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克利切能擺脫滿湖的陰屍,那麽哈利相信,克利切抓回蒙頓格斯至多也隻要幾小時。他一上午都滿懷期待地在屋裏走來走去。然而,克利切上午沒有回來,下午也沒有。到了傍晚,哈利感到灰心喪氣,焦慮不安,而以發黴麵包為主的晚飯也不能讓人心情好一點兒,赫敏對它們試了許多變形的魔法,都沒有成功。


    克利切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回來。倒是有兩個穿鬥篷的人出現在12號門外的廣場上,一直待到夜間,盯著這所他們並不能看見的房子。


    “肯定是食死徒,”羅恩說,他和哈利、赫敏一起從客廳窗口向外窺視,“你說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嗎?”


    “我想不知道,”赫敏說,但她顯得有些害怕,“要是知道就會派斯內普來抓我們了,是不是?”


    “你說他是不是來過,中了穆迪的結舌咒?”羅恩問。


    “是,”赫敏說,“不然他就會告訴那幫人怎麽進來了,對不對?但他們也許是在等我們現身,畢竟,他們知道哈利擁有這所房子。”


    “他們怎麽——”哈利說。


    “巫師的遺囑都要經魔法部檢查,記得嗎?他們會知道小天狼星把這所房子留給你了。”


    外麵的食死徒增加了12號宅子中的不祥氣氛。從韋斯萊先生的守護神來過之後,他們沒有聽到過格裏莫廣場以外任何人的音信,壓抑感開始表現出來。羅恩煩躁不安,多了個愛玩衣袋裏那個熄燈器的惱人習慣,這讓赫敏大為不滿,她一邊讀著《詩翁彼豆故事集》一邊等待克利切,很是討厭燈光忽明忽暗。


    “你別玩了行不行!”克利切離開後的第三個晚上,客廳的燈光又一次被吸走時,赫敏嚷道。


    “對不起,對不起!”羅恩哢噠一摁熄燈器,把燈點亮,“我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


    “你不能找點有用的事做做嗎?”


    “什麽事?看童話書?”


    “這本書是鄧布利多留給我的,羅恩——”


    “——他把熄燈器留給了我,也許我應該使用它!”


    哈利受不了這種鬥嘴,悄悄溜出了房間,下樓朝廚房走去。他經常去那裏,因為他相信克利切最有可能在那裏出現。但走到通往門廳的樓梯中間,他聽見前門響起敲門聲,接著是金屬撞擊的響亮聲音以及像鏈條發出的嘩啦嘩啦聲。


    哈利全身的每根神經都緊張起來,他拔出魔杖,躲進那些小精靈腦袋旁邊的陰影裏等待著。門開了,他瞥見了外麵路燈照亮的廣場,一個穿鬥篷的人影閃進門廳,關上了門。來人向前走了一步,穆迪的聲音問道:“西弗勒斯·斯內普?”那個土灰色的身影從門廳盡頭升起來,舉著枯槁的手向來人撲去。


    “殺你的不是我,阿不思。”一個鎮靜的聲音說道。


    惡咒解除了,土灰色的身影又一次爆炸了,灰塵彌漫,看不清來人。


    哈利用魔杖指著灰塵中間。


    “不許動!”


    他忘記了布萊克夫人的肖像。他剛喊出聲,帷幔馬上掀開,那女人尖叫起來:“泥巴種,髒貨,玷汙了我的房子——”


    羅恩和赫敏急忙衝下樓,像哈利一樣舉著魔杖,對準那個不速之客,那人現在舉起雙手站在樓下門廳中。


    “別開火,是我,萊姆斯!”


