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喘著粗氣跌坐在草地上,又馬上爬了起來。時已黃昏,他們似乎著陸在一塊田地的角落上,赫敏已經揮動魔杖在他們周圍繞圈子跑著。


    “統統加護……平安鎮守……”


    “那個背信棄義的老家夥!”羅恩喘息著,從隱形衣下鑽出來,把它扔給了哈利,“赫敏,你是天才,絕對的天才,真不敢相信我們跑出來了!”


    “降敵陷阱……我沒有說那是毒角獸的角嗎,我沒有告訴他嗎?現在他的家被炸毀了。”


    “活該,”羅恩說,一邊檢查著撕壞的牛仔褲和腿上的傷口,“你猜他們會怎麽處置他?”


    “哦,我希望他們不要殺了他!”赫敏呻吟道,“所以我才讓食死徒在我們離開時瞥見哈利一眼,這樣他們就知道謝諾菲留斯沒有撒謊。”


    “但為什麽把我藏起來呢?”羅恩問。


    “你應該是得了散花痘臥床不起的,羅恩!他們綁架盧娜是因為她爸爸支持哈利!如果他們知道你和哈利在一起,又會怎樣對待你的家人呢?”


    “那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在澳大利亞,”赫敏說,“應該沒事。他們什麽也不知道。”


    “你太有才了。”羅恩再次讚歎,滿臉敬畏。


    “對,沒錯,赫敏,”哈利熱忱地讚同道,“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我們會怎麽辦。”


    她開顏一笑,但馬上又嚴肅起來。


    “盧娜會怎樣呢?”


    “嗯,如果他們說的是實話,那麽她還活著——”羅恩說。


    “別那麽說,別說了!”赫敏尖叫道,“她一定還活著,一定!”


    “那麽她會進阿茲卡班的,我猜,”羅恩說,“她是不是能在那裏活下來呢……許多人都不能……”


    “她會的。”哈利說,他無法忍受去設想別的可能,“盧娜,她很堅強,比你想象的堅強得多。她可能正在給犯人們講騷擾虻和蝻鉤呢。”


    “我希望你是對的,”赫敏說著,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我會為謝諾菲留斯感到很傷心的,如果——”


    “——如果他剛才沒有把我們出賣給食死徒的話,是啊。”羅恩說。


    他們搭起帳篷,鑽了進去。羅恩給大家泡了茶。驚險逃生後,這個寒冷的、發黴的老地方感覺像家一樣:安全、熟悉和溫馨。


    “哦,我們為什麽去那兒?”幾分鍾的沉默之後,赫敏歎息道,“哈利,還是你說得對,又是一個戈德裏克山穀,完全是浪費時間!死亡聖器……真是垃圾……不過,”她似乎突然冒出了新的想法,“不過這一切可能是他捏造的,不是嗎?他很可能根本不相信死亡聖器,隻是為了等食死徒到來,拖著我們不停地說話!”


    “我不這麽認為,”羅恩說,“在那種緊急關頭,現編一套故事要比你想象的困難得多。我是在被搜捕隊抓住後體會到的。跟捏造一個新人比起來,裝成是斯坦就容易得多,因為我對他有點了解。老洛夫古德當時的壓力非常大,要想辦法把我們拖住。為了跟我們不停地交談,我想他對我們講了真話,或者說他認為那是真的。”


    “嗯,我認為這無關緊要,”赫敏歎了口氣,“就算他當時是誠實的,我一生也從來沒聽說過這麽多的謬論。”


    “等一等,”羅恩說,“密室就曾被當成一個傳說,不是嗎?”


    “但是死亡聖器不可能存在,羅恩!”


    “你一直那麽說,但是其中一個是可能存在的,”羅恩說,“哈利的隱形衣——”


    “三兄弟的傳說隻是個故事,”赫敏堅定地說,“一個關於人類如何害怕死亡的故事。如果活著僅僅是藏在隱形衣裏麵那麽簡單,那我們就已經擁有需要的一切了!”


    “這很難說。有一根永不會輸的魔杖也不錯。”哈利說,一邊在手指上轉著他不喜歡的那根黑刺李木魔杖。


    “沒有這樣的東西,哈利!”


