著更多的得意。


    翟爺爺這一路心裏是五味陳雜。祖孫四人回到家時,晚飯還差兩道菜沒做好。翟爺爺聽了,暫且把沈家給拋到腦後,催著用自己贏回來的金華火腿趕緊再給芽兒添兩道菜。


    因為時間關係,翟媽用金華火腿做了一道菜一道湯,火腿鹹中帶甜,鮮香四溢。一菜一湯端上來的時候,芽兒頓時饞的肚子咕咕叫。


    可惜,芽兒饞歸饞,明顯沒有口福,隻能聞味,那張嘴巴挑剔的跟小狗似的,菜裏有一點肉腥味都吃不得,添的這兩道菜倒是便宜了大家。


    翟耀輝隻能舀一勺,讓小媳婦聞聞味,自己吃了,再舀一勺,再讓小媳婦聞聞,好歹過一把饞癮。


    整屋子人被芽兒這饞樣逗得啼笑皆非,心裏更是暗暗慶幸,隻能聞不能吃怎麽也比聞都不能聞,吃什麽吐什麽好!


    翟爺爺最心疼,講起下午芽兒幫自己長臉的事兒更津津有味,這四條大火腿是芽兒表演贏回來的。


    但說著說著不知道想到什麽了,頓時意興闌珊!隔著一張飯桌也沒忘記狠狠的瞪了一眼大大咧咧的翟耀楠一眼,這傻丫頭,自己怎麽就放心呢!


    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翟爸他們不好意思打聽。


    飯後,倒是和翟媽她們一起都拉著張澤遠打聽!芽兒正懷孕呢,不能吃肉食也不是一個事兒啊!


    再說了,這反應也太奇怪了,心裏饞肉,嘴巴偏偏不能吃!芽兒以前就偏素食,沒見她多饞肉。可突然不能沾肉腥了,偏偏又饞肉了。沒見剛才飯菜端上來的時候,每上一道葷菜,這丫頭就饞的直吸鼻子。


    翟爺爺這點異樣當然也瞞不過杜爺爺,早拉著芽兒到一邊打聽了,朝蔫搭搭的翟老頭努了努嘴,“芽兒,他這是怎麽了?”


    芽兒鬼鬼祟祟的抿嘴一樂,踮著腳尖趴在老爺子耳邊小聲告狀道,“沒什麽!爺爺他在發愁,明天沈大哥要是登門拜年,怎麽招待他呢?”


    “哦!就是耀楠相中的那個小子啊!”杜爺爺恍然大悟,低聲嘀咕了一句。


    電光火石間腦子裏精光一閃,杜爺爺嘴巴不由咧的老大,蹭蹭蹭的兩步小跑到翟爺爺跟前,人激動的是麵紅耳赤,指著翟爺爺幸災樂禍的喊道,“哈哈,翟老頭,原來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小茶幾旁,也不知道張澤遠說了什麽,片刻寧靜後,不知道幾重唱的高喊聲和杜爺爺的大嗓門同時想起來,“真的啊?芽兒真懷的是雙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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