    “哦,謝天謝地。”赫敏虛弱地說,把魔杖轉向布萊克夫人,砰的一聲,帷幔刷地拉上了,屋裏安靜下來。羅恩也垂下了魔杖,然而哈利沒有。


    “拿出證明!”他喊道。


    盧平走進燈光中,仍然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我是萊姆斯·約翰·盧平,狼人,有時被稱作月亮臉,是活點地圖的四位作者之一,太太是尼法朵拉,通常叫唐克斯。我教過你怎樣召出守護神,哈利,它是一頭牡鹿。”


    “哦,沒錯,”哈利垂下了魔杖,“但我必須核查一下,是不是?”


    “作為你的前任黑魔法防禦術課教師,我完全同意必須核查。羅恩、赫敏,你們不應該這麽快就放鬆警惕。”


    他們向他奔過去。盧平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鬥篷,看上去疲憊不堪,但很高興見到他們。


    “沒見到西弗勒斯?”他問。


    “沒有,”哈利說,“怎麽樣?大家都好嗎?”


    “都好!”盧平說,“但我們都受到了監視。外麵廣場上有兩個食死徒——”


    “——我們知道——”


    “——我必須正好幻影顯形到前門台階頂上,才能確保他們不會看到我。他們不可能知道你們在這兒,不然肯定會派更多的人來。他們在所有與你有聯係的地方都設了崗哨,哈利。到樓下去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你們,也想知道你們離開陋居後發生了什麽。”


    他們下到廚房裏,赫敏用魔杖指了指爐柵,火苗立刻躥起,在冷硬的石牆上造成舒適的幻覺,在木質長桌上映出火光。盧平從旅行鬥篷裏掏出幾瓶黃油啤酒,四人坐了下來。


    “我本來三天前就要來的,可是得甩掉盯梢的食死徒。”盧平說,“那麽,婚禮之後你們就直接來這兒了?”


    “沒有,”哈利說,“是在托騰漢宮路的咖啡館遭遇兩個食死徒之後才來的。”


    盧平把大半瓶黃油啤酒灑到了胸前。


    “什麽?”


    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講完之後,盧平一臉驚駭。


    “可是他們怎麽會這麽快就發現了你們呢?要跟蹤幻影顯形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他消失時抓住他!”


    “他們也不大可能恰好那個時候在托騰漢宮路散步,是不是?”哈利說。


    “我們想過,”赫敏試探地說,“哈利是不是還帶著蹤絲?”


    “不可能!”盧平說,羅恩露出得意之色,哈利大大鬆了口氣,“首先,如果他還帶著蹤絲,他們就會確定他在這裏,是不是?可是我想不通他們怎麽會跟到了托騰漢宮路,這令人擔心,真令人擔心。”


    他顯得憂心忡忡,但在哈利看來,這個問題還可以放一放。


    “說說我們走後發生的事吧,自從羅恩的爸爸說全家平安之後,我們什麽消息也沒有。”


    “哦,金斯萊救了我們,”盧平說,“多虧他報信,許多客人都在那幫人趕到之前幻影移形了。”


    “那幫人是食死徒還是魔法部的?”赫敏插進來問。


    “都有。他們現在實際上是一回事了,”盧平說,“有十來個人,但他們不知道你在場,哈利。亞瑟聽到傳言說,他們在殺死斯克林傑之前,曾經給他用刑拷問過你的下落,如果真有此事,他沒有出賣你。”


    哈利看了看羅恩和赫敏,他們倆的表情反映出他所感到的震驚與感激。他從來都不怎麽喜歡斯克林傑,但如果盧平說的是真事,那斯克林傑最後的行為卻是竭力保護哈利。


    “食死徒把陋居搜了個底朝天,”盧平接著說,“他們發現了食屍鬼,但不願靠近——後來又把我們那些沒走的審問了幾小時。他們想得到你的消息,哈利,但是當然啦,除了鳳凰社成員之外,沒人知道你曾經在那裏。


    “在攪亂婚禮的同時,更多的食死徒闖進全國每一戶與鳳凰社有聯係的家庭。沒人死亡,”他不等他們詢問就忙說,“可是那幫人很粗暴,燒掉了德達洛·迪歌的房子,可是你們知道他不在那兒。他們還對唐克斯一家用了鑽心咒,也是試圖問出你去過他們家之後的下落。他們沒事——顯然有些虛弱,但其他都還好。”