    “你說過曾經有過好多魔杖——死亡棒和別的什麽——”


    “好了,即使你想騙自己相信老魔杖是真的,那麽複活石呢?”她手指在這個詞兩邊打著引號,聲音裏透著挖苦的味道,“沒有一種魔法可以起死回生,就是這樣!”


    “當我的魔杖連接上神秘人的,我爸爸媽媽就會出現……還有塞德裏克……”


    “但是他們並沒有真的從陰間回來呀,不是嗎?”赫敏說,“這些——蒼白的代用品並不是真正讓人複活。”


    “但是她,故事裏的那個女孩,也沒有真的回來呀,不是嗎?故事說人們一旦去世,就屬於陰間了。但是,那個老二仍然看到了她,和她說話,不是嗎?甚至還和她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


    他看見赫敏有點擔憂,還有一點不易描述的表情。後來赫敏瞥了一眼羅恩,哈利才意識到那是恐懼:他談論的與死去的人一同生活嚇著了她。


    “埋在戈德裏克山穀的那個佩弗利爾,”哈利急忙說,努力使自己聽上去頭腦清醒,“你對他一點都不了解嗎?”


    “是啊,”赫敏答道,似乎因轉換話題而鬆了口氣,“在他的墓上看到那個標誌後,我查過他。如果他有名氣或者做過什麽重要的事情,一定會出現在我們的某一本書裏。但唯一提到過‘佩弗利爾’的書是《生而高貴:巫師家譜》,我從克利切那裏借的。”看到羅恩揚起了眉毛,她解釋道:“那書裏列的都是父係血統已經絕種的純血統家族。很明顯,佩弗利爾家族是最早消失的家族之一。”


    “‘父係血統已經絕種’?”羅恩重複道。


    “就是說那個姓氏沒有了,”赫敏說,“佩弗利爾那個姓氏消失有幾個世紀了。但他們仍可能有後代存在,隻不過不再是那個姓氏罷了。”


    這時,哈利腦海裏靈光一閃,被“佩弗利爾”這個名字觸動的記憶跳了出來:一個肮髒的老頭子,在魔法部官員麵前揮舞著一枚醜陋的戒指。哈利大聲叫道:“馬沃羅·岡特!”


    “什麽?”羅恩和赫敏一起問。


    “馬沃羅·岡特!神秘人的外祖父!在冥想盆裏!和鄧布利多一起!馬沃羅·岡特說過他是佩弗利爾的後代!”


    羅恩和赫敏看起來都很迷惑。


    “戒指,變為魂器的戒指,馬沃羅·岡特說上麵有佩弗利爾的飾章。我看到他在魔法部官員的麵前揮舞著它,差點要碰到那人的鼻梁了!”


    “佩弗利爾的飾章?”赫敏忙問,“你看見它是什麽樣子了嗎?”


    “其實沒有,”哈利說,努力回憶著,“我所看到的,上麵沒有什麽花哨的東西,可能有一些刮痕。隻是在它被劈開以後,我才靠近看過。”


    從赫敏突然瞪大的雙眼,哈利看出她頓悟了。羅恩來回看著他們兩個,滿臉驚訝。


    “我的天哪……你認為又是這個標誌?聖器的標誌?“


    “為什麽不會呢?”哈利激動地說,“馬沃羅·岡特是個愚昧的老飯桶,活得像豬一樣,唯一關心的就是他的血統。如果那枚戒指已經傳了好幾個世紀,他很可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那個家裏沒有書,相信我,他不是那種讀童話給小孩子聽的人。他肯定很想把那石頭上的刮痕說成是飾章,因為對他來說,擁有純血統就意味著身份高貴。”


    “對……那是很有趣,”赫敏謹慎地說道,“但是哈利,如果你在轉那個念頭——”


    “為什麽不能?為什麽不能?”哈利顧不上謹慎了,“它也是塊石頭,不是嗎?”他看著羅恩,希望得到支持,“如果它就是複活石呢?”


    羅恩張大了嘴巴:“我的天哪——但是被鄧布利多打壞了,還會有效嗎——?”


    “有效?有效?羅恩,它從來就不曾有效過!根本就沒有複活石這種東西!”赫敏蹦了起來,又急又怒,“哈利,你是在把什麽都往死亡聖器的故事裏套——”


    “往裏套?”哈利爭辯道,“赫敏,那是自然吻合!我知道那塊石頭上有死亡聖器的標誌!岡特說他是佩弗利爾的後代!”


    “一分鍾前,你還說過你從沒真正看清那石頭上的標誌!”


    “你猜那枚戒指這會兒在哪兒?”羅恩問哈利,“鄧布利多劈開它後,又把它怎麽處置了?”


    但是哈利的想象已經飛到前麵,遠遠超過了羅恩和赫敏的思路……


    三件東西,或聖器,合在一起,就會使擁有者成為死神的主人……主人……征服者……勝利者……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


    然後他看到自己,死亡聖器的擁有者,麵對著伏地魔,魂器根本不是對手……兩個人不能都活著,隻有一個生存下來……這就是答案嗎?聖器對魂器?難道有辦法保證他最終獲勝?如果他是死亡聖器的擁有者,就會安全嗎?


    “哈利?”


    他幾乎沒有聽見赫敏的叫聲:他掏出隱形衣,讓它從指縫間流過,織物像水一樣軟,像空氣一樣輕。哈利在魔法世界生活了七年,還從沒見過與它匹敵的東西。這隱形衣完全符合謝諾菲留斯的描述:一件讓人真真正正、完完全全隱身的鬥篷,永久有效,持續隱形,無論用什麽咒語都不可破解……


    這時,他猛吸一口氣,記起來了——


    “我父母死的那天晚上,隱形衣在鄧布利多那裏!”


    他聲音發抖,能感覺到自己臉色發紅,但他顧不得了。“我媽媽告訴小天狼星,鄧布利多借走了隱形衣!這就是原因!他想研究它,懷疑它就是第三件聖器!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埋在戈德裏克山穀……”哈利在帳篷裏忘乎所以地走著,感覺壯麗的、全新的真相畫卷正在四周展開,“他是我的祖先!我是第三個兄弟的後代!全講通了!”


    他胸中充滿信心,對死亡聖器深信不疑,好像隻要在腦子裏擁有它們就能給他保護。他轉過身對著兩個同伴,滿心喜悅。


    “哈利。”赫敏又叫他,但他正忙著打開脖子上的皮袋,手指抖得厲害。


    “讀一讀,”哈利把他母親的信塞到赫敏手裏,“讀一讀!鄧布利多拿了隱形衣,赫敏!還能有什麽別的原因呢?他不需要隱形衣,他可以用強大的幻身咒使自己完全隱形的呀!”


    有個東西掉在地板上,閃閃發光地滾到了椅子下麵:他掏信時帶出了金色飛賊。哈利彎腰撿起了它,這時,新打開的神奇的發現之泉又拋給了他一件禮物,他心裏又驚又喜,大聲喊道:


    “在這兒!他把戒指留給我了——在金色飛賊裏!”


    “你——你這麽想?"


    他不能理解羅恩為什麽看起來大吃一驚。對哈利來說這推測如此順理成章,如此清晰:一切都相吻合,一切……他的隱形衣是第三件死亡聖器,等到設法打開了金色飛賊,他就會有第二件,然後要做的就是找到第一件聖器,老魔杖,然後——


    但是,就像是閃亮的舞台突然落下了帷幕一樣,所有的激動、所有的希望和幸福在瞬間泯滅,他獨自站在黑暗中,榮耀的咒語被打破了。


    “那也是他尋找的東西。”


    他聲音的改變讓羅恩和赫敏越發恐懼。


    “神秘人在尋找老魔杖。”


    他轉過身,背朝著他們倆緊張、驚疑的麵孔。他知道這就是真相,全都講通了。伏地魔不是在找一根新魔杖,而是在找一根老魔杖,一根很老很老的魔杖。哈利走到帳篷門口,望著外麵的夜幕,完全忘記了羅恩和赫敏,他思考著……


    伏地魔是在麻瓜孤兒院長大的,小時候沒人會給他講《詩翁彼豆故事集》,就像哈利一樣。死亡聖器幾乎沒有巫師相信,伏地魔會有可能知道嗎?