    “食死徒穿破了所有那些防護咒?”哈利問道,想起他墜落在唐克斯父母家花園的那天夜裏,它們曾是多麽有效。


    “你必須明白,哈利,食死徒現在有整個魔法部撐腰了,”盧平說,“他們可以使用殘酷的魔法,而不用擔心被發現和逮捕。他們穿破了我們所施的所有防護咒,進來之後,也毫不掩飾他們的來意。”


    “他們為酷刑拷問哈利的下落找了什麽借口嗎?”赫敏問,聲音有些尖銳。


    “嗯,”盧平猶豫了一下,掏出了一張折疊的《預言家日報》。


    “看看吧,”他說著,把報紙從桌麵推給哈利,“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這就是他們搜捕你的借口。”


    哈利展開報紙,一張他的大照片占滿了頭版的篇幅。幾個大字突出在照片上:


    通緝追查


    阿不思·鄧布利多死因


    羅恩和赫敏氣憤地叫了起來,但哈利沒說話。他把報紙推到一邊,不想再看。他知道裏麵會怎麽說。除了當時在塔頂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是誰殺死了鄧布利多,而且麗塔·斯基特已經告訴魔法界,鄧布利多墜樓後不久,便有人看到哈利逃離了現場。


    “對不起,哈利。”盧平說。


    “這麽說,食死徒也控製了《預言家日報》?”赫敏憤怒地問。


    盧平點點頭。


    “可是人們一定知道是怎麽回事吧?”


    “政變很平穩,幾乎無聲無息,”盧平說,“斯克林傑遇害的官方說法是他辭職了,接替他的是皮爾斯·辛克尼斯,被施了迷魂咒。”


    “伏地魔為什麽不自封為魔法部長呢?”羅恩問道。


    盧平笑了。


    “他用不著,羅恩。他實際上就是部長,何必要坐在部裏的辦公桌後麵呢?他的傀儡辛克尼斯處理日常事務,讓伏地魔得以把勢力延伸到魔法部之外。"


    “許多人自然推測到了發生的事情:幾天來魔法部的政策變化太大了,他們私下裏說一定是伏地魔在幕後指使。但問題就在這裏,他們隻是私下裏說,不敢互相交心,不知道誰可以相信。他們不敢暢所欲言,怕萬一懷疑的情況屬實,家人會受到迫害。伏地魔這一著棋非常聰明。宣布篡位也許會引來公開的反抗,躲在幕後卻能造成迷惑、猜疑和恐懼。”


    “魔法部政策的顯著變化,”哈利說,“也包括讓魔法世界警惕我而不是伏地魔嗎?”


    “這確實是其中的一部分,”盧平說,“這是一手絕招。鄧布利多死後,你——大難不死的男孩——必然會成為反抗伏地魔的象征和號召。而通過暗示你與老英雄之死有幹係,伏地魔不僅可以懸賞緝拿你,而且在許多本來可能維護你的人中間撒下了懷疑和恐懼的種子。


    “與此同時,魔法部開始排查麻瓜的後代。”


    盧平指著《預言家日報》。


    “看第2版。”


    赫敏翻開報紙,臉上帶著看《尖端黑魔法揭秘》時一樣厭惡的表情。


    “‘麻瓜出身登記,’”她念道,“‘魔法部正在對所謂“麻瓜出身”進行調查,以便了解他們是如何擁有魔法秘密的。


    “‘神秘事務司最新研究顯示,魔法隻能通過巫師的生育遺傳。由此可見,如果沒有驗證確鑿的巫師血統,所謂麻瓜出身的人就可能是通過盜竊或暴力而獲取魔法能力的。''"


    “‘魔法部決心根除這些盜用魔法能力者,為此邀請每一位所謂麻瓜出身的人到新任命的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麵談。’”


    “人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羅恩說。


    “它已經發生了,羅恩,”盧平說,“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有麻瓜出身的人被抓了。”


    “可是他們怎麽可能‘盜竊’魔法呢?”羅恩問,“真是神經病。要是能盜竊魔法的話,就不會有啞炮了,是不是?”