    哈利凝視著黑暗……如果伏地魔聽說過死亡聖器,他肯定會尋找它們,不顧一切地去占有它們:三件能讓擁有者成為死神的主人的東西?如果他聽說過死亡聖器,也許一開始他就不需要魂器了。他得到過一件死亡聖器,卻把它變成了魂器,這不正說明他並不知道這最偉大的魔法秘密嗎?


    也就是說,伏地魔尋找老魔杖,並不知道它的全部功能,並不了解它是三件寶物之一……因為魔杖是最不可能被隱藏的一件聖器,它的存在最廣為人知……老魔杖的血腥蹤跡濺滿了整部魔法史……


    哈利看著多雲的天空,煙灰色和銀色的雲邊滑過月亮的白色麵龐。他驚愕於自己的發現,感到頭有點暈。


    他轉身回到帳篷裏,令他震驚的是,兩個同伴還站在原地,赫敏仍然拿著莉莉的信,羅恩在她旁邊,看起來有點擔憂。難道他們沒有意識到剛才這幾分鍾裏有了多大的進展嗎?


    “就是這樣,”哈利說,努力把同伴拉進他驚人的已知王國的光輝裏,“這解釋了一切,死亡聖器是真的,我已經有了一件——或許兩件——”


    他舉起金色飛賊。


    “——神秘人在追尋第三件,但是他沒有意識到……他僅僅認為它是一根強大的魔杖——”


    “哈利,”赫敏走了過來,把莉莉的信還給他,“對不起,但是我想你一定是搞錯了,全搞錯了。”


    “但是你看不見嗎?一切都吻合——”


    “不,不吻合,”她說,“不吻合,哈利,你是激動過了頭。請你,”她打斷了正要說話的哈利,“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如果死亡聖器真的存在,並且鄧布利多知道這些,知道擁有三件聖器就可成為死神的主人——哈利,他為什麽沒有告訴你?為什麽?”


    他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你說的呀,赫敏!這需要你自己去弄清!這是一種探求!”


    “但我那麽說隻是為了說服你去洛夫古德家!”赫敏氣得叫了起來,“我並不真正相信!”


    哈利沒有理會。


    “鄧布利多通常讓我自己去弄清事情。他讓我考驗自己的力量,去冒險。這似乎也像是他讓我做的事情。”


    “哈利,這不是遊戲,也不是練習。這是真實的事情,並且鄧布利多給你留了很清楚的指示:找到並且摧毀魂器!那個符號不代表任何東西,忘了死亡聖器吧,我們經不起再走彎路了——”


    哈利幾乎沒有聽她說話。他把金色飛賊拿在手裏翻過來轉過去,似乎希望它能裂開,露出複活石,向赫敏證明他是正確的,死亡聖器是真的。


    赫敏向羅恩求助。


    “你不相信這些,是吧?”


    哈利抬頭看了一下。羅恩猶豫了。


    “我不知……我的意思是……有一點點的地方似乎吻合,”羅恩尷尬地說,“但是當你全盤考慮時……”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想我們應該去摧毀魂器,哈利。那是鄧布利多的囑托。或許……或許我們應該忘了聖器這回事。”


    “謝謝你,羅恩,”赫敏說,“我第一個放哨。”


    她大步從哈利旁邊走過去,坐到了帳篷口,使討論戛然而止。


    那晚哈利幾乎沒有睡著。死亡聖器這個想法縈繞在他心頭,激動的思緒在他腦海中回旋,使他無法休息:魔杖、石頭和隱形衣,如果他能全部擁有……


    我在結束時打開……什麽是“結束時”?他為什麽不能現在就拿到那塊石頭?如果有了複活石多好啊,他就可以親自問鄧布利多了……哈利在黑暗中對著飛賊小聲念咒,什麽都試了,甚至用上了蛇佬腔,可那個金色小球就是不肯打開……


    還有那根魔杖,老魔杖,它藏在哪兒呢?伏地魔此刻在哪兒搜尋呢?哈利希望傷疤會刺痛,讓他看到伏地魔的思想,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和伏地魔一致想要同一件東西……赫敏當然不會喜歡這個想法……何況她也不相信……謝諾菲留斯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對的……狹隘、眼光短淺、思維封閉。事實上她是被死亡聖器這個概念給嚇著了,特別是複活石……哈利把嘴貼在飛賊上,親吻它,差點把它吞下去,但冷冰冰的金屬就是不投降……


    快到破曉的時候,他想起了盧娜,獨自一人被關在阿茲卡班的監獄裏,周圍都是攝魂怪。此時他突然感到很羞愧。他隻顧狂熱地思考聖器而完全忘記了她。要是能救出她多好啊,但那麽多的攝魂怪事實上是攻不破的。現在哈利想起來了,他還從未試過用黑刺李木魔杖召喚出守護神……早上一定要試一下……


    要是有辦法弄到一根更好的魔杖多好……


    想著老魔杖、死亡棒,永不會輸的無敵魔杖,欲望再一次淹沒了他……


    第二天早上,他們收起帳篷,在陰淒淒的陣雨中出發了。傾盆大雨一直追到晚上他們搭帳篷的海岸邊,然後延續了整個星期。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景物,讓哈利感到陰冷和抑鬱。他滿腦子裏隻有死亡聖器,就好像他身體內一個火苗被點燃了,不論是赫敏的堅決不信,還是羅恩的不斷懷疑,都不能熄滅它。可是對聖器的渴望在心中燃燒得越強烈,就越使他不快樂。他怪罪於羅恩和赫敏,他們決意的漠視就像無情的大雨一樣令他沮喪,但都不能削弱他的信心,他依然是那麽確信無疑。對聖器的信念和渴望占據了哈利的心思,以至於他覺得與對魂器著魔的兩個同伴有了很大的隔膜。


    “著魔?”赫敏低聲激烈地問道——這天晚上,當赫敏責備哈利對尋找魂器缺乏興趣時,他一不留神說出了那個詞,“著魔的不是我們,哈利!我們是在努力照著鄧布利多的要求去做!”


    但是他對於暗藏的批評無動於衷。鄧布利多把聖器的標誌留給赫敏去破譯,哈利仍然堅信鄧布利多把複活石藏在了金色飛賊裏。兩個人不能都活著,隻有一個生存下來……死神的主人……為什麽羅恩和赫敏不明白呢?


    “‘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哈利平靜地引述道。


    “我們要鬥的不是神秘人嗎?”赫敏反駁道,哈利放棄了與她爭論。


    就連兩個同伴堅持要討論的銀色牝鹿之謎,對哈利來說似乎也不再重要,隻是個略微有趣一些的插曲罷了。對他來說唯一要緊的另一件事,就是傷疤又開始刺痛了。他努力掩飾著不讓同伴知道。每次疼痛時他都會找機會獨處,但是看到的東西卻令他失望。他和伏地魔共享的圖像質量變差了,變得模糊了,好像焦距老是對不準。哈利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頭蓋骨似的物體,還有似乎是一座山的影子,而以前的圖像清晰逼真。這個變化讓哈利有點不安,擔心自己和伏地魔之間的聯係已經被破壞了。不管他對赫敏是怎麽說的,他心裏其實一直既害怕又珍惜這個聯係。不知怎的,哈利覺得圖像模糊、不如人意與他的魔杖損壞有關,似乎都是黑刺李木魔杖的錯,使他不再能夠像以前一樣清楚地看到伏地魔的心思。


    一星期又一星期過去了,哈利盡管沉浸在自己新的心事中,卻也不能不注意到羅恩似乎正在負起責來。可能因為決心要彌補自己出走的過錯,也可能因為哈利情緒日漸低落而激起了羅恩潛在的領導才能,現在是他在鼓勵和敦促另外兩個人行動。


    “就剩三個魂器了,”他總是說,“我們需要一個行動計劃,加油啊!還有哪兒沒找過?我們再查一遍,孤兒院……”