    “我理解,”盧平說,“可是,你必須證明你至少有一位巫師血統的近親,否則就會被認為是非法獲得魔法能力的,就要受到懲罰。”


    羅恩看了看赫敏,說道:“如果純血和混血的巫師發誓說某個麻瓜出身的人是自己的親戚呢?我可以對所有的人說赫敏是我表姐——”


    赫敏雙手拉住羅恩的手,緊緊地握著。


    “謝謝你,羅恩,可是我不能讓你——”


    “你沒有選擇,”羅恩激動地說,也緊攥著她的手,“我要教你熟悉我的家譜,這樣你就不怕提問了。”


    赫敏顫聲笑了一下。


    “羅恩,我想這已經不重要,因為我們在跟全國第一通緝犯哈利·波特一起逃亡。要是我回到學校,情況就不一樣了。伏地魔對霍格沃茨有什麽計劃嗎?”她問盧平。


    “現在每個少年巫師都必須入學,”他答道,“昨天宣布的。這是一個變化,因為以前從來不是強製性的。當然,幾乎所有英國巫師都在霍格沃茨上過學,但父母有權讓子女在家自學或到國外留學。而現在這樣,伏地魔就能把所有的巫師從小就置於他的監視之下。這也是清除麻瓜出身者的辦法之一,因為學生必須持有血統證明——表明他們已向魔法部證明自己的巫師血統,才能獲準入學。”


    哈利感到惡心而憤怒:此刻有多少十一歲的孩子正在興高采烈地翻看新買的魔法書,卻不知他們永遠也見不到霍格沃茨,甚至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這……這……”他語塞了,找不到話能夠表達他所感到的恐怖,但盧平輕聲說:“我知道。”


    盧平遲疑了一下。


    “如果你不能證實,我可以理解,哈利,但鳳凰社的印象是鄧布利多給你留下了一個使命。”


    “是的,”哈利答道,“羅恩和赫敏也知道,他們要跟我一起去。”


    “能不能告訴我這使命是什麽?”


    哈利望著那張過早刻上皺紋的臉龐,濃密但已花白的頭發,希望自己能有別的回答。


    “我不能,萊姆斯,對不起。如果鄧布利多沒有告訴你,我想我也不能說。”


    “我猜到你會這麽說,”盧平顯得有些失望,“但我仍然可以對你有些用處。你知道我的身份和能耐。我可以與你們同行,提供保護。不用對我說你們在幹什麽。”


    哈利猶豫著,這是個非常誘人的提議,雖然他想象不出,如果盧平整天跟著他們,怎麽還能對他保密下去。


    赫敏卻顯得有些疑惑。


    “唐克斯呢?”她問。


    “她怎麽啦?”盧平說。


    “哎呀,”赫敏皺眉道,“你們結婚了!你要跟我們走,她怎麽想呢?”


    “唐克斯會很安全的,”盧平說,“住在她父母家。”


    盧平的語氣有一點怪,幾乎有些冷淡。再說,唐克斯繼續躲在她父母家裏也有點不正常,她畢竟是鳳凰社成員,據哈利所知,她可能希望投身於積極的行動中。


    “萊姆斯,”赫敏試探地說,“一切都好嗎……我是說……你和——”


    “一切都好,謝謝你,”盧平刻板地說。


    赫敏臉紅了,又是一陣沉默,氣氛拘束而尷尬,然後盧平像強迫自己承認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那樣說道:“唐克斯懷孕了。”


    “哦,太好了!”赫敏尖叫道。


    “真棒!”羅恩熱情地說。


    “恭喜呀。”哈利說。


    盧平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上去像做了個鬼臉,又說:“那麽……你們接受我的提議嗎?三個人可以變成四個人嗎?我不相信鄧布利多會反對。畢竟,他曾任命我做你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老師。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相信此行要麵對許多人從沒見過的和想象不到的邪惡魔法。”


    羅恩和赫敏都望著哈利。


    “嗯——我想問清楚,”他說,“你想把唐克斯留在她父母家,自己跟我們走?”