    對角巷、霍格沃茨、裏德爾老宅、博金-博克商店、阿爾巴尼亞,凡是他們知道湯姆·裏德爾曾經住過、工作過、造訪過或殺過人的地方,羅恩和赫敏又全部搜索了一遍。哈利怕赫敏不依不饒,隻好也參加進去。其實他倒樂意一個人默默地坐著,試圖讀懂伏地魔的想法,發現更多有關老魔杖的信息。羅恩堅持尋訪一些越來越不可能的地方,僅僅是為了不停下來吧,哈利想。


    “誰知道呢,”這成了羅恩的口頭禪,“上弗萊格利是一個巫師村,他沒準在那兒住過。我們過去找找。”


    如此頻繁地涉足巫師的地盤,他們偶爾會撞見搜捕隊。


    “其中有一些據說和食死徒一樣壞,”羅恩說,“我碰到的那批有點蠢得可憐,但是比爾認為有一些是十分危險的。波特瞭望站說——”


    “什麽?”哈利說。


    “波特瞭望站,我沒有告訴過你它叫這個?就是我一直想調到的那個電台,是唯一真實報道當前發生的事的電台!現在幾乎所有的電台都和神秘人保持一致,除了波特瞭望站。我真想讓你聽一下,但是不容易調到……”


    羅恩花了一個又一個晚上,用魔杖在收音機頂上敲出各種節拍,把調諧鈕旋來旋去。偶爾能聽見幾句如何醫治龍痘瘡的建議,有時是幾小節《一鍋火熱的愛》。羅恩邊敲邊繼續嚐試找到正確的暗號,低聲念出一串串連蒙帶猜的詞語。


    “一般都是和鳳凰社有關的詞,”他告訴他們,“比爾猜這個特別快。我最後肯定也能蒙中一個的……”


    直到三月,幸運女神才最終垂青了羅恩。當羅恩在帳篷裏激動地大喊時,哈利正坐在帳篷口放哨,懶洋洋地瞅著一叢勇敢地鑽出寒冷地麵的麝香蘭。


    “我找到了,找到了!暗號是‘阿不思’!快進來,哈利!”


    多少天來隻關心死亡聖器的哈利第一次興奮起來,他迅速返回到帳篷裏,看到羅恩和赫敏正跪在小收音機旁的地板上。剛才無事可做而在擦拭格蘭芬多寶劍的赫敏,張嘴坐在那裏盯著小小的揚聲器,裏麵正傳來一個最熟悉的聲音。


    “……為我們短暫的停播抱歉,都是因為那些迷人的食死徒,在我們地區搞了多次搜查。”


    “是李·喬丹呀!”赫敏說。


    “我知道!”羅恩笑了笑,“酷吧?”


    “……現在我們找到了另一個安全的地方,”李說,“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本台兩位固定的供稿人今晚也在我旁邊。晚上好,小夥子們!”


    “嘿!”


    “晚上好,老江。”


    “老江就是李,”羅恩解釋道,“他們都有代號,但你通常可以聽出來——”


    “噓!”赫敏說。


    “但是在聽老帥和老將講話之前,”李接著說,“讓我們先花點時間報道一下‘巫師無線新聞聯播’和《預言家日報》認為不值得一提的死訊。我們沉痛地通知聽眾們,泰德·唐克斯和德克·克萊斯韋遭到謀殺。”


    哈利感到心猛地往下一沉,三人恐懼地對望著。


    “一個名叫戈努克的妖精也被殺了。據信,與唐克斯、克萊斯韋、戈努克同行的麻瓜出身的迪安·托馬斯和另一個妖精很可能逃了出來。如果迪安正在收聽,或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請注意,他的父母和姐妹們迫切希望得到他的消息。


    “同時,在加德裏,有麻瓜一家五口死在家中。麻瓜官方把死因歸於煤氣泄漏,而鳳凰社的成員告訴我們是由於殺戮咒所致——又一個證據,好像證據還不夠多似的!這些事件都證明在新政權下,屠殺麻瓜正變成一種娛樂活動。


    “最後,我們遺憾地通知聽眾們,在戈德裏克山穀發現了巴希達·巴沙特的遺體,看樣子是幾個月前去世的。鳳凰社告訴我們,她身上有確鑿無誤的、被黑魔法擊中後的傷口。


    “聽眾們,現在請跟我們一起,為死難者默哀一分鍾:悼念泰德·唐克斯、德克·克萊斯韋、巴希達·巴沙特、戈努克,以及所有無名的被食死徒暗殺的麻瓜們。”


    默哀開始,哈利、羅恩和赫敏都肅穆不語。哈利既渴望聽到更多,又害怕可能聽到的內容。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和外麵的世界緊密相連。


    “謝謝大家。”李說道,“現在,我們請固定供稿人老帥給大家講講巫師界的新秩序對麻瓜世界的最新影響。”


    “謝謝,老江。”一個不可能聽錯的聲音,深沉穩重,令人安心。


    “金斯萊!”羅恩大喊道。


    “我們知道!”赫敏說,示意他安靜。


    “麻瓜們繼續遭受慘重的傷亡,卻還不知道造成他們苦難的原因。”金斯萊說,“不過,我們也不斷聽到真正鼓舞人心的故事,巫師們冒著危險保護麻瓜朋友和鄰居,經常是在麻瓜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我想呼籲所有的聽眾都這樣做,可以對你們街上的麻瓜住所施一個防護咒。這些簡單的措施可能挽救很多條性命。


    “老帥,對於那些回答說在這危險的時代應該‘巫師第一’的聽眾,你會怎麽說呢?”李問道。


    “我會說‘巫師第一’與‘純血統第一’僅有一小步之遙,再往前一步就是‘食死徒’。”金斯萊答道,“我們都是人,不是嗎?每個人的生命都一樣珍貴,都值得保護。”


    “講得太好了,老帥,一旦我們擺脫了這個混亂局麵,我就選你做魔法部長。”李說,“現在請聽老將帶給我們的熱門節目:波特之友。”


    “謝謝你,老江。”另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說。羅恩剛要說話,赫敏輕聲阻止了他。


    “我們知道是盧平!”


    “老將,你是不是還和每次來本節目時一樣,認為哈利·波特仍然活著?”


    “是的,”盧平堅定地說,“我深信不疑,如果他死了,食死徒一定會大肆宣揚,因為這對於抵抗新政權的人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大難不死的男孩’仍然象征著我們為之奮鬥的一切:正義的勝利,純潔的力量,以及繼續抵抗的必要性。”


    感激和羞愧一起湧上哈利心頭。上次見麵時,哈利說過那些傷人的話,難道盧平已經原諒了他?


    “如果哈利正在收聽的話,老將,你會對他說些什麽?”


    “我會對他說:我們和你同在。”盧平說,然後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會對他說:跟著你的直覺走,你的直覺都是好的,並且幾乎總是正確的。”


    哈利看著滿眼是淚的赫敏。


    “幾乎總是正確的。”她重複道。


    “哦,我沒有告訴你們?”羅恩驚訝地說,“比爾告訴我,盧平和唐克斯又生活在一起了!而且她的肚子也很明顯了。”


    “……下麵照例要問一下,有沒有哈利·波特的朋友因為忠誠而受難的新消息?”李說。


    “嗯,老聽眾們都會知道,好幾位坦言支持哈利·波特的朋友被捕入獄了,包括《唱唱反調》的主編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盧平說。


    “至少他還活著!”羅恩低語道。


    “幾小時前,我們得到消息說魯伯·海格——”三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差點沒聽到下半句話“——霍格沃茨學校著名的獵場看守,在校內勉強逃脫了抓捕。抓捕原因是謠傳他在家中舉辦了一個‘支持哈利·波特’的晚會。但海格沒有被拘押,我們相信他在逃亡中。”


    “我猜想,在逃避食死徒的追捕時,如果你有個身高十六英尺的同母異父兄弟,應該有點幫助吧?”李問道。


    “可能會有一點優勢,”盧平嚴肅地答道,“雖然我們波特瞭望站讚賞海格的精神,但是請允許我補充一句,即使是哈利的最忠誠的擁護者,也切勿學習海格的做法。在當前這種氣候下,舉辦‘支持哈利·波特’的晚會是不明智的。”


    “確實是,老將,”李說道,“所以建議大家繼續收聽波特瞭望站,以表達對帶有閃電形傷疤的那個人的熱愛!現在來關注一下那位同哈利·波特一樣行蹤不定的巫師,我們喜歡稱他為‘頭號食死徒’。為了分析關於他的一些比較瘋狂的謠言,我要介紹一位新的通訊員:老鼠。”


    “老鼠?”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哈利、羅恩和赫敏同時喊道:


    “弗雷德!”