    “她在那兒非常安全,他們會照料她的。”盧平說,他語氣堅決得近乎冷漠,“哈利,我相信詹姆也會希望我守護著你。”


    “嗯,”哈利緩緩地說,“我不這樣想。我倒相信我父親會希望知道你為什麽不守護著自己的孩子。”


    盧平臉上失去了血色。廚房裏的溫度好像降低了十度。羅恩環顧著這個房間,好像有人命令他要記住它似的,赫敏的目光在哈利和盧平之間來回移動。


    “你不明白。”盧平終於說。


    “那就解釋吧。”哈利說。


    盧平咽了口唾沫。


    “我——我和唐克斯結婚是個嚴重的錯誤,我喪失了理智,事後一直非常後悔。”


    “噢,”哈利說,“所以你就要拋棄她和孩子,跟我們跑掉?”


    盧平跳了起來,椅子都翻倒了。他那樣狂暴地瞪著他們,哈利第一次在他那張人臉上看到了狼的影子。


    “你不明白我對我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做了什麽嗎?我根本不該和她結婚,我把她變成了被人排斥的人!”


    盧平一腳踢開被他弄翻的椅子。


    “你們看到我都是在鳳凰社裏,或者是在霍格沃茨,在鄧布利多的庇護之下!你們不知道大多數巫師怎樣看待我的同類!知道我的情況之後,他們幾乎都不肯跟我說話!你們沒有看見我所做過的一切嗎?就連她的家人也排斥我們的婚姻,哪個父母願意自己的獨生女兒嫁給狼人呢?還有孩子——孩子——”


    盧平揪著自己的頭發,他好像精神錯亂了。


    “我的同類通常是不生育的!孩子會跟我一樣,我知道肯定會的——我怎麽能原諒自己?明知自己的情況卻仍然把它遺傳給一個無辜的嬰兒。即使奇跡發生,孩子不像我這樣,那麽沒有一個永遠讓他羞恥的父親豈不更好,好一百倍!”


    “萊姆斯!”赫敏輕聲說,熱淚盈眶,“別這麽說——怎麽會有孩子為你感到羞恥呢?”


    “哦,說不準,赫敏,”哈利說,“我就會為他感到羞恥。”


    哈利不知自己哪來的火氣,他也氣得站了起來。盧平的表情好像哈利打了他一樣。


    “如果新政權認為麻瓜出身都是壞的,”哈利說,“他們對一個父親是鳳凰社成員的狼人混血兒又會怎樣呢?我父親是為保護我母親和我而死的,你覺得他會叫你拋棄你的孩子,去跟我們一起冒險嗎?”


    “你——你怎麽敢?”盧平說,“這不是追求——不是追求冒險或個人出風頭——你怎麽敢說出這種——”


    “我認為你覺得自己英勇無畏,”哈利說,“你幻想步小天狼星的後塵——”


    “哈利,別說了!”赫敏懇求道,可是哈利繼續瞪著盧平慘白的麵孔。


    “我真不能相信,”哈利說,“教我打敗攝魂怪的人——是個懦夫。”


    盧平拔魔杖的動作太快了,哈利剛來得及抓到自己的魔杖,就聽砰的一聲,感到自己像被猛擊了一下,身子向後飛去,撞在廚房的牆上,然後滑到地上。他瞥見盧平的鬥篷後擺消失在門口。


    “萊姆斯,萊姆斯,回來!”赫敏叫道,但盧平沒有回答。片刻後,他們聽到前門重重地關上了。


    “哈利!”赫敏哭著說,“你怎麽能這樣?”