    “不對——是喬治?”


    “我認為是弗雷德。”羅恩說,一邊靠近了些。不管到底是雙胞胎中的哪一個,隻聽那聲音說道:“我不是老鼠,決不,我跟你說了我要叫老劍!”


    “哦,那好吧。老劍,你能否給我們說說,對於外麵流傳的有關頭號食死徒的各種故事,你是怎麽想的?”


    “好的,老江。”弗雷德說,“聽眾朋友隻要不是躲在花園池塘底部之類的地方,就會知道,神秘人繼續藏在暗處的策略正在造成一點點可愛的恐慌氣氛。請注意,如果所有聲稱見到他的人說的都是真話,我們周圍起碼得有十九個神秘人。”


    “這當然很合他的意,”金斯萊說,“神秘的氣氛比他親自現身更加令人恐懼。”


    “同意,”弗雷德說,“因此,朋友們,讓我們努力鎮靜一點。不要添加虛構的東西,情況已經夠糟糕的了。譬如有種新說法認為,被神秘人看一眼就會死。那是蛇怪,聽眾朋友們。一個簡單的鑒別方法:檢查一下那個瞪著你的東西是否有腳。如果有,看它的眼睛就是安全的,不過如果真是神秘人,那仍然可能是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好多好多個星期以來,哈利第一次大笑:他感到緊張的壓力離他而去。


    “還有人謠傳說經常在國外看到他呢?”李問道。


    “在擔驚受怕一場之後,誰不想有一個小小的、美好的假期?”弗雷德問道,“問題是,朋友們,不要想著他出國了,就以為安全了。他可能出國了,也可能沒有,但事實是他如果願意的話,會比西弗勒斯·斯內普見到洗發水時跑得還要快。如果要策劃什麽冒險行動,別指望他離得很遠很遠。我從沒想過我會聽到自己說出這一番話,不管怎樣,安全第一!”


    “十分感謝你的這些金玉良言,老劍!”李說,“聽眾朋友們,又到了本期波特瞭望站和大家說再見的時候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一次廣播,但是請放心,我們會回來的。請經常轉動調諧鈕:下一次的暗號是‘瘋眼漢’。大家注意安全,堅定信心。晚安。”


    收音機的調諧鈕轉動了一下,麵板上的指示燈熄滅了。哈利、羅恩和赫敏仍然微笑著。聽到熟悉的、友善的聲音真是令人無比振奮。哈利已與外麵的世界隔絕得太久,幾乎忘記了其他人仍在抵抗伏地魔。他好像剛從一個長覺中醒來。


    “不錯吧?”羅恩高興地問。


    “太精彩了。”哈利說。


    “他們真勇敢,”赫敏讚歎道,“要是被發現了……”


    “他們經常換地方,不是嗎?”羅恩說,“就像我們。”


    “但是你們聽到弗雷德說的了嗎?”哈利激動地問,廣播結束後,他的心思又回到那執著的念頭上,“他在國外!他還在尋找那根魔杖,我就知道是這樣!”


    “哈利——”


    “哎呀,赫敏,為什麽你這麽堅決不肯承認呢?伏——”


    “哈利,別說!”


    “——地魔在找老魔杖!”


    “那個名字是禁忌!”羅恩大吼一聲,跳了起來,帳篷外傳來一聲震耳的爆響,“我告訴過你,哈利,我告訴過你,不能再說它——我們得趕緊修複防護魔法——快——他們就是這樣發現——”


    羅恩突然住口了,哈利知道是為什麽。桌上的窺鏡亮了,並開始旋轉。他們聽見說話聲越來越近:粗魯、興奮的聲音。羅恩從口袋裏掏出熄燈器摁了一下,燈滅了。


    “舉起雙手,從裏麵出來!”黑夜裏傳來刺耳的聲音,“我們知道你們在裏麵!有六七根魔杖正指著你們,我們可不管咒語會打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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