    “有什麽不能的。”哈利說著站了起來,感到腦袋撞在牆上的地方正在腫起一個包。他仍然氣得渾身發抖。


    “別那樣看著我!”他沒好氣地對赫敏說。


    “你別又衝她來!”羅恩吼道。


    “不要——不要——我們不能吵架!”赫敏衝到他們倆中間說。


    “你不該對盧平說那樣的話。”羅恩責備哈利說。


    “他自找的。”哈利說。破碎的畫麵在他腦海中快速閃過:小天狼星穿過帷幔倒下;傷殘的鄧布利多懸在空中;一道綠光和他母親哀求的聲音……


    “身為父母,”哈利說,“不應該離開自己的孩子,除非——除非是迫不得已。”


    “哈利——”赫敏伸出一隻撫慰的手,但他一聳肩甩掉了,走到一邊,盯著赫敏變出的火苗。他曾經通過那個壁爐和盧平說過話,希望能恢複對詹姆的信心,盧平給了他安慰。現在,盧平那痛苦、蒼白的麵容好像正在他麵前晃動,一陣悔恨湧上心頭,他感到非常難受。羅恩和赫敏都沒有說話,但哈利覺得他們肯定在他背後麵麵相覷,無聲地交流。


    他轉過身,看見他們倆慌忙望向別處。


    “我知道我不應該叫他懦夫。”


    “你是不應該。”羅恩馬上說。


    “可他的行為像懦夫。”


    “但是……”赫敏說。


    “我知道,”哈利說,“但如果這能讓他回到唐克斯身邊,還是值得的,是不是?”


    他無法消除語氣中的懇求。赫敏露出同情的樣子,羅恩則不置可否。哈利低頭看著腳,想著自己的父親。詹姆會支持哈利對盧平說那樣的話嗎,還是會因為兒子那樣對待他的老朋友而生氣呢?


    寂靜的廚房似乎在嗡嗡作響,帶著剛才那一幕的震動和羅恩、赫敏無言的譴責。盧平帶來的《預言家日報》還擱在桌上,哈利的麵孔在頭版上呆望著天花板。他走過去坐下,隨手翻開報紙,假裝在讀,可是讀不進去,腦子裏還滿是和盧平衝突的場麵。他能肯定羅恩和赫敏在報紙的另一麵又開始了無聲的交流。他很響地翻動報紙,鄧布利多的名字跳入了眼簾。他好一會兒才看明白那張照片,是一張全家合影。照片下麵寫著:鄧布利多一家,左起:阿不思、珀西瓦爾(抱著剛出生的阿利安娜)、坎德拉和阿不福思。


    這吸引了他的注意。哈利仔細盯著這張照片。鄧布利多的父親珀西瓦爾是個英俊的男子,一雙眼睛在這張褪色的老照片上似乎仍閃著光芒。嬰兒阿利安娜比一塊麵包大不了多少,也看不出更多的麵部特征。母親坎德拉烏黑的頭發盤成一個高髻,五官有如刀刻一般。盡管她穿著高領緞袍,但那黑眼睛、高顴骨和挺直的鼻梁令哈利聯想到了印第安人。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穿著一式的花邊領短上衣,留著一式的披肩發。阿不思看上去大幾歲,但其他方麵兩個男孩看上去非常相似,因為這是在鄧布利多的鼻梁被打斷和他開始戴眼鏡之前。


    一家人看上去相當幸福美滿,安詳地在報紙上微笑。嬰兒阿利安娜的胳膊在繈褓外模糊地揮舞。哈利在照片的上方看到了一行標題:


    獨家摘錄——即將出版的鄧布利多傳記


    麗塔·斯基特著


    哈利心想反正不可能讓自己的情緒更糟了,便讀了起來:


    坎德拉·鄧布利多個性自尊而高傲,在丈夫珀西瓦爾被逮捕並關入阿茲卡班之事公之於眾後,無法忍受繼續住在沃土原。於是她決定舉家搬到戈德裏克山穀,那個村子後來出了名,因為它就是哈利·波特奇跡般地逃脫神秘人魔掌的地方。


    像沃土原一樣,戈德裏克山穀也聚居了許多巫師家庭,但坎德拉一戶也不認識,所以不會像在原來村子裏那樣總有人對她丈夫的罪行感到好奇。她多次拒絕新鄰居的友好表示,很快使自己一家與外界隔絕了。


    “我帶了一批自己做的鍋形蛋糕過去歡迎她,她當著我的麵關上了門。”巴希達·巴沙特說,“他們搬來的第一年,我隻見過兩個男孩。要不是冬天裏有一次,我在月光下摘悲啼果,看到坎德拉領著阿利安娜走進後花園,我根本不會知道她還有個女兒。她媽媽帶她繞草坪走了一圈,一直緊緊抓著她,然後就領回屋去了。搞不懂是怎麽回事。”


    看樣子坎德拉認為搬到戈德裏克山穀是隱藏阿利安娜的良機,這件事她或許已經籌劃多年。時機很重要,阿利安娜消失時剛剛七歲,而許多專家認為七歲是魔法能力應該顯露的年齡。沒有一位在世的人記得阿利安娜顯示過絲毫的魔法能力。由此可見,坎德拉決定隱瞞女兒的存在,而羞於承認她生了一個啞炮。當然,離開認識阿利安娜的朋友和鄰居,囚禁她就容易得多了。此後知道阿利安娜存在的人屈指可數,都是能保守秘密的,其中包括她的兩個哥哥,他們用母親教的話擋住尷尬的問題:“我妹妹身體太弱,上不了學。”


    下星期:阿不思·鄧布利多在霍格沃茨——獲獎與假象。


    哈利想錯了:報上的內容實際上讓他情緒更糟了。他看著照片上那表麵幸福的一家人。是真的嗎?怎麽才能知道?他想去戈德裏克山穀,即使巴希達已經不能與他交談,他也想去看看自己和鄧布利多都曾經失去親人的那個地方。他正要放下報紙問問羅恩和赫敏的想法,廚房裏突然爆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三天來第一次,哈利把克利切忘得幹幹淨淨,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盧平衝回來了。一瞬間,哈利搞不清椅子旁邊這團扭打著的胳膊和腿是怎麽回事,他急忙站起身。克利切掙脫出來,低低地鞠了一躬,嘶啞地說:“克利切把小偷蒙頓格斯·弗萊奇抓回來了,主人。”


    蒙頓格斯掙紮著爬起來,抽出了魔杖。但赫敏比他更快。


    “除你武器!”


    蒙頓格斯的魔杖飛到空中,被赫敏接住。他瘋狂地朝樓梯衝去,羅恩把他撂倒了。蒙頓格斯摔到石板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幹嗎?”他吼道,扭動身體想掙脫羅恩,“我幹什麽了?派一個該死的家養小精靈來抓我。你們搞什麽鬼,我幹什麽了,放開我,放開我,不然——”


    “你沒有資格威脅誰了,”哈利說著把報紙扔到一邊,幾步走到廚房那頭,跪在蒙頓格斯旁邊。羅恩喘著氣爬起來,哈利沉著地用魔杖指著蒙頓格斯的鼻子,這家夥散發著臭烘烘的汗味和煙味,頭發糾結,袍子上汙漬斑斑。


    “克利切道歉,抓小偷回來遲了,主人。”小精靈嘶聲說道,“弗萊奇善於躲避抓捕,有許多窩穴和同夥。不過,克利切最後還是堵住了這個小偷。”


    “你做得很好,克利切。”哈利說。小精靈低低地鞠躬。


    “好,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哈利對蒙頓格斯說。這家夥立刻叫了起來:“我嚇壞了,行了吧?我從來就沒想參加。別生氣,夥計,可我從來沒有自願為你去死,當時可是該死的神秘人朝我飛了過來啊,誰都會逃走的,我一直說我不想幹——”


    “告訴你一下,我們其他人沒有一個幻影移形的。”赫敏說。


    “嗯,你們是一幫他娘的英雄,是不是,可我從沒假裝說我打算搭上性命——”


    “我們對你為什麽丟下瘋眼漢逃跑不感興趣,”哈利把魔杖湊近蒙頓格斯那雙腫脹充血的眼睛,“我們已經知道你是個靠不住的渣子。”


    “那為什麽家養小精靈纏住我不放?難道又是那些杯子的事兒?我一個也沒有了,不然你們可以拿去——”


    “也不是那些杯子的事兒,不過有點靠譜了,”哈利說,“閉上嘴巴聽著。”


    能有點事情做做,能從某人那裏問出一點實情,感覺真不錯。哈利的魔杖現在離蒙頓格斯的鼻梁如此之近,這家夥的眼睛都成了對眼。


    “當你擄走這所房子裏值錢的東西時——”哈利說道。


    但蒙頓格斯又打斷了他:“小天狼星從來不在意那些垃圾——”


    腳板啪啪作響,黃銅的光一閃,響亮的哐當一聲,伴著痛苦的號叫:克利切衝過去用長柄鍋狠狠敲了一下蒙頓格斯的腦袋。


    “叫他住手,叫他住手,應該把他關起來!”蒙頓格斯畏縮著叫道,克利切又舉起了那隻厚底鍋。


    “克利切,不要!”哈利高喊道。


    克利切的瘦胳膊在沉重的鍋子下顫抖,仍然高舉著。


    “再來一下行嗎,哈利少爺,討個彩頭?”


    羅恩笑了。


    “我們需要他神誌清楚,克利切,但如果他需要勸導的話,可以由你來執行。”哈利說。


    “非常感謝您,主人。”克利切鞠了一躬,退後幾步,淺色的大眼睛仍然憎惡地盯著蒙頓格斯。


    “當你把這所房子裏你能找到的值錢東西擄取一空時,”哈利重新說,“你從廚房碗櫃裏拿走了一批東西,其中有一個掛墜盒。”哈利突然嘴巴發幹,他也能感到羅恩、赫敏的緊張和興奮。“你把它弄哪兒去了?”


    “怎麽?”蒙頓格斯問,“它很值錢嗎?”


    “它還在你那兒!”赫敏叫道。


    “不,不在了,”羅恩精明地說,“他在想當時是不是應該賣得更貴一點。”


    “更貴?”蒙頓格斯說,“那倒一點也不難……該死的,我不是送掉了嗎?沒法子啊。”


    “什麽意思?”


    “我在對角巷賣貨,那女人走過來問我有沒有經銷魔法製品的執照,該死的攪屎棍,她本來要罰我款,忽然看上了掛墜盒,就說拿那個頂了,放過我這一回,還說算我走運。”


    “那女人是誰?”哈利問。


    “不知道,魔法部的老妖婆。”


    蒙頓格斯皺眉想了一會兒。


    “小矮個,頭頂戴個蝴蝶結。”


    他緊蹙著眉頭,又加了一句,“看上去像隻癩蛤蟆。”


    哈利的魔杖失手掉下,打中了蒙頓格斯的鼻子,紅色火星噴到他的眉毛上,眉毛著火了。


    “清水如泉!”赫敏高叫,一股清水從她杖尖流出,澆在蒙頓格斯臉上,但他已嗆得連咳帶喘。


    哈利抬起頭,在羅恩和赫敏的臉上也看到了自己的震驚。他右手手背上的傷疤似乎又刺